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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妻子处关系,是一种艺术,一种人格境界,一种大美,这种美甚至具有比音乐、美术、美食更高的价值。一首极优雅的歌曲,一盘绝美妙的佳肴,一幅异常出色的油画呈于你时,你刚和妻子互相恶毒地中伤完,正在狠狠地生气,还能品出韵味来吗?没心思品味了。我这点体会是酸甜苦辣遍尝之后得出来的。

    我以前总以为自己的事业比妻子的重要,成绩也比她大,而她又甘心服从于我,甘愿为家庭利益做出种种牺牲,我就渐渐忽视了她的存在。在一起时总是谈我的事情,亲戚朋友来了还是谈我的事情,很少问问她的事。她有时主动谈谈,我又不屑一听,以为一个中学老师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好谈,我只想着领自己的朋友到家,让她做吃喝招待,从不问问她有没有朋友需要招待。有时她的朋友来了我也不重视。我自己强调工作需要交了女朋友认为理所当然,压根就没想她会不会有男朋友。吃饭也是,总是我吃她做。做得可口了,我就多吃却没有赞扬,不愿吃的便不停地批评。不在一起时,给朋友写信很多,给她写信不多且缺乏热情。以为妻子嘛,自家人啰啰嗦嗦说废话有什么用?久而久之,双方感情淡漠了,有了病相互都不怎么觉察,有什么事有什么话多去找孩子或别人。致使有一天突然矛盾爆发,她写下最后通牒携孩子不告而辞,回老家去了。受了几次震动后,我才开始反思:我是拿自己太当回事,拿妻子太不当回事了。必须加以改正,不然要酿成大不幸了。

    有一年我在中俄边境体验生活,忽然接单位电话说,妻子腰间盘突出住院了,叫我立即返回。我体验生活那地方离沈阳千里迢迢,需换几次火车汽车,又赶上快过国庆节了,中俄边防军有个联谊会,我体验生活好几十天最重要目的就是想参加联谊会,眼瞅要开了,却叫我回去。若在以前我连想都不想肯定不回去了,这回却星夜赶回沈阳。

    妻子看到我回来了,非常高兴,疼痛也减轻了。我在病房陪她,闲聊时我看她很高兴,不像离了我就不行了的样子,就当着同病房的人试探地提出想赶回中俄边境去。我说:“你这病不算太重,我参加完联谊会马上就回来。”她说:“不重我能住院吗?”我说:“没重到你想象的程度。你越想得很重就越重!”

    她气得忽然大哭起来,当着病房其他人哭诉我以前拿她不当回事儿的种种罪责,引来医护人员围了一大帮。她越说越气,我知她委屈不轻,就平静着自己让她说个痛快。她连更难听的都说出来了:“我知道那儿有女的恋着啦,要不怎么连我死活都不顾非要再回去——”医护人员和病友都看不下眼儿,劝她:“你看你丈夫多好啊,一个电话千里迢迢就回来了,你怎么能这样说他?”我说:“让她说吧,我是对她关心不够,她受了委屈,说透了就好了。”

    她又趁势说了我一通,直到消停了。

    我到厕所委屈地流了好几把泪,洗洗脸,又回病房,对她说:“走,咱们到饭店吃饭去。”

    她说:“你这不送饭了吗?”我说:“凉了,吃热的去。”到饭店我挑了好菜点,她又不好意思了。我说你有病,我又没在医院天天陪你,吃顿饭你又舍不得了。我给她斟酒,给她夹菜,就像对待恋人那样。她高兴了,也反过来给我斟酒夹菜。我就学她在病房哭诉我时的样子,学得她忽然破涕为笑,说:“得了得了,今晚你就上火车走吧,不然赶不上联谊会了!”

    我说不走了,她又好歹劝我走,我这才感激地说:“那我开完会立即就回来!”

    从那儿,我们的关系越处越好。我做什么事都事先征求一下她的意见,甚至连最隐秘的那种事,只要她没兴趣我也不做。看电视选台共同商量一下,她实在愿意看而我不想看的,我就到一边看书去。我读了好书,也推荐她一块儿读读,她没时间也要跟她谈谈书的内容及体会。有了高兴事儿苦恼事儿尽量向她说说。这样一来,共同语言就越来越多,挺复杂的事说一两句就全明白了,也不大容易产生误解。我们还达成一些默契,她的信我不偷拆,她的电话我不偷听,也不刨根问底。她的朋友我也一定当朋友对待。我的爱好她尽力支持,她的爱好我也尽心理解。比如,她爱跳舞,我没时间陪她,就帮她弄些票让她自己去。有时也主动让她请几个朋友来家做客,我下厨房做菜当招待。这一点很重要,一定真心实意把她的朋友当自己的朋友。再有,她不愿干的事我就多于点,比如给在外地读书的儿子写信,这事我不打怵就多干点儿,落款把她名字放在前边。这样,误解和猜忌越来越少,反而越愿意共同做事了。

    为增加生活情趣,我工作时间跟外地来的朋友聚餐或聚会后,再单独和她补一次。有个星期天,天气非常好,我说:“你不是爱吃野菜吗?”她说:“那还问啥,街上都有卖的了,买就是了。”我说:“买的没意思,我上野外给你挖去。”她说:“我陪你去吧?”我说:“那最好不过了!”

    我俩就一同骑自行车跑到浑河大桥南的田野里挖苣荬菜去了。挖得很开心,消除了一周脑力劳动的疲劳不说,晚上吃光野菜后,还趁兴写了这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