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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情窦初开

    这片土地虽然正处于动荡不安、水深火热之中,但对于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个人而言,年还是要过的。于是先从“大家”开始,革命军和清军协商停战,变成对峙。再到“小家”的黎民百姓,难得是旧年尽头新年伊始,这一年过得似乎也较往年慢了几倍,人们都把“憋屈”了已久的笑容、欢喜拿出来共同“消遣分享”。

    包头这座小城沐浴在革命的火种下已经有些日子了,虽然如其他革命起义的地方一样,也是改旗易帜,但好在并未经过真正的战火洗礼,于其他许多地方而言,这里的人们是幸运的,他们至少不用面对炮火废墟下的悲痛。

    一行四人上了街,主街两边已摆满了摊贩,卖什么的都有,从孩子们玩的泥人、嘴里吃的糖人再到女人们用的胭脂水粉,包括外地来的“卖艺的”,真是好不热闹。

    不知是谁家先吆喝了一嗓子,接着便是一阵声浪,“前仆后继”一直持续到了街的尽头。

    孙先生跟在后面,三个孩子打头阵左看看右看看,但又“尿不在一个壶里”,守业、路生哥俩喜欢往那些有刀枪棍棒、戏曲脸谱的地钻,女孩子则爱美,那里卖好看的衣服首饰了,香儿准要去凑个热闹,可往往那些好看的东西又多是大人们用的,她用不成便恼个脸出来,可一见下家又围了一堆女人,她脸一晴便又过去了。

    这倒苦了孙先生了,他有些后悔带他们出来。而且上街后,在接受了一阵人们异样的眼光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属于那种“披头散发”出来遛弯的“老光棍”,他前面忘了自己刚剪过辫子,刀割的不齐,像狗啃过一样,豁牙打齿。

    往往囧样也最能惹那些俊俏模样女人的目光,她们谁都喜欢抿着嘴对他指指点点。而他都不敢多看人家,脑袋一垂,红着脸,有时像一只螃蟹,都不会走直路了。

    这样走了一会,等到了县衙岔路口时,他终于坚持不住了,便停下不走了。

    而“打头阵”的在疯了一会后,也终于想起他们的先生来,往身后一看,滚滚人流,早不见了孙先生人影,只好折回来找。

    三人一家家挨着寻下来,是终于在一处杂耍的地方找到了孙先生。

    而孙先生此刻正看的入神,以至于他的三个学生到了他面前都没有发觉。“走丢了”的先生找到了,当学生的也就松了一口气,但又不忍心打扰先生的雅趣,只好跟着一块看了。

    场子中间正在卖力表演的是一对父女,男的头顶盘着一条只有铜板粗细的花白辫子花白辫子。个头不高,模样黢黑,大冬天光膀子,一身结实的肌肉把关公刀耍的游刃有余,刀锋不时劈开空气“呼呼”响上几声。

    他旁边是一个小姑娘,身高约摸和守业差不多,身材苗条、模样倒不难看,只是皮肤有些粗糙,与香儿一比,也显出几分黑来。

    他们这行,干的就是街头的营生,常年在外四处奔波,肤色怎么能好的起来,这样想想守业也就觉得不以为怪了。

    姑娘耍剑,与旁边父亲耍的大刀成了明显对比,刀刚剑柔,姿势犹如翩翩起舞的蝴蝶,惹的围观的人们连连拍手叫好。

    一套功夫下来,父女两已是满头大汗,刚才武者严峻的神色变成了笑脸,两人各端了一个铜盘来要打赏钱了。

    国人喜欢看热闹,但花钱不行。一个个见状便要散去,守业摸了摸袖口衣兜,是没摸着一个铜子,再看看路生,也白搭他哥俩还不是一样穷吗?

    现在他们四人之中,或许只有孙先生、香儿身上带钱了,但一个是自己的先生、一个又是自己的“死对头”,守业有些张不开口。

    眼见人群散去,而且小姑娘已转到了自己面前,那楚楚可怜的眼神巴巴的望着你,让守业浑身不自在,他抬头看了看一旁的孙先生,或许孙先生是魔怔了,他两眼还在痴痴发呆。

    “少爷您行行好吧,我和爹爹还没吃早饭呢!”小姑娘哀求说道。

    守业愣了一下神,“少爷”两个字眼他很久没有听过了,记忆中好像还是祖母在世的时候,他还被人这样叫过,不过那也只是见面打招呼客套话,或许当时也只是碍于祖母的面子吧。

    此时小姑娘像认准了守业,两只水汪汪的眼睛只盯着他,已不管其他人了。但她怎知守业是囊中羞涩身无分文。

    “老少爷们,行行好吧,我们父女从昨晚上就没吃东西了,现在实在是没力气再表演了,要么就先打发我们几个饭钱,我们爷俩好填填肚子,这样一会要表演什么你们尽管开口!”

    男人的一席话传进了守业的耳朵。

    “我们想看上刀山下火海,你们敢演吗?”

    这话一出,准备要离开的人们瞬间都站住了,因为这在他们眼里又是一个免费的“热闹”!

    守业寻音看去,一双蛤蟆眼映入眼帘,虽说话那人没有给正面,但田鸡是无疑了。有些时日没见他了,这小子猛看起来隐约有点发福。

    蛤蟆眼下面是一张蛤蟆嘴,正歪裂在一边,吊儿郎当的样子倒没变。

    “这位爷,您这话不是难为我们父女俩了么,我们……”

    没等男人把话说完,田鸡起哄一阵冷笑,然后他说:“我(发音鹅)们包头城,不求欢迎没本事的,你们(发音:凉们)要是没那个景气,就不要在这大街上瞎耍,还想要钱,我(发音:鹅)们还没问你们(发音:凉们)要摊位费呢!”

    热闹升级了,众人感觉比刚才的表演还有意思,一个个把转了一半的身子都扭了回来,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等着看好戏了。

    男人被田鸡这样一将,口里支吾起来,不知该说什么了,脸一瞬间红到了脖子。

    守业从小姑娘的眼睛里看到了失望,深邃的眼眸透漏出来的那种感觉在一点点的加深。

    就在女孩目光离开的一瞬间,守业内心深处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团火,瞬间点燃了他。

    他大步向前走到场地中间,叽叽喳喳的人声顷刻之间停了。

    一双双眼睛都聚了过来,包括练武的男人。

    男人接着看看女儿,只见女儿也一脸懵。他以为是女儿给他说了什么,守业才上去的,结果小姑娘摇了摇头,表示她也搞不懂现在的状况。

    守业还是头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讲话,他顿了顿,目光先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

    他看见孙先生已经回过神了,眼里似乎是在鼓励他;他看见香儿,小妮子的眼睛透着一丝丝不解的疑惑;路生呢?表情有些夸张,他在挤眉弄眼示意守业赶快回来;田鸡则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蛤蟆眼也是不屑一顾。

    守业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腿在不自主的抖动着,都能扇起风了。甚至呼吸也开始急促,而刚才那股无名火却正在慢慢淡去。不行,得赶在这“火”灭之前得完成自己的演说,他心里默默念道。

    就在人们习惯性的要发出不屑的“噫嘘”声时,守业终于开口了。

    他说:“何为革命?”声音有些颤抖。

    众人傻眼,除了孙先生。孙先生满脸喜悦,点了点头示意守业继续。

    “何为革命?我告诉他,革命,就是要让四万万同胞人人有恒业,不啼饥,不号寒。十年过去了,与我志同者相继牺牲,我从他乡漂泊重临,革命两次于我而言不可同日而语。今天,如果再道何为革命,我会说:欲求文明之幸福,不得不经文明之痛苦。这痛苦,就叫做革命。”

    一席话罢,下面顿时哑口无言。

    这话怎么可能出自一个孩童之口,或许这是他们共同的疑问,但在孙先生耳里,这话再熟悉不过。

    少女的心在什么时候最容易心动,别人不知,但于香儿来说这是她人生的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