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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危如今声名峥嵘, 正是盛时。霁摘星也听闻问仙山庄现在的四庄主如何惊才绝艳,天人之姿。

    却从没想到姬危会过得不好。

    霁摘星对大兄长的印象,始终停留在他小时亲自教习的温柔神色当中。在霁摘星眼中,兄长自然是外冷内热的性情, 他若堕入魔道, 有信心兄长会鼎力扶助,领他重回正道, 却无法肯定霁扶儒对姬危是否同样耐心。

    他们相处的时间到底太少了。

    玉佩连接的两处, 皆十分寂静。

    姬危展现了出乎预料的耐心, 吐息声都接近于无。他安静蛰伏在一旁,指尖不停摩挲玉佩, 眼睛眨也不眨。

    先是霁摘星出了声:“二庄主、三庄主他们——”

    姬危神色平静:“他们皆不喜主人。”

    霁摘星哑然。

    他了解两位兄长性情,没想到姬危仍不被他们所接纳。霁摘星微顿了顿, 忽然郑重地道:“祁四, 接下来我想请你帮我做一些事, 有一定危险……你愿意吗?”

    姬危弯唇。

    他十分卑劣, 却又因自己的卑劣而窃喜,悄无声息地打开他牢笼的锁——

    姬危几次调整音调, 都无法掩饰嗓音的微微喑哑, 回答的话中甚至显露了原本音色。好在不过是简短两字,倒也没有露馅。

    “愿意。”

    接下来的时间, 霁摘星便时常用玉佩和“祁四”传讯。霁摘星探究着姬危的入魔诱因, 又借着“祁四”的手试探, 帮姬危处理掉许多桩麻烦琐事, 暗中监督他修炼进程,很是上心。

    “祁四”到底已不是霁摘星的暗修,何况要是打探主人隐秘告知外人的事被发觉, 于“祁四”而言是性命之忧。霁摘星曾几次犹豫是否让祁四冒险,大抵被“祁四”看出来了,于是他告诉霁摘星,他是姬危的暗修首领,十分被其信任,与姬危亦主仆亦亲友。他不愿姬危身陷囹圄,也希望能出一些力。

    霁摘星没见过在山庄的姬危庄主是什么模样,更不清楚他漠然邪性出了名,几乎没有信任属下,哪里来一个和他关系极好的祁四,倒都信了。

    霁摘星本便是被当做未来的四庄主养大的,很多姬危因为从前经历走入的误区,在他手中再简单的化解不过。

    借着祁四之口,姬危倒是潜移默化间又和霁摘星学了许多,庄主位置坐起来十分像样,偶有“君子之为”,也让他在修真界中颇为邪性的评价,变得更偏向正道一方。

    这些年以来,霁摘星和祁四没什么联络,是因为想避些嫌。

    但姬危已陷入入魔之境——霁摘星想要了解他的方方面面,越细致入微越能发现异常,便也不在意“祁四”和自己过于频繁的联系了。

    在这一段过程中,唯有一人心惊胆颤。

    便是真正的祁四。

    他原本以为必死无疑,想交代遗愿,才交出的玉佩,想托出真相。

    但祁四怎么也没想到,他又活了!

    恢复意识的瞬间,祁四并不清楚时间的流逝,甚至只觉得自己不过是晕了一阵便醒来。于是伤势还没恢复,站都站不起来时就已经急着去拉自己好友的衣摆,虚弱控诉:“玉佩……给我……”

    他好友面容微微一凝,对祁四十分恨铁不成钢道:“你那破烂玉佩,也好意思让我交给主人?”

    祁四心中微松,听好友的意思是还没给姬危,主动认错道:“是我,鲁莽多事……”

    还没说完,又看好友神色多了一些莫名的骄傲:“不过么,我还是为了满足你的心愿,呈给主人了。你要怎么感谢我?”

    祁四:“……”

    祁四:“!!”

    他一口气没接上来,差点没晕过去。同时又万分悔恨地想,早知道不活了。

    祁四因为受了重伤,着实将息调养好些时日,但他哪怕休息得再久,也有做任务的时刻。

    这段时间没被召见,尚且提心吊胆。而再次被召见到姬危面前时,祁四只剩汗如雨下了。

    他心中也只怀抱着一种侥幸念头——主人不定知道那是什么,或许还在奇怪他为何献上一块凡玉。毕竟那阵法十分冷门,并不会被人随便发觉。

    正绞尽脑汁寻找借口时,祁四听见主人叫了他的名字,语气听着倒很平静。

    “抬起头来。”姬危又道。

    祁四抬头时,又怔住了。那块玉佩正握在姬危的手心中,轻轻摩挲,另一只手盖住一角,像是随时准备接着。

    这只是极其平常的动作,但不知为何让人看出,姬危应当对这块玉佩十分爱惜珍重才对。

    祁四那瞬间几乎要晕过去,但还是冷汗涔涔地嗫喏开口:“主人……”

    “这块玉,我很喜欢。”

    祁四一下闭上了嘴,心中猜测万千。

    “它背后的秘密,我希望没有第三人知道,懂吗?”

    姬危说这话时语气倒十分随意,只是那落在祁四身上的目光,瞬间让他脸色变得苍白,唇瓣无声翕动,半晌才发出声音来。

    “属下知。”

    坏了。

    祁四心中悲愤地想起前任主人的嘱托,满心歉疚。

    姬危没有再继续为难他的意思,布置了任务便让祁四下去了。只是在祁四已经准备离开时,似想起了什么,忽然道:“对了——”

    “你改个名字吧。”姬危莫名说道,“祁四这个名字,不要再用。”

    这段时间姬危的情绪十分稳定,只是每次和霁摘星联系时,霁摘星口中叫的,都是祁四的名字。

    原本已被安抚下来的情绪,渐渐又变得难以满足起来。

    他还想要更多。

    ·

    霁摘星发现祁四性子并不像以前那般沉默,反而极有才气想法,或许是没有主仆之别的束缚,倒是显露出本性,让霁摘星有些可惜当初他被培养成了暗修。

    近来用玉佩的时候有点多,一天能和祁四说上一两个时辰的话。霁摘星偶尔要处理一些事,便会将玉佩暂且摘下来,放在灵匣当中。

    只是这次来不及如此,他正低声和祁四询问今天姬危的修炼情况时,忽然有人先行闯了进来,用十分亲昵的语调喊他:“摘星。”

    依照现在霁摘星在弑血盟的地位,能这般不客气入他寝居的,也就只有一人了。

    霁摘星无奈起身:“盟主。”

    姜邪神色随意,没太在意刚才听到的内容,顺嘴问道:“你在房中说些什么?我还以为有人。”

    “诵背剑诀,”霁摘星道,“盟主前来何事?”

    姜邪道:“叫爹。”一边说着,自己坐下给自己添了杯茶。

    姬危在玉佩另一端,先前还只是因为那句亲密的“摘星”而有些杀意涌动,他被某种激烈情绪俘获,只强忍下在胸腔中翻滚的情绪。

    正准备单方面切断联络时,却听清了那个男声的话。

    姬危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全身血液似骤然凉了下来,瞳孔微微缩放。

    他和男人能相处的时间非常短暂,但姬危也绝对不会忘记他是谁。

    弑血盟盟主。

    姜邪。

    姜邪和霁摘星的交谈内容很短,态度却随意亲切得恐怕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不敢相信,嗜血暴戾的弑血盟主会有这么一面。

    姬危心中惊涛骇浪,他微咬住牙,没发出一点声响。

    姜邪没待多久便离开了。

    霁摘星摸到了腰间的玉佩,还是温热的,证明灵术正在继续。他轻声问:“祁四?”

    许久得不到回复,霁摘星略微诧异,预备再结一次阵法时,便听到了对面人传来的干涩声音。

    有些奇怪,与以往不同。

    “我在。”

    霁摘星还待说些什么,又听到“祁四”问他:“大人,您为什么在……弑血盟里?”

    霁摘星顿了一下,迅速回想刚才和姜邪的话,大概是那句“爹”透露了端倪。

    不过他倒也不介意祁四知道这点,还是先解释道:“我的确在弑血盟,只是并未转修魔道。”

    姬危的指尖冰凉。

    他一直以为霁摘星这样的人,身处何地皆该为众星拱月的正道天骄,不曾打探,却没想过是他自欺欺人,霁摘星竟然是在……弑血盟中!

    他逼走了霁摘星,占据了问仙山庄庄主的位置,所以一切发生了变化。

    霁摘星代替了他,进了弑血盟那个魔窟——姬危头疼欲裂,眼中隐隐沉过暗红光芒。

    不该如此。

    至少霁摘星不应该如此。

    自古道魔难两容,霁摘星只以为是祁四不愿意和弑血盟有所牵扯,才反应如此奇怪。略微沉默后,他叹息道:“你若是以后不愿再和我往来,我并不怪你。”

    只是下一瞬间便听到了祁四哑声辩解。

    “不要。”

    “属下只是……有些太过惊讶,您怎么会去了弑血盟。”

    这事说来倒也有些莫名,霁摘星微妙停顿了一下,没好意思说是姜邪突然犯病来找他,他没打过姜邪,便被困在这里。只言辞含糊意味不明地带了过去,又道:“他毕竟是我爹,我原该是生于弑血盟的。”

    这些含糊其辞却在姬危心里被画上更血淋淋的意味。

    姬危在那瞬间,甚至想不顾一切告诉霁摘星,他不应生在弑血盟中,他是仙君之子,应居于九重天境,是仙君如珠似宝的珍宝,是众星拱月的焦点。

    只是在他将开口前,姬危狠狠地咬断了一截舌。

    绝欲境道修,有重生血肉白骨之能,但疼痛却分毫不会少。

    口中腥气愈重,姬危将那点腥气都吐出来。他手中摩挲着玉佩,像是抓住他最后一味救命的灵药一般,极力地稳住情绪,用真元催生了一截鲜红舌尖,仿佛若无其事地道:“刚才属下听,那弑血盟主和您所说的话……”

    霁摘星少宗主位置坐久了,当然也会惹一些麻烦。他不算心慈手软,但总是在处治后,惯留旁人一条性命。

    而那些苟全性命的人,却很少会有被放过一马的庆幸感激,从此夹起尾巴做人,总是层出不穷地来找麻烦。

    刚才姜邪来找霁摘星,说的也是这方面的问题,让他斩草除根——有几个魔修联手闹到弑血盟来,他顺手灭了,却不赞同霁摘星再这么留情下去。

    姬危的语气十分平静,隔着法器,霁摘星也不知他如今接近疯魔的模样。只略微思索地“嗯”了一声。

    姬危便道:“属下有一计,可为您排忧解难。”

    姬危上辈子被人追杀太久,也得罪了太多人。从被正道魔道皆视如附骨之疽要斩草除根,到后来成了独掌半界的斩仙魔尊,这些阴私事,他再会处理不过。

    霁摘星这样被养得光风霁月的君子,就算是再心狠手辣,也很难无耻得过小人。

    这位“下属”僭越地道:“我教您。”

    霁摘星也不在意那些陈旧的上下规矩,肃容,准备听讲。

    “好,愿闻其详。”

    作者有话要说:  摘星和姬危基本上是互相心疼,都觉得对方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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