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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章

    老太医认出了人, 有点傻眼,康绛雪和杨惑被输出了一波,也没好到哪去。

    正好这会儿有人喊到老太医的姓名, 这位老太医一个惊醒, 如获大赦, 对着杨惑行礼弯腰,留下一声“殿下见谅”便匆匆冲了回去。

    小皇帝和杨惑对视一眼, 心情均有些恍惚复杂,不过毕竟来的目标不在刚才的小插曲上, 索性也不放在心上。鉴于老太医刚才一番“苦口婆心”的劝导,两人歇了进院去查问的心思, 只唤了驿馆的管事之人出来问话。

    驿馆的负责人来得很快,脚步飞快, 还带着一身冷汗。

    来自外国的两位皇子在他的职责范围内病倒, 哪怕这病是怪不到他头上的瘟疫他也免不了被问责。看见杨惑这个宁王亲自来,这管事的两股战战,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才敢回话。

    “殿下明鉴, 太医院的太医来了几位,食物多番检查, 水源也封了,驿馆内外已经清查多遍,至今未找到病源。卑职不是推脱,只是两位皇子确实不是在驿馆里染上的……”

    杨惑并不细听这一番无用之词, 随手一挥便止住管事人的分辩, 宁王殿下直戳重点:“两位皇子病情如何?太医怎么说?”

    管事人脸色难看,话像是卡在喉咙里似的吐不出来:“太医说、太医说……”

    若是病情不严重,管事人定然恨不得把话贴到杨惑脸上, 这般吞吞吐吐相当于给了答案。小皇帝心里早有预料,但仍是确认道:“这两个皇子不是刚进城不到一日?这么短的工夫就没救了?两个异族壮年男子,体质岂会这么差?”

    管事人没看出小皇帝的身份,但看小皇帝站在宁王身边还有这个问话的派头也不敢忽视,当下便着急上火地解释道:“大人,真不是皇子体质差,也不是卑职和太医等人没有用心救治,实在是这次瘟疫来势汹汹,从呕吐之症起,不到半日人就像被抽干一样没了精气,不分男女老少,人人都要遭殃,卑职实在无能为力……”

    康绛雪听管事哭诉,叙说疫情如何严重,周边多少人遭难,越听越觉得心不断下沉,全然触不到底。

    幸好表情都藏在帷帽之下,小皇帝静默片刻方问道:“你可知这波瘟疫是从哪里传起来的?”

    管事斟酌着回道:“卑职不敢确定,但皇城之外至今没有异动,城里却传播甚广,恐怕还是起在京中,离城中心比较近的地方。”

    小皇帝又问:“第一起病例起在何时?”

    管事思索道:“这病可怖,症状难以隐藏,应该就在这三两日。”

    康绛雪于是说不出话了,连管事的声音也逐渐听不进耳朵。

    三两日,城中心。

    可康绛雪上次和盛灵玉提起这黄水之症分明是在十余日之前,早在那个时候……康绛雪无法再继续想下去,有些答案已经成形,再怎么按压也无法视之不见。

    他知道,即便这场瘟疫的源头不是盛灵玉,即便这一切并非人为……盛灵玉也绝对和它牵连甚深,轻易脱不了干系。

    小皇帝的心乱了,杨惑接下来的问话中他唯有沉默出神。

    直到杨惑叫他道:“陛下。”康绛雪侧头,那管事之人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杨惑恍若叹息一般:“灾情刚去,瘟疫又起,百姓遭殃,灵玉这一趟差事也不容易。”

    这话听上去没有一点问题,可偏偏在这个时候提起盛灵玉,又偏偏听上去如此刺耳,小皇帝张张嘴,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最后还是无声。

    正在此时,那先前被叫走的老太医去而复返,看见康绛雪和杨惑还在门口戳着,先是一愣,随后再三忍耐还是没忍住走了过来。

    杨惑这个王爷身份无疑对老太医存在几分震慑,太医说话的语气比之前的好了许多,可话还是叫人一头雾水。

    “殿下,哎——您别嫌弃老夫多嘴!您有职责在身,不得不来自是可以理解,但随行带着家眷,这可怎么使得!您听老夫一句,赶紧带这位夫人回去,莫以为戴着帷帽就无碍了,这妇人有孕要忌讳的太多,若出点什么事,那才是后悔莫及!”

    这一次老太医针对性出击,饶是内容再扯淡,康绛雪三人也能听明白,原来这老太医是把小皇帝当成了杨惑的夫人?

    小皇帝还喜当妈了?

    康绛雪哑然,没来得及恼,杨惑亦微微挑眉没有说话,边上的海棠姑姑则已经把两个大字径直打在了脸上。

    ——离谱!

    就特么离谱!

    刚才陛下没理这老头子说什么就罢了,这人竟然还敢再三打扰,陛下可是皇帝,是真龙天子!

    小姑娘不管这太医多大的岁数,张开嘴便重拳出击:“胡言乱语,你竟然敢这般侮辱贵人?!这样的胡话都说得出来,也有脸叫太医?别不是人老糊涂了在太医院混饭吃呢!”

    老太医多番发言说到底是个好心,被海棠护主这一骂给骂得胡子都要竖起来:“老夫在太医院任职几十年!专攻妇科,深谙此道,看过的妇人成百上千,怎么可能会看错?你这小丫头,无礼至极!”

    海棠看这老头子死不认错,眼睛越瞪越大:“你有眼无珠,攀扯我主子,还这么理直气壮,我看你就是个庸医,赶紧收拾铺盖回家养老去吧!有孕有孕,有个鬼的孕!”

    老太医气得一口气上不来,直抚胸口,他本来想说一句就走,不想被这接连的反驳激起了逆反心理,这回非要争辩个清楚。

    为了自己的名誉和尊严,老太医也顾不上无礼,他斩钉截铁道:“老夫说是有孕就是有孕,断不可能出错!”

    说着直指小皇帝:“这位夫人请伸手容老夫一探,若不准,老夫此刻就辞官回家!”

    康绛雪听了一番对喷,加上心里有事没插上嘴,眼见着老太医连辞官回家的话都说出来了,被赶鸭子上架也很头痛。

    他的想法自是和海棠的一样,觉得刚才的多番言辞都是因为老太医年纪大了眼花看错,只要自己张嘴说句话,立刻就能以男性的身份证明什么夫人有孕的话是何中无稽之谈。

    奈何这老太医太过倔强,若真这样明明白白地“打脸”,只怕会让老人下不来台,若真因此辞官,岂不是几十年名声毁于一旦?

    ……没法子。

    康绛雪默默叹出一口气,扫过一眼看热闹的杨惑,伸出手腕,有意用这中无声的应对让老太医自己意识到他的判断出了多大的错。

    海棠见状颇为不忿,想喊“陛下”,被康绛雪摆手堵了回去。

    海棠不高兴,老太医也没落得多少好,老神在在地对海棠翻了下眼睛,伸手搭在了小皇帝的腕子上。

    空气静止了十多秒的时间。

    自然而然地,三人都将视线落在了老太医的脸上。

    康绛雪不像海棠一样等着老人幡然醒悟自惭形秽,只希望老人一会儿脸色不要崩溃得太难看。不料一阵静默过后,老太医没有震惊羞恼,反而脸上浮现出了一中由内而外发自内心的得意之色。

    老太医哼笑道:“看看,老夫说什么来着,明明就是有了,养得不错,大人孩子都好。”

    说完老人又有了自信,看着一直没说话的小皇帝,督促道:“身边的丫头不上心,夫人自己怎么也没个数?月事如何难道不清楚?”

    月事康绛雪当然不清楚,因为他一个男人,根本就没有月事!

    小皇帝心里头泛起一阵无奈,实在是没料到这老太医竟然把完了脉还能继续坚持自己的言论,还如此言之凿凿。

    果真是人老了有些糊涂了,早知道刚才就不让他把脉了。

    小皇帝心里有些郁闷,总算不得不开口:“老先生,你这回真是错了,我可是货真价实的七尺男儿,男人怎么可能——”

    就在男性嗓音响起的一瞬间,康绛雪卡住了,他瞳孔震了震,忽然开始不再那么确定地想——

    等等,男人就不可能怀孕吗?

    不……

    是可能的。

    因为他所在的并不是一个常理能理解的世界,他在一本书中,一本本来就是用来炖肉的生子文中。

    这个想法让小皇帝陷入了无声的慌乱,他像是忽然被自己从来没有想过的东西撕开了一道口子。

    紧接着,更多更多让他震颤的思绪争相涌进来。

    难道他真的……

    不、不不不不不不。

    就算这是生子文,要生子的人也不是他!

    再者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有盛灵玉以外的男人怀孕,也不能凭空冒出个孩子来,起码还要符合逻辑,比方服下过生子药,比方和男人开过车。

    而他、他……

    忽然,康绛雪脑子里轰隆轰隆,雷鸣一般。

    一刹那,他想起了自己曾经和苻红浪进行过的对话——在苻红浪抓住他写内涵番外的那次,他曾不小心引起了苻红浪对于生子药的兴趣。那次之后,苻红浪没有透露出一点动静,康绛雪便一直以为这事已经告一段落,可现在想想,苻红浪那样的人有可能会把感兴趣的事情丢到一边置之不理吗?

    苻红浪这般安静,难道不是已经把药研究成功,并且找到机会用掉了?

    康绛雪强撑着去想,若这是真的,苻红浪会把药用在谁身上?他有被下药的机会吗?

    结果可怕明确:在求苻红浪帮他救盛家立皇后的那个晚上,和盛灵犀新婚的那天,小皇帝都喝过苻红浪的酒,而且在状元夜的那天晚上,他醉了酒,和盛灵玉痴缠一夜……

    两个条件,康绛雪隐约都符合。

    一个不敢触碰的想法在脑中清晰浮现,曾经许许多多小皇帝一直忽视的细节在脑海中走马灯一样闪过——

    他曾经误会的“尿床”“胸口发炎”,他的胃口变好、口味转变、腰腹变宽,平平的态度变化欲言又止,全都有了新的解释。

    小皇帝震惊在原地,再也无法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