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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五回 空遗恨多少

    安宁儿自知如果此时与这三人动起手来,自己怕是占不到任何便宜,无可奈何之下,她只得将袍袖一挥,用飞出的赤燕镖将追赶上前的三人逼退,又趁着这细小的空挡扬长而去,眨眼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此次谋划布局,精打细算了这么长时间,终究还是功亏一篑。

    白星泪怒火当头,正欲上前追赶,却被裴镜年与明觉拉住,在她身旁劝道:“白姑娘,穷寇莫追,不可鲁莽。小心有诈!”白星泪只得作罢,三人便回转屋内,只见沈墨鱼仍垂着头一动不动的盘腿坐在榻上。白星泪轻唤一声:“小沈子。”双眸闪动着点点泪光,忙上前扶助他的后背,见沈墨鱼没有任何反应,焦急的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白姑娘勿忧,沈公子并无大碍。只是被点住了穴道。”裴镜年先是上前抬起了沈墨鱼的手腕,为他把脉诊断,良久才松了口气。白星泪一直紧蹙的眉头终于也舒展开来,眼看着那裴镜年解开了沈墨鱼的穴道,沈墨鱼便逐渐苏醒过来。先前的伤势,叫他本以为自己撑不了多久,不想一睁眼便望见三人,大为惊喜。

    但沈墨鱼的伤势虽然并无大碍,却依旧虚弱,头重脚轻,顺势倒在身后的白星泪怀里,感受着淡淡的温暖。白星泪俏脸一红,并没有将他推开,就任由他躺着,双手还托住沈墨鱼的两肩,让他靠的舒服些。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沈墨鱼便与白星泪等人交换了彼此知晓的信息,白星泪闻言后冷笑着说道:“呵,那个安宁儿果然不是甚么好东西。如今自露马脚,我们以后还要多多防备着她。”

    说罢,又轻轻在沈墨鱼肩头一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对他说道:“你还要找你的宁儿姐了不?”沈墨鱼尴尬的干笑两声,用手背遮住了眼睛,长叹一声回应道:“事到如今,还说这些事作甚?只是恐怕日后,我们也没有机会在见到了她。”众人忽然陷入了无尽的沉默,面面相觑,无话可说。沈墨鱼摸着胸口,疑惑地问道:“说来也奇怪。我记得我明明身负重伤,为何如今甚么事也没有,反倒比先前还精神了许多?”

    谁知那白星泪闻言,直接将枕在自己大腿上的沈墨鱼推了起来,没好气的站起身拍了拍灰尘,说道:“精神了还躺着作甚?”沈墨鱼无奈地挠了挠后脑。此时那裴镜年却摸着下巴回想着刚才与安宁儿对峙时的情形,轻声说道:“沈公子身负重伤,却完好如初。安宁儿的身手你我都心知肚明,且与她交手多时,我们都不是她的对手。但为何方才她急于脱身,不敢缠斗便匆匆离去?”

    这倒是一个疑问,众人也各自思索起来。明觉在脑海中过着方才的场景,缓缓睁开双眼,环顾焦头烂额的众人,平静的说道:“依小僧所见,该是那安宁儿有伤在身,才不敢与我们交手。她方才躲避白姑娘时,步伐凌乱,招式散漫,身法凝滞,看来受伤不轻。”

    “但她昨夜并没有受伤。”裴镜年困惑地问道,“莫非是在沈公子昏睡之后有我们不知道的变故?还是说......”裴镜年下意识的望了一眼白星泪,白星泪并没有任何的愠怒与不悦,反倒恨坦然的耸耸肩说道:“看我作甚?裴姑娘要说便说。”裴镜年便直截了当的说道:“莫非是那安宁儿姑娘为了救治沈公子的伤,而导致自己虚弱?”

    “不可能!”白星泪斩钉截铁的否认道,“绝对不可能!是她打伤的沈墨鱼,又怎会亲自出手相救?除非她有病!”说罢便气呼呼的转过身去,心中似乎十分在意这件事。而裴镜年则是转头望向一旁低头沉思的沈墨鱼。只见他坐在床榻上,抱着自己的双脚,一边磨牙一边捉摸着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脑中又浮现出自己与安宁儿对峙时的场景,竟然还有些许的自责。

    原本乃是自己为了脱身活命,才说了那些看似感人至深的话。他不知道安宁儿的成长环境,不知道她从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关爱,更没想到安宁儿会将他说的话当真。可仔细回想一番,才察觉到她方才的反应是多么的微妙,越想越觉得自己有些可恶,虽说情有可原,但实在令人不齿。下意识的将手放在胸口,感受着那胸膛跳动着的温热,脑海中又浮现出安宁儿的面容,没有任何的憎恨与愤怒,只剩下惭愧与遗憾。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大家似乎都默认了这件事,就目前的情况看来,该是那安宁儿出手救治了沈墨鱼,只是原因,大家都不言而喻。

    众人默契的都保持着沉默,屋外白马呜呜嘶鸣着,四人先后走出茅屋,此时阳光正盛,翻身上马,继续赶路。自始至终,每个人都一言不发,似乎各有心事。

    且说那安宁儿一路遁逃,跌跌撞撞,又回到了荒僻孤寂的莲花村中。此地人迹罕至,无人打扰,最为幽静,又是阴气极重之地,房屋颇多,安宁儿便藏身于其中一间,打坐调息,又调动真气,想要化解那分散极广的寒冰真气。只见她双掌相叠,平举胸前,双腿盘踞,吐纳自在,心中想的却是:“我才不信,凭我自身的功力,一定能化解寒毒!”

    可她此时心烦意乱,不仅是因为自己的计划又一次失败。更是因为沈墨鱼的那些话,究竟是真是假。稍过一阵,只见安宁儿面色赤红,顶飘轻烟,双掌之中光芒闪烁,内力涌动,一波一波的向体外扩散着内力,激起烟尘波澜,翻涌不惜。但她先前为了替沈墨鱼疗伤,已然耗损了太多真气,加之脑海之中忽然显现出沈墨鱼的那张面孔,那些充溢着思念与牵挂的话语一遍遍在耳畔徘徊,挥之不去。安宁儿更加无法镇定下来。

    双眸紧闭,黛眉深锁,面色苍白,毫无血色,汗如雨下,瑟瑟发抖。安宁儿的脖颈不自觉的抽搐着,银牙紧咬,摇头晃脑,双掌之间凝结着大大小小的冰晶与雪花,那寒冷彻骨的寒毒随着她的运功化气再度袭来,几乎要将周身上下的经络血液尽皆冻住,纵然是安宁儿也难以抵挡。岑昏说的果然不假,这寒毒会因为安宁儿的强行运气而增大复发的频率。

    仰天喷出一口鲜血,好不容易凝聚的真气瞬间散去,功亏一篑,安宁儿仰面倒在阴暗潮湿的墙角,蜷缩着身子,抱紧手脚,瑟瑟发抖。指头几乎要失去知觉,即便此时临近正午,乃是一天之中阳气最盛之时,安宁儿也感受不到任何一丝温暖,长长的睫毛上也结出了雪白的霜,不自觉的喘着粗气,脑海中翻来覆去都是沈墨鱼的身影。

    为了让自己放空大脑,忘却沈墨鱼的一切,也为了转移注意力,不再计较寒冷,安宁儿竟然哆哆嗦嗦的从怀中抽出匕首,又裹紧了衣服,匍匐挪动着,依靠着墙角坐起身来,毫不犹豫的便将自己左手手掌的小拇指切下。她此时已然没有了痛觉,却依旧紧紧咬住了下唇,紧,合双眼。同时用那断指伤口的血液胡乱的涂抹在脸上。

    可那血液不仅没有一丝温热,反倒寒冷如冰,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安宁儿再没任何方法,视线也越来越模糊,只得无助的张大着嘴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抱紧了自己,将冰冷苍白的脸颊埋在膝盖之间,无声的哭泣着,颤抖着。这似乎是她记忆之中,自己第一次哭。想当初辛苦练武之时,她没有哭。在野外手上,先写成了虎狼盘中之餐时,她也没有哭。被师父抛弃,独自一个人长大,历经艰难险阻,每每陷入绝境之时,她没有哭。

    却在此时,她最无助,最脆弱的时候,再也忍不住。二十多年的心酸与无奈,怨恨与惆怅,她尽皆埋在心底,从来没有任何人得以窥探。即便是她的师父也不知道。她明白,自己只是师父的一颗棋子,可以随意丢弃,并不在意。她恨,她怨,她哀,她痛。没有人在意过她的感受,可如今竟然有人牵挂着她,那个人,还偏偏是主宰她命运的关键所在。

    安宁儿非是为了寒毒而哭,而是为了她自己,为她这卑贱的命而哭。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该是如此罢。

    可那寒毒说来也怪,发作之时,生不如死。一旦暂时褪去了,又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寒毒便逐渐消停了下来。原本半昏半醒的安宁儿终于恢复了意识与知觉,一身衣衫早已被鲜血浸透,她摇摇晃晃站起身来,险些栽倒在地,幸得及时扶住了墙壁。依靠着墙角又歇了一阵,同时用牙扯下一小块斗篷的碎片,简单包扎包扎伤口。安宁儿不再逗留,拖着疲惫沉重的身躯,缓步走出了茅屋,不知往何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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