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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怛罗斯兵败 哥舒翰入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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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金城公主薨逝后,逻些城就沉浸在悲痛的气氛中,似乎连高原上原本灿烂的阳光也变得有些晦暗。

    虽然有妩媚的那囊赞蒙陪伴,吐蕃赞普尺带珠丹却一直不能从悲痛中解脱出来,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变得差,还不到六十岁的人,头发已经在几年间全白了,原本健硕的身躯也日益变得佝偻瘦小。他议事的时间也越来越短,躺在床上昏睡的时间却越来越长,由于大相论·名悉列在两年前去世,他便将王国的日常政务委托给九位大臣议决。他们中既有琅支都、悉诺逻和莽布支这样的百战名将,也有朗·梅色、末·东则布这样的亲信大臣,还有像恩兰·达扎路恭和尚结赞等这样的后起之秀。

    刚愎残忍的大王子“雪山狮王”琅支都身为吐蕃兵马都元帅,野心也日益膨胀了起来,如果不是赞普身边有“雪域神鹰”悉诺逻和“高原虎王”莽布支这两位德高望重又无比忠诚的上将,恐怕他早已经发动兵变,取而代之了。

    终于,在朗·梅色和末·东则布的鼓动下,一个巨大的阴谋正在逻些城的阳光下酝酿。

    ……

    石堡城,是一座矗立在大唐与吐蕃边界上的要塞,地势极为险要,城墙坚固,三面悬崖峭壁,只有一面可登。数十年来,一直是双方争夺的要冲,开元十九年,老帅李祎奇袭石堡城,一举拿下此地。

    后来,王忠嗣制定战略,将这里定为扼制吐蕃东出的第一道要冲。岂料,数年前陇右节度使盖嘉运因功勋卓著,逐渐生了骄矜之心——作为一镇边帅,他不思进取,长期逗留在长安花天酒地,终于酿成大祸,以致被吐蕃大军偷袭,丢失了石堡城。

    好在当时王忠嗣与北方各部族的联盟已经成功,还攻灭了后突厥汗国,故此才切断了吐蕃的战马、粮食、铁和井盐的输入,这招以守为攻的策略竟让本是兵家必争之地的石堡城在吐蕃人手中的作用变得极为有限,按照他的谋划,只需再耗个五、六年,石堡城便会成为吐蕃人手中一块烫手的山芋——既要千里迢迢地派兵驻守,又没有多少实际价值……

    但是,天子李隆基和朝中的那几位勋贵大臣似乎已经没有耐心去等个什么“五、六年”了,在他们看来,《大唐全舆图》上标注的任何一处不完美,都是对“天可汗”无上权威的挑衅和对大唐尊严的亵渎。

    故此,不管王忠嗣先前制定的战略是如何的合理,作为河西、陇右两镇节度使的他,都必须负责清除这一处“不完美”。

    ……

    这天,奉命进长安述职的陇右兵马使董延光被李林甫派人请进了晋国公府,足足谈了半个多时辰。

    在空气湿热的“月堂”中,他战战兢兢、汗流浃背,但为自己能够受到右相如此的器重而感到无比的激动。他是盖嘉运的旧将,总觉得自己没有受到新任节度使王忠嗣足够的信赖,可如果有了权倾朝野的右相的支持,他自觉前途蓦然变得光明了起来。

    第三天,在李林甫的引荐下,他被破天荒的招至骊山华清宫内陛见圣人。

    他跪在“华清池”外不远的石板地上,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手持拂尘的高力士立在华清池外,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你是陇右兵马使董延光?”白色的纱制帷幕后,传来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显然,那就是圣人了,但隐约还有哗哗的水声和女子轻声地说笑。

    “末将正是董延光,参见圣人!”董延光又要磕头。

    “嗯!”天子又问:“关于光复石堡城的事,右相都已经跟你说了吗?”

    “是!”他紧张地连连磕头,答道:“右相已经跟末将交代过了。末将已经将光复石堡城的策略细细的禀告了右相,还已经呈上了《伐石堡城寇疏》,望陛下……”。

    “朕知道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圣人打断了“朕只问你,如果是你挂帅,多久可以拿下石堡城?需要多少兵马?”

    董延光更加激动,忙道:“陛下圣明!末将只需调用本部的三万人马,日夜围攻……只要,只要五日,便可光复石堡城。”他也是久在陇右的沙场宿将,熟悉敌情,目前石堡城吐蕃守军只有三千,《孙子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自己的三万人马算起来是足够的,而且他既不想将这份送上门来的功劳与别人分享,也担心开价过高,错过了行市。

    “哦?三万人马,五日?你不要再想想吗?”天子的声音中透出一丝怀疑的味道。

    董延光自然也听得出来,忙把自己的分析简明扼要说明了一遍,又忙道:“当然,如果圣人能令王节度引河西、陇右精兵来援,自然是更有把握的了。”

    “嗯!”天子似乎还是很满意,应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听到这里,在一旁的高力士拉长了他尖亮的嗓门宣道:“圣人赐陇右兵马使董延光金珠十颗,金带一条,准在长安休沐三日,功成凯旋之日另有封赏。谢恩……!”

    董延光听了,忙又不住磕头谢恩。

    退出华清宫,春风得意的董延光骑在马上,细细回想昨天与右相的谈话以及刚才与天子的奏对中的每一个细节——很明显,王忠嗣仍旧坚持他“秣马厉兵,伺敌有衅”的保守策略,让圣人和右相都很不满意,这正是自己晋升的绝好机会。

    “只要打赢了这仗,老子就是陇右节度使了!”他踌躇满志的想。

    他又想到方才华清池中那些曼妙的女声和撩拨心弦的水声,不禁心猿意马起来,猥琐地舔了舔自己干枯的嘴唇,猛地打马向长安城的平康坊奔去!

    ……

    在了解到唐军即将对石堡城动手的时候,琅支都和他的同党们都大喜过望,他们的阴谋终于迎来了一个完美的启动契机。

    “雪域神鹰”悉诺逻,这位吐蕃第一神射手被任命为救援石堡城的先锋大将,带八千精兵星夜兼程进驻石堡城,而琅支都将亲统五万大军随后支援……,这一切看上去都那么合情合理,曾经发誓要用生命守护雪域高原的悉诺逻当然不会拒绝这种命令。

    ……

    当董延光正在调集本部的三万精兵准备攻取石堡城的时候,安西节度使高仙芝携攻克小勃律的余威,又以催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迅速攻灭了与吐蕃暗通款曲的朅师国,俘虏了朅师国国王和与其勾结的吐蕃酋长……在西域地区的连战连胜,使得他志得意满,野心也慢慢开始膨胀起来。

    他期望自己能从这边远的安西边镇调任至更富裕的河东、河西等镇,那里距离长安更近,自然地位也更加重要。在内心里,他常以自己有高丽人的血统而感到自卑,现在,他认为自己已经有了足够的实力改写这一切。于是,他的“老战友”,已经被晋升为监门将军的宦官边令诚,自然成了他必须依仗的“福星”。

    共事了许久,高仙芝也很清楚,要让这位无卵的“福星”在圣人面前开口,无论送多少西域的美女娇娃都是没用的,只有多到需要用骆驼去运的那些光闪闪的金帛和亮晶晶的宝石,才能如先前一样收到奇效。

    用兵,他喜欢出奇制胜,谋官,他亦是如此!

    于是,经过再三思量,被贪婪冲昏了头的高仙芝将自己手中的弓箭对准了本该由他来保护的西域各国,尤其是那些善于经商、国库充盈的小国,比如“石国”。

    或许,从那一天起,他继承的那一张“震天弓”就没有再发出弦歌,但变得权欲熏心的他对此毫无察觉。

    石国的宫殿燃起了熊熊的大火,这个本就诚心诚意归附大唐的西域小邦被突如其来的灾难瞬间毁灭了。失去了财物和家人的石国百姓哭嚎着、咒骂着,国库被劫掠一空,国王被俘虏,石国王子只身逃往大食。

    随后,善于经商的突骑施也几乎遭遇了同样的厄运……

    在那段时间里,走火入魔的安西军给自己的战旗上留下了永远难以磨灭的耻辱。

    高仙芝将掳掠来的十余斛钻石和五、六骆驼黄金都收入私囊,其中的绝大部分又都被他暗中派人送给了边令诚、杨国忠。

    然而,他用俘虏的朅师国、石国国王和突骑施可汗等人的头颅,只换来了个开府仪同三司的虚名,他所期冀的河西、河东节度使的宝座仍然是遥不可及——对他来说,实现目标的路还很长很长,需要他付出的代价还很多很多!

    高仙芝的倒行逆施引起了西域诸国的反感,一些原本亲善大唐的小国开始倒向一直虎视眈眈西域地区的黑衣大食,企图借助大食的强大兵力攻打安西四镇……

    高仙芝闻报后大怒,决定以守为攻,他点起本部的三万蕃汉精锐,又纠结了葛逻禄等部族的三万人马,开始了一次行程长达七百余里的西征。

    东方的大唐帝国与西方的黑衣大食的第一次惊天对决即将在一个叫怛罗斯的地方展开。

    在那座远在西陲小城的上空,朔风飞扬!

    ……

    掌管帝国相印已经十八年的李林甫也快七十岁了。

    看来,一个凡人无论享有怎样熏天的权势,抑或拥有何等雄厚的财力,在那位掌司时间的天界神仙——噎鸣的眼中也都不会有什么特别。

    堂堂的帝国右相,也已经渐渐显出老态!

    尤其是受天子之命代政之后,虽然他手执天下权柄,却因为担心仇家刺杀,几乎每夜都要起来更换个卧室才能睡着,甚至有时候一夜要折腾好几次,这都加速透支了他的健康。

    他心中也明白,是自己主动选择了这条充满权力诱惑的荆棘之路,现在就算是想停,恐怕也停不下来了……

    当务之急,他需要利用自己的地位优势,切断一切竞争者的晋升之路——这才是永保他占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相位的唯一办法。

    于是,他不惜铲除了跟随自己多年却日益受到圣人器重的党羽王鉷,又提拔了陈希烈、杨国忠等看起来才能微末的小角色。

    然而,其实他最不放心的是身兼陇右、河西节度使的王忠嗣,以他的功业、资历和能力,一旦出将入相,则必然对自己形成无法抵挡的冲击。当务之急,他必须想办法拔除这个最严重的威胁,再寻机向天子进谏重用番将或寒族出身边将。

    “这些人作战骁勇,且在朝内根基不深,将来也都只能如牛仙客和安禄山一样受老父的辖制……”,他为这条计策而暗暗得意。

    为此,他等了很久!

    终于在董延光入府谒见的时候,一条毒计在他的心中酝酿而成。

    “这个好大喜功的蠢货,弄不好会是搬倒王忠嗣的一招妙棋!”

    看着热的汗流浃背又诚惶诚恐的董延光,李林甫满是皱纹的脸上又一次泛起了春风般的微笑。

    不出他所料,这个“蠢货”在石堡城下一场大败,三万陇西兵损失惨重——城内莫名其妙的增加了近万的兵力,吐蕃人用如雨的弓弩和礌石,让他“五日之内破城”的承诺成了空谈。

    败军之将董延光这才急忙向王忠嗣求援,他自己也不敢放松,仍亲自督军攻城。

    又是一连三日,唐军在石堡城下损失了五、六千精锐步卒,三员副将阵亡,他本人也被一支冷箭射中了肩窝,要不是身上的那副明光铠极为坚固,恐怕早就命丧黄泉了。

    主将受伤,唐军军心大乱,吐蕃军队乘机出城掩杀,好在王忠嗣引两万生力军及时杀到,才避免了唐军蒙受更大的损失。

    吐蕃人也不恋战,立即退回了石堡城。

    躺在病榻上的董延光一直在反复思量,他明明躲在吐蕃人的弓箭射程之外很远,却被人一箭射穿铠甲,有这本事的,恐怕也只有吐蕃的“雪域神鹰”悉诺逻了。

    他又羞又恼,竟然又怀恨起救他一命的王忠嗣来。他认为:如果王忠嗣及时杀到,两部合兵一处,必能攻克石堡城;可是,他却非要等到现在才假惺惺的来救,显然是专等看自己的笑话。

    他又想起在长安晋国公府中与右相李林甫的那番谈话,不由得计上心来。

    他不顾病体沉重,连夜手书一纸奏报,昧着良心弹劾王忠嗣消极备战,沮挠军计,将兵败的责任推到他的身上。

    这份奏报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被星夜兼程送至右相府中……

    李林甫等的就是这个!

    他自然知道董延光的奏报中尽是推诿的胡扯,但他也根本不在乎董延光是不是确有委屈,他只需要在王忠嗣没有及时出兵这一点上做文章即可。

    果然,当天子李隆基看到一道经过右相和他的智囊们再度加工了的奏报后勃然大怒——王忠嗣不赞成攻打石堡城的态度是朝中尽人皆知的,从此战过程看,他的确只是在战斗的最后才带兵杀到的……作为河西、陇右两镇的节度使,光是这个消极的态度就足够让无上尊贵的“天可汗”火冒三丈。

    就在此时,杨国忠也不失时机的递上了一道由朔方节度使安思顺请他转交的密信——其大意是,他治下一位叫魏林的别驾司马曾经在王忠嗣帐下听用,他曾多次听到王忠嗣跟众将提到什么“自幼在宫中长大,与忠王相爱狎”的话,言中似有拥兵尊奉太子的意思;之前还曾有来自长安的“贵客”到朔方,与他神神秘秘的不知计议了些什么,一直呆了几日才走,云云……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这两件事加在一起,也不由得天子不信。

    盛怒下的李隆基眼中噙着泪花,愤恨地道:“朕只是才歇息了些日子,他们就都等不急了!朕还没老呢!”

    他敕令紧急召王忠嗣入朝陛见,谁知道王忠嗣刚到长安,就有御旨颁下:褫夺他所有的官爵,把他打入大理寺监牢待罪,并由李林甫等人召集刑部、御史台和大理寺三司会审。

    他河西节度使的职务则被朔方节度使安思顺如愿以偿的兼任……

    ……

    对于暂时接任陇右节度使的哥舒翰来说,接到任命后应立即奔赴长安陛见。

    在临行前,他的老战友朔方兵马使郭子仪单人独骑来到营中。

    ……

    哥舒翰叹了口气道:“阿兄,你说的我都明白了。如果有机会,我会如实禀告圣人,只可惜咱们没有什么真凭实据握在手上,你自己在安思顺那老小子手下也要小心啊。”

    郭子仪点头道:“嗯,这个你放心。我和光弼商量个对策,在他面前假做不和,以安他心……这个人除了做事阴了点,权利欲重了点,倒是对我们也还行。依我看,之前那件事背后也有人教他!”

    哥舒翰骂道:“日他娘,我就看不上这些背后捅刀子的!将来他们不要落到我的手里!”

    郭子仪劝道:“先不说这个了,这次,我给你带了一些东西!”说着他一手拎出两只沉甸甸的大布袋放在帅案上,压得那张厚重的帅案“咯吱”响了一声。

    他继续说道:“这是我和仆固怀恩他们一帮兄弟凑的,都是大家历次所得的赏赐和战利品。我们估量着,你去长安替王节度走动走动,得花钱……”

    哥舒翰心头一热,说道:“哎!阿兄,这可使不得。”

    郭子仪笑了笑,说道:“有什么使不得的,又不是给你的!王节度什么为人,咱兄弟们都清楚。之前他为了避祸自污,挪用的那点钱帛,其实还不是都用在了安抚那些战死弟兄们的家人和遗孤了?光靠朝廷抚恤那点钱,哪够啊?这点东西,你带着。不够就派人回来,我们再想办法。”

    哥舒翰沉默了良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阿兄,我知道。钱帛不够,我家还有许多,只管取用。不过,我一直琢磨一件事,真的就为了那狗娘养的董延光和魏林的一面之辞,朝廷就会要了王节度的性命?以我揣测,肯定背后还有人在推波助澜,咱们这么多年出生入死,灭突厥、破吐蕃,不就是为了护佑大唐的安宁和律法的公道吗?我不信圣人就是个糊涂人。真要是他还说理,咱大唐还有公道可言,王节度这样的忠臣良将就不会死;要真是大唐已经没地方讲理了,带这些还有什么用?”他性情豪爽,敢爱敢恨,说到这里,眼中竟已泛起点点泪光。

    郭子仪听了他的话,也半晌不语。

    最后他缓缓点头道:“好吧,阿弟,我听你的。我看这样,你走你的,这点东西我也不能再带回去,你让左车先暂时保管,到了长安随机应变。三司的厉害你不知道,他们整人的法子多了去了,这个好使,让王节度少受点罪也是好的。将来,如果真没有办法了,你让左车赶紧去朔方找我!”他早年在洛阳时候曾吃过官司,颇受了许多皮肉之苦,更在狱中听说了许多酷吏折磨犯人的那些骇人听闻的手段,而哥舒翰出身豪门,自然不清楚这些。

    “好!”哥舒翰终于点头道:“我就是求,也要把王节度救出来!”

    四只大手“嘭”地握在了一起……

    他们哪里料得到,深陷囹圄的王忠嗣受到的酷刑,早已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

    长安城,大理寺监狱。

    最深处的“地”字号牢房,是专门羁押亲贵大臣的地方,比别的囚牢大了点,但却几乎是在整个监狱的最深处,极少能见到阳光,空气污浊腥臭,肥大的耗子在监狱中大摇大摆地蹿来跳去,连人都不怕。

    这里就是羁押战功赫赫的“大唐战神”王忠嗣的地方。

    在牢房不远的一个狭窄的铁门内,还有一个令所有犯人都毛骨悚然的去处——“公道司”。那里是一间并不很大的刑讯室,本来取这个名字的意思是,只要犯人进去受了刑,交代了罪行,也就为受害人讨回了公道。但实际上,“公道司”里从无公道可言,反而成了酷吏们整人的“风水宝地”。武周朝的周兴、来俊臣,以及当朝的吉温、罗希奭,都是对“公道司”情有独钟的常客,甚至在他们心底里是不是把这里当做他们发迹的圣地也未可知。

    此刻,已经在三司会审中过了几堂的王忠嗣,被五花大绑在巨大的行刑架上。

    吉温和罗希奭两个酷吏笑嘻嘻地面对着已经被打得体无完肤的王忠嗣,劝他早点认罪,以免再受皮肉之苦。

    罗希奭肥的满面流油的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加上他夹杂着吴侬软语的官话,完全看不出来这个人是个足以让前左相李适之听到名字后便服毒自尽的酷吏。

    “哎呀呀!王节度,王将军。吾看侬骨头好硬的啦。你说你,三司会审,木棍、夹棍、皮鞭都用过了,侬就是不招,头脑坏掉了啦?”

    蓬头垢面的王忠嗣冷冷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哎呦,哎呦,侬不要盯着我看了啦。又不是我下的令打你了啦!你只要招认与太子勾结,不就无事了?你是有功劳的,不要执迷不悟了啊,我看着也心痛了啦!”罗希奭的胖脸上还真的显示出一种痛心惋惜的神情。

    王忠嗣看着他那副样子,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却满是轻蔑之意。

    吉温走上来,一张小黄三角脸上稀稀疏疏的小胡子神经质地颤抖着,说道:“老罗,跟他说这么多干什么啊?我早说过,人家王大将军,能听你的劝?”然后,他转对王忠嗣道:“王忠嗣,你别狂,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们。不过,你到了这个地方,可就由不得你了。今天,你是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要不我们哥俩可要对不住您了!”

    王忠嗣笑道:“你让我说什么啊?”

    吉温一听有门儿,忙道:“说什么?当然是还有谁是你的同党啊?那个替太子跟你联络的人是谁啊?”

    “哦,这个啊!”王忠嗣点点头,盯着吉温颤抖的小胡须,似乎在看个很好玩的物件,半天才说:“你凑近点,我告诉你!”

    吉温大喜过望,忙凑近来听。只听王忠嗣小声说:“找我那个人是……”,罗希奭担心吉温抢了功劳,也忙将胖脸凑了上来。

    王忠嗣平静说道:“你爹!”旋即哈哈大笑。

    两个家伙这才知道王忠嗣是拿他们寻开心,罗希奭并不恼怒,也跟着讪讪的赔笑,吉温则气得一蹦三丈高,一把拽动王忠嗣身侧一根绷紧的细铁链,那铁链的一头固定在墙上,另外有一个细小的铁钩,锚入王忠嗣肋骨的皮肉里,钩住最下的一根肋骨。只要一动,拉扯着人的肋骨,剧痛无比。

    吉温又气又急,下手很重,王忠嗣闷哼一声,笑声停歇,却仍气喘吁吁的说:“怎么了?吉温,我说是你爹,你不信吗?”

    “我爹,我爹早死了!”吉温怒道。

    “哦,死了?那就是你娘!哈哈哈……”王忠嗣又笑道,似乎那肋骨的疼痛根本盖不住这件事的好笑。

    吉温恼羞成怒,又要去拽另一根铁链,却被罗希奭拦住,两人背过身去商量了一会儿,罗希奭转过头来,仍旧笑嘻嘻的跟王忠嗣说:“王将军。侬说的笑话不好笑了啦!吾们也不好让侬手太多外伤了啦,毕竟侬还要过堂,要是打坏了侬,吾俩担责任了啦。王将军是硬骨头,也只好让侬享受一下《罗织经》里的小吃食了。侬稍等片刻哦!”

    他俨然一个殷勤的跑堂儿,晃着圆滚滚的身躯到后面刑具架子上翻箱倒柜的找了半天,才从一个陈旧的木箱里找出一包东西。

    吉温又恶狠狠的说:“王忠嗣,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有没有跟太子勾结意图谋反?如果现在招认,还来得及,要不然……”

    王忠嗣啐了他一口,骂道:“贼子!你爷跟你再说一遍,我既没有跟太子勾结,也没有意图谋反。大唐将士守护的是我们的好百姓,不是尔等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你有什么招数还没用的,尽管给你爷我用用,要是嘴里半句软化,老子的球蛋给你割下来当蹴鞠!”

    “好!”吉温已经怒不可遏,伸出左右两手猛拽钩在他两侧肋骨上的铁链,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袭来,王忠嗣几乎疼昏了过去。

    罗希奭对暴怒的吉温使了个眼色,吉温这才余怒未消的站到一边。罗希奭轻轻用一只手将两支钩儿从王忠嗣肋骨上摘了下来,说道:“侬看,侬看,不好说污言碎语了啦。吾俩官职虽小,但也算是朝廷命官,侬这又多了一条罪‘侮辱法官’,侬晓得哇?”

    “法官?”王忠嗣血丝密布的眼睛盯着他的胖脸问道:“你们也知道一个‘法’字?大唐律里哪一条允许刑讯逼供、屈打成招的?”

    罗希奭脸上一红,旋即笑道:“哎呀,哎呀,‘人是木雕不打不招’,老祖宗留下来的话啦。既然这样,王将军,吾可要亲自伺候侬啦!”

    说着,他竟然阴恻恻的笑着,慢慢地跪在王忠嗣身前,伸手就去解王忠嗣的裤带。

    这倒着实把王忠嗣吓了一跳,没听说审案子还有跪下来给犯人脱裤子的!他盯着罗希奭那张油乎乎的胖脸,心中一阵恶心,若不是胃里粒米皆无,恐怕会直接呕吐到他的脑袋上。

    罗希奭将王忠嗣的裤子褪下,竟还傻愣愣的盯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哦呦!这大将军就是大将军了啦,连家伙都比别人要大了啦!”

    一旁的吉温看了也是一愣,旋即催道:“老罗,快动手吧,别让王将军着了凉!”

    王忠嗣骂道:“下做玩意儿,你要怎地你爷!干脆给你爷来个痛快的!别在这里整些个龌龊伎俩。”

    罗希奭笑道:“王将军,上头有交代了啦,留着侬的性命还有用的,吾只好用别个看不见的法门伺候你了。”

    说着他将手中那包东西打开,只见里面是一大把两寸多长的鬃毛。

    他解释道:“侬看,这是猪鬃了啦。肉铺、屠户那里常见了啦!吾就用这个伺候伺候您老,还有个名字,叫‘神仙乐’!不过,一般人享受了‘神仙乐’,那话儿就废了啦!王将军怕是没有球蛋给我们当蹴鞠踢了。遗憾啊!遗憾!”

    纵然王忠嗣如此英雄,见到这阵势也明白了几份,心中自也有些惊惧,脸上微微变色。

    那吉温在旁边见了,忙又故意催道:“老罗别磨蹭了,上吧!”

    罗希奭口中仍然推辞,却捏起一根较粗的猪鬃,慢慢的伸向王忠嗣的下身。笑问道:“那就挑根粗些的好了。王将军,吾看,侬还是招了吧!”

    岂料王忠嗣“呸”的将一口带血的浓痰啐到他的脸上,骂道:“老子大小两百余战,杀过的敌人不计其数,人身上的什么零碎没见过!……”他的话还没说完,罗希奭已经将一支猪鬃缓缓扎入了他的尿道。

    那深入骨髓的疼痛让王忠嗣浑身的肌肉一阵痉挛,绷得铁链“哗啦、哗啦”作响,震得那巨大的原木钉成的行刑架“咯吱、咯吱”直摇晃。他用力将撞向脑后的行刑柱,似乎要求个自我了断,但却被厚厚的草垫隔着,纵然脑后已然鲜血迸流,却也无法如愿。

    “啊——”的一声野狼般的嚎叫,王忠嗣口沫横飞的嘴中含糊不清的骂道:“好——球——攮——的!啊——!”

    罗希奭手上稍微一停,他便又呼哧呼哧的喘息骂道:

    “好球攮的!再……再来!伺候……的……你爷……舒爽!啊——!”

    罗希奭的额头冒出了一层亮晶晶的油汗,他的肥脸上再也挤不出一丝丝的笑意。吉温也是脸色蜡黄,豆大的汗珠滴滴哒哒顺着他的小三角脸淌了下来。他们在这间“公道司”里足足折腾了半个时辰,王忠嗣终于昏死了过去……,他们把从《罗织经》上学来的看家本领一件件用了出来,却没有得到一句有用的话。

    在这间“公道司”设立以来,这种事还从来没有发生过!

    ……

    当如天神般威武的哥舒翰身着绿袍金甲,骑着他的那匹高大的白色骆驼,在他衣甲鲜明的护卫队的簇拥下慢悠悠地抵达长安南门时候,虽然天色仍还算明亮但城门已经关闭。

    他微微一笑,便令左车前去叫门。

    当把守南门的门监尉得知新晋的河西节度使哥舒翰将军被他关在城外的时候,慌不迭的从城头上一溜小跑奔了下来,带着军士亲手打开了城门。

    趾高气扬的哥舒翰看了看毕恭毕敬的门监尉,见他只有三十来岁年纪,心里有些失望,问道:“不是说长安城门关闭后非紧急军情不得擅自开放吗?”

    门监尉谄笑着答道:“是有这规矩,但是将军来了,小吏随时开门。”

    哥舒翰笑了笑,问道:“为何!我也没说有什么紧急军情啊!”

    门监尉当他嫌自己动作还是迟缓了而说的反话,便陪着笑道:“将军的事,无论大小都是军情!这些年,咱们门上也都是这个规矩。”

    哥舒翰问:“你掌管这长安南门多久了?”

    门监尉忙笑答道:“小吏已经在这里五年了。”

    “哦!”哥舒翰的语气在略显失望之余,还明显有些不甘心……

    就在这时,又有人叫门。

    守门士卒们似乎识得来人,不等门监尉下令便开了城门。

    只见一骑快马从城门外窜入,一位军使身背一只插着三支白色羽翎的大竹篓,流星一般策马从哥舒翰和门监尉等身边窜过,那大竹篓还用红色彩绸扎着,分外显眼。

    哥舒翰认得,这三支白羽是唐军十万火急军报的标志,心中一惊,忙问道:“哪里又有战事了?”

    那门监尉见他如此问,竟觉十分好笑,忙回道:“将军有所不知,这是宫里派去岭南的“红尘使”,那大竹篓里盛的,都是咱圣人的贵妃娘子最爱吃的荔枝。这个季节每三、五日便有一趟,今儿刚好赶上进城,晚上就能送进宫去。再说,咱们大唐如今太太平平的,哪里还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军情?这还不都是将军们的功劳?”他说着,脸上谄媚讨好之情溢于言表。

    哥舒翰听了,心中更觉怏怏。

    他大手一挥,道:“走!”众护卫诺的一声答应,都拨马向城内奔去。

    那门监尉还颠颠地跟在后头,站在扬起的尘土后恭恭敬敬地施礼道:“将军慢走!将军慢走!”

    哥舒翰头也不回,手中一扬,“哗啦啦”的一声,一大把西域金币如一阵亮闪闪的金雨般从天而降,甚至还有一枚砸在门监尉的头上……

    那门监尉从地上捡起一枚放进嘴里一咬,大喜过望,也顾不上吐净嘴中的沙土,便对着哥舒翰他们远去的背影连连鞠躬。

    那些守门的军士也都顾不上先关城门,都涌上前来趴在地上,趁着天际最后一点光亮抢拾地上的金币。

    ……

    “大唐战神”王忠嗣以被罢官囚禁的消息,立即被各国安插在长安的细作们飞速地送了回去。

    吐蕃王庭得知后,人人欢呼雀跃!回纥人和葛逻禄人得知后,都不同程度上对与大唐的同盟关系产生了动摇,从而很可能间接造成了大唐安西远征军在怛罗斯与黑衣大食“呼罗珊”大军的惊天对决中遭受到了彻彻底底的重创!

    怛罗斯之战中,葛逻禄人在战役进入胶着的关键时刻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倒戈!高仙芝背腹受敌,三万蕃汉精锐伤亡惨重,陌刀大将田珍等数员唐将战死沙场,若不是李嗣业、段秀实等人拼死力战,恐怕高仙芝本人也难逃厄运。

    战后,只有几千唐军狼狈逃回了安西,岑参也受了伤,跟着败兵逃得了一命。

    然而,这次东西方的首次碰撞并没有在军事格局上产生什么巨大的影响。

    黑衣大食的军事力量也因在此战中蒙受了巨大的损失而无力继续东进,而击败高仙芝的大食名将——呼罗珊省总督萨利赫,不久便在国内的政治斗争中被君主铲除了……

    而高仙芝本人也没有受到朝廷的任何处分,甚至还被晋升为右金吾大将军,并还差一点取代安思顺成为河西节度使。

    接替高仙芝出任安西节度使的封常清在不久之后卷土重来,亲自率军平定大勃律,再次将西域地区牢牢掌控在唐帝国手中。

    然而,这场战役却在其他方面产生了不少意想不到的深远影响——被俘虏的唐军士兵中有许多从事过金银工艺、绘画、纺织,甚至造纸等手工业的工匠,由此一些大唐的先进技术被传入了阿拉伯地区,进而传播到了更遥远的西方世界。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些唐军俘虏中还有一位名叫杜环的书记官,他曾随大食人抵达耶路撒冷、埃及、苏丹、以及埃塞俄比亚等地区。

    在被俘十一年后,他乘船自广州登录,终于返回了自己的祖国,在他撰写的一本名曰《经行记》的游记中,他详细的记录了从中亚、西亚直至非洲等广大地区的风土人情,为后人留下了一份珍贵的历史资料。

    ……

    岑参先是回到了阔别已久的长安。

    说实话,经历了这些年在军旅中的生死沉浮,他觉得自己已经很不习惯长安那种相对优渥安逸的生活了。况且,他也隐约觉得:长安,已经不再有当年那种朝气蓬勃的气息——贫者愈贫而富者愈富,朱门豪富穷奢极欲,终日饮宴达旦,而平民百姓的生活却日渐艰辛,在寒冬腊月里,街头时常可以看到冻馁的乞儿尸骨……每每看到这种情形,他总会产生一些疑虑:那些长眠于皑皑雪山中的同袍们的生命,那洒在怛罗斯的数万将士的鲜血,难道只换来这些吗?

    所以,在得到封常清发来征召书信后,他便毫不犹豫地返回了安西,担任了节度府判官一职——这座弥漫着有些**气味的长安,他一刻也不想多呆了。

    封常清本是军中文吏出身,故而也比较器重同样出身的岑参,忙碌的军务之余,他也很喜欢与岑参等一班幕僚诗歌唱和。

    岑参也很尊重这位长官,在他看来,相比于那些粗豪过甚的武将,这位封三将军算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儒将了,故此也曾特意写了几首诗作相赠,其中自然有些歌功颂德的味道,但更多的却是出于本心,并无逢迎以求进身之意。

    由此,他也反过来更得封常清的敬重。

    这一年降雪尤早,才刚过中秋时节,几场寒冷的朔风刮过,大雪便纷纷扬扬地下了一日一夜,直到第二天暮色将至才开始转小。

    这种天气,自然是无仗可打,封常清所幸邀上岑参等几位幕僚在帐中饮酒赏雪,饮到痛快时,他一声长啸,离席而起,纵身上马出了辕门,众幕僚和护卫们不敢怠慢,也纷纷骑马赶来。

    只见节度使行营外的山林草场早已是一片茫茫无际的冰雪世界,封常清心中大悦,便对众人道:“请诸君为此赋诗。为最者,本帅当有好酬!”

    众人见主将高兴,也都来了兴致,纷纷笑道:“所酬者何!”

    封常清笑道:“寻常金帛都是俗物!我得了哥舒将军从陇右送来的凉州美酒十坛,作为头筹,如何?”

    众人闻言大喜,忙问道:“甚善!请出题。”

    封常清略一思忖,见众人中有位即将调任的武判官,本是要近日返京的,却因大雪耽搁了行程,便指着他道:“武二先生即将回京高就,本来就要为他践行,请诸君作诗赠之!”

    他知武判官将调任兵部郎官,虽然职位不高,但位处机枢,好好笼络一番,将来也算在朝中有了些照应。果然,武判官见封三将军如此厚爱,早就喜上眉梢,口中连连称谢。

    过不多时,诸人都争着将自己的诗句吟了,封常清却都不满意,便看向一直在旁闷声不吭的岑参,笑问道:“难道岑三此番要屈居人后吗?”

    岑参哈哈一笑,叉手施礼,道:“岑三不敢相欺。方才在帐中饮宴赏雪,恰好正想为武判官赠诗践行,不想暗合了大帅钧令,可是如此以来,却是占了便宜了!”

    众人一听,登时哄笑起来,都道:“这真是巧!可见冥冥中自有天意。”

    有人说:“岑三正是接任武判官职衔的,本也应作诗相赠的。”

    也有人说:“岑三是直爽人,不欺我等矣。”

    封常清也笑道:“已有现成诗句也无妨!只不过,如你的诗不好,非但无赏格,喝不到好久,反倒要回去被狠狠灌上一顿酸酒作为惩罚了!且速速吟来!”

    岑参笑着叉手施礼道:“遵大帅钧令!”

    他纵马两步,望着远处如银蛇般连绵起伏的山脉,唱道: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这起首两联刚一出口,立即引得众人一阵喝彩,都道:“好奇景!好奇景!”

    封常清也频频点头。

    岑参环顾众人,继续唱道:

    “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

    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

    众人一听,都摩挲着手道:“好雪!好冷!”却偷眼见封常清眉头轻蹙,似正在凝神思索,只道他不喜这两联,便都悄悄隐了笑意,继续来听。

    岑参却不着急,缓缓唱道:

    “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

    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

    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

    这一转先虚后实,众人又拍掌叫道:“好啊!有了境界,有了动有静,暮雪红旗,又应今日之会,还看岑三如何合题。”

    封常清已在捻髯微笑。

    岑参缓缓拨马至武判官马前,对他深施一礼,吟道:

    “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在众人的鼓掌喝彩声中,头发花白的武判官已喜不自禁,眼角也泛起两点泪光来。他对岑参还礼,又庄重地向封常清和各位同僚连连施礼致意。

    封常清一阵纵声大笑,胯下宝马已经蹿入了冰天雪地之中,脑后扔下一句话:

    “岑三,那十坛陇右烈酒归你了!”

    众人急忙催马跟上主将,同时也都纷纷恭贺拔得头筹的岑参:“岑三,请我们喝酒啊!”

    “好啊!”

    岑参得了彩头,自然也十分高兴,更由那十坛陇右烈酒想起了许久不见的哥舒翰和高适二人,以及数年前,六万唐军在石堡城下的那场浴血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