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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

    “……”

    沉浸在自己的魂海之中,外来者听话离去,江映离便重又将石室大门关闭。

    修真练魂,魂灵越厚实,灵力也就越强劲。

    他已闭关二十多天了,再有三天便功德圆满……

    又行了一个小周天。江映离舌抵上腭,将津液咽下,缓缓吐气。

    睁开琉璃般清透的眸子,探手,将放在他身前的瓶子,捡了起来。

    花露的芬芳似与先前不同,江映离打开瓶盖后,微微皱了皱眉,似有疑惑。

    但他到底没有多想,瓶口抵住柔软的唇瓣,一饮而尽。

    …………

    阮舟摇盘腿坐在青石板上半晌,数着石板下头勤勤恳恳的蚂蚁,而后用根树枝一只一只地碾死。

    蚂蚁四下逃窜,却有几只来回绕路,显见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阮舟摇很愉悦——他当然没准备一鞋底子就把这些蚂蚁都踩死了,没被他瞧上的躲过一劫,被他瞧上的,则注定倒霉!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一线生机”。太衍宗每一个入门弟子,都将这句话背得不能再熟了。

    他便是个好学生,不但记得熟,还身体力行。

    “轰隆隆……”

    忽然,思过室的门开了。

    阮舟摇从青石板上站起来,就见江映离捂着胸口,面色潮红,长眉微蹙,鸦羽般的长发漏了一半在身前,气息不稳,小口小口地喘气。

    阮舟摇虽只在那大瓶子里滴了一小滴春药,但他却是从十几株“合欢草”里萃取的,再加点儿压制灵力的辅药和滋生幻境的魇草。简单调配,却也能让无数仙人尽折腰。

    “……阮,阮错……”江映离僵直着身体,一只手搭在石壁上,嘴唇红得像涂了一层胭脂,眸子潋滟得仿佛能流出水。

    阮舟摇舔了舔嘴唇,近江映离身边:“师尊,你怎么了?”伸手扶他,不着痕迹地往他劲瘦的腰间搂。

    江映离在阮舟摇的手碰到他时便拂开了,深吸一口气,闭眼,半晌,再睁开已是目锋如刃:“你送来的朝露,怎么回事?”

    阮舟摇无辜地道:“什么朝露,什么怎么回事?”他“啊”了一声,道,“朝露是孟师弟送来的啊……怎么,难道有问题吗?”

    魇草的辅助会使得江映离有一种迷幻感,是以江映离比往日里思考都要迟钝几分。

    “有问题……”他皱起了长眉,命令道,“你,去请疏华来……为师,可能着了别人的道了……”

    “疏华长老?”阮舟摇的表情立刻变得虚假了起来,“疏华长老,可能没空啊。”

    “怎么可能没空!”江映离烦躁地道,“快去!!”

    阮舟摇却觉得此刻正是好时机,探手一搂,抱住了江映离的腰身。

    “师尊……”他低哑着嗓音,手不着痕迹地往下,“我……可以帮你。”

    “啊……好惨……”

    “哇……怎么会这么惨……”

    硕大的日头下,太衍山弟子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了惩戒岩旁。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脑袋朝下,倒立在惩戒岩前。

    他的两只脚上各顶着一只千斤坠,两手更是抓着只空酒坛的边沿艰难地维持着平衡。

    汗如雨下,顺着胳膊和脸颊头发流入酒坛。

    这是剑宗最别具一格的惩罚方式,像丹宗器宗,往往是给个几棍,给个几鞭,甚至残酷一点儿的,送去挖矿挖个半年一年的。

    剑宗宗主江映离不崇尚体罚——这体罚指的仅是真伤害到身体的体罚。

    只要不是犯门规,或者是没犯到外人的手上,犯错者到惩戒岩旁顶一个下午的酒坛,汗水流满小坛子,那也就罢了。

    当然,顶多久取决于那个坛子的大小,如若像水缸那么大的话,弟子们恐怕宁愿挖矿。

    “师兄下面这只酒坛,怎么这么大!”

    窃窃私语,这绝对是剑宗弟子们瞧见过最大的坛!!

    一向赏罚分明的江映离竟罚得这么重,便连别宗弟子们都好奇地聚了过来,甚至有人直接问他。“阮错,你怎么惹到你师尊的?”

    “我上次弄坏了师叔的灵草都没被罚这么重,”

    阮舟摇手上肌肉紧绷,闭着眼睛,不让他们瞧见他眼中的凶煞戾气。

    当他抓住江映离的要害的时候,江映离只茫然了一瞬,而后便是震惊,非常不客气地给了他一掌!

    灵力汹涌,才十四岁的阮舟摇如何经受得住?“哇”地一声,他就喷出了一大口血。

    正当他震惊于经络处鲜明不可造假的疼痛后,却见江映离猛地沉下了脸来,道:“从哪学来的这种下三滥行径?!这种市井流氓的习气,再有下次,我打折了你的腿!!”说完以后,他就拎着他到了惩戒岩这儿,给他安排了最大的坛……

    “道貌岸然……”

    “伪君子……”

    脑袋下面的酒坛方才积攒了浅浅一层汗液,阮舟摇的衣服上还有血迹,凄惨得无与伦比。

    阮舟摇的煞气几乎都要化为实质,若不是摸不清这到底是幻境还是真实,当下便要从酒坛上翻下来大开杀戒!!

    装什么装?莫说幻境,便是真实之中,阮舟摇十六岁时,江映离那个禽兽便对他下手了!他至今还记得江映离第一次找他,大半夜地带着一身风霜闯入他的房间,然后,钻进他的被窝,捂住他的嘴就压了上来。

    他现在倒是金贵得紧!就许他对他动手动脚,他动就要被他打!凭什么!

    “伪君子!”

    “道貌岸然!!”

    咬牙切齿地在心中咒骂着江映离。

    阮舟摇倒立在惩戒岩旁,闭上眼,腮帮子并双手酸软无比,都有些发颤……

    这身体简直和他十四岁的没有一点差别,他手臂发抖,全身僵硬——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稍有松懈,立刻就会从坛子上摔下来。

    抓着酒坛边沿的手指关节泛白,汗水从大臂一路蜿蜒到小臂手腕处……

    再撑半个时辰,再撑半个时辰!

    戾气令他经脉都鼓胀了起来,阮舟摇周身杀气几乎要化为实质。他若此刻睁开眼睛,围着他的太衍弟子们定要惊上一惊——原因无他,漆黑双眸,已尽是猩红颜色!

    “……师弟。”

    “……嗯。”

    “师弟?”

    “……嗯。”

    “四个时辰了……”

    “……嗯。”

    “……师弟,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近水楼台,落英缤纷。

    江映离自落红如雨中将一根长歪了的桃花枝丫给剪下,清冷淡漠的眼终于从桃树上移开:“师兄在说什么?”

    丹宗宗主尹剑持对上那比霜雪还冷淡几分的眸子,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道:“你那宝贝徒弟还在惩戒岩那儿竖蜻蜓呢……丹宗器宗御宗弟子都去那儿看热闹了,你看这影响,是不是有点儿……”

    江映离气压骤低,移开眼,又剪下一根枝丫,冷声道:“这是他自找的!”

    尹剑持不由奇怪,道:“阮错平日里虽然调皮了些,到底都是小错……今日怎么了,你要这么罚他?”

    江映离虽然为人冷淡,对待门下弟子也很严苛,但自古道严师出高徒,他从不会无缘无故地拿弟子撒气。他罚阮错罚得这么狠定有他的道理。可无论阮错犯了何等样事,四个时辰不闻不问,都有些过头了。

    阮错不过十四岁年纪,虽然天资极高,辟谷已成,但毕竟不是金刚不坏的身体,江映离罚他至此,莫非有什么隐情?

    江映离猜也不必猜便知道尹剑持这是想打听那小兔崽子干了什么好事,只要不特别严重,就会给他求情。

    忆起阮舟摇在他热流涌动时动手动脚,江映离的神情很是难看。

    十四岁的弟子,比他矮了一个头还要多。

    竟然丧心病狂,想抓他的那儿……

    若不是念在他年纪尚幼,小时又孤苦伶仃,江映离只怕把他的手都给剁了!反正灵丹妙药能重长肢体,往日里这弟子招猫逗狗性情顽劣,但对他这个师尊还算尊敬。但若连尊师重道都做不到,往后,他又如何再行教导之责?

    见江映离只自顾自地修建花树枝丫,尹剑持便知他这是不愿意再谈。

    心念几转,到底还要再劝上一劝。

    “师弟,阮错他,毕竟情况特殊……”尹剑持道,“你别忘了,他的出身到底——”

    江映离淡淡地道:“一样都是我的弟子,我又一样地教,有什么好特殊的?”

    尹剑持微微一愣,却听破空声响,有弟子慌慌张张御剑而来,撞到上空结界时“啪”地一下就掉了下来,然而他很快就一咕噜地爬了起来,道:“师尊!不好了师尊!”

    楚湘辉一边大呼小叫闯了进来一边道:“阮大错他……他他他受不了刑罚,晕过去了!!”

    江映离与尹剑持面色都变了,尹剑持正想说什么,却见江映离一挥衣袖,当即破开结界,御风而去……

    尹剑持情不自禁喊了一声:“师弟!”

    不过几息,便见江映离抱了个全身被汗水浸透的昏迷少年飞了回来,一脚踹开了近水楼台阁楼的大门,把人抱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