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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苏樱桃要生孩子, 毛纪兰怎么可能不来,她搭了个班车,风风火火的就来了。

    而且一路上, 恨不能全班车上所有人都知道,她儿子是秦工的邓博士, 邓博士的媳妇儿, 现在要给她生个大胖孙子了。

    班车上正好坐着几个认识的人,贾计分员要到城里去修自己的义肢,也在车上, 于是不停的翻着白眼, 心里一直在念叨:最好生个闺女吧, 别让这老太太在猖狂了。

    贾计分员的儿媳妇特别泼辣,还好吃懒作,而毛纪兰呢,就一个劲儿在夸苏樱桃:“我那儿媳妇,能干,省事, 就连生孩子这么大的事儿,她都不跟我说,为啥,就是怕我操心,怕累着我,你们就说这儿媳妇, 她好不好。”显摆,可着劲儿的显摆。

    贾计分员在心里说:最好难产,让这老太太哭一下。

    下了车,一样是进医院, 贾计分员抗美援朝过,国家免费给换修义肢,进了医院大厅,他还在念叨:难产难产,让苏樱桃难产吧。

    “这是毛场长吧,快去,苏主任给您生了个……”一个医生迎了上来,笑着说。

    死丫头片子,死丫头片子。贾计分员在门诊的大厅里就说。

    “大胖小子!”这医生说:“快去看吧,孩子条件特别好,又高又细的,生的特别顺溜。”

    贾计分员险些撞到墙,拐过弯儿,一瘸一拐,去外科门诊修自己的义肢去了。

    毛纪兰现在在秦城可是名人,看看,进了医院谁都认识她。

    一路笑咧咧的,她风风火火,边走,见了认识不认识的人,都要笑着说一句:“生了生了,大胖小子。”

    因为她自来熟,认识不认识的人都得说一句:“恭喜恭喜。”

    苏樱桃这孩子确实生的顺溜,顺溜的让她觉得匪夷所思,不过医生说,一是孩子是个瘦高个儿,细长细长的,再是她年青,体能好,所以从真正宫缩到生,只用了两个小时。

    而这时,隔壁一边是一个大出血,还在抢救。

    另一边,刚才一直哭的那个产妇,到现在还没生下来,大夫说孩子屁股朝下,推不过来就要剖腹,当然,剖腹肯定要单另收费。

    产妇的婆婆一听,立马说:“我们没钱,让她自己生,你们要在我家儿媳妇肚子上拉刀子,还想单另收钱,你们想得美。

    苏樱桃家的小杰瑞已经生下来了,给医生裹的好好的,就在她身边放着。

    她一直在听隔壁那个婆婆和医生之间的较劲儿,本来是特别讨厌那个婆婆的,不一会儿,就见那婆婆从病房里出来,走到她这边的门上来了,跟儿子俩正在悄声抱怨:“新社会连个当铺都没有,要不然我去把我身上这几件衣服当了也行,你说咱们一分钱没有,这要拉完刀子,医生收不到钱,不给缝了咋整?”

    现在的情形是,工人阶级有医保,看病能报销,社员,农民们是真的穷,因为,医院看病要钱,但人是没地儿赚钱的啊。

    因为他们只有工分,一年四季,见不到钱那种东西。

    好在这时,妇产科主任从那边病房里出来了,语带怪怨的说:“我又推了一遍,孩子的身体应该扭顺了,咱们再试着生一次吧,要不行,就还得剖。”

    再试着生一次,就是还有机会?

    “谢谢医生,你可真是我们的青大老爷,救命恩人。”那婆子点头不迭的说。

    医生嘛,能治好病,在家属眼里就是救命的菩萨,收钱的时候,就是索命的白无常,万一治死了人,在家属眼里就成了杀人犯,阎王爷。

    他们的角色,总是转换的那么神奇而又顺溜。

    “哎呀,不用花钱生就好,咱家现在举的债,都不知道啥时候才能还上呢。”那老婆子又说。

    苏樱桃静静听着,深深叹了口气,看着身边的小杰瑞,心说:所以为什么要改革开放,要搞活经济,不仅是她一个人想要钱,整个这片土地上,所有的人都需要钱啊。

    “生啦!”毛纪兰的声音,温柔的就像春天的夜风一样,一惊一乍,她进来了。

    而且她的手势也特别轻,轻轻抱起了小杰瑞,虽然刚才在门诊就有医生喊过,说是个大胖小子,但还是轻轻剥开襁褓要看看那个小牛牛。

    “还真是个大孙子,看那小牛牛,都比别人的大。”毛纪兰又说。

    苏樱桃问老太太:“他怎么也不哭,也不叫,也不睁眼睛?”

    “孩子就这样,过三五天才能睁眼睛呢,我接生的孩子多了去了,我有经验。”老太太话音才落,刷的一下,襁褓里的小婴儿睁开了他的眼睛。

    “看看,他睁眼睛了,他看着我笑呢。”毛纪兰又说:“他知道我是他奶奶,这是喜欢我呢。”

    哇的一声,小家伙滋哩哇啦的开始哭了。

    毛纪兰立刻又说:“肯定是尿了,拉了,来来来,我带的孩子多了去,我来给咱们换尿布儿。”

    但事实是,孩子本身很小,而她呢,天生手硬手粗,大大咧咧,一滑手,孩子差点没掉到地上。

    倒是人珍妮,摸了一下襁褓,立刻说:“婶婶,孩子饿了,咱们得给他喂奶啦。”

    毛纪兰还要犟嘴:“肯定是尿了,你看他在扭屁股,来,让我来抽尿布。”

    但珍妮把孩子递给苏樱桃,随着苏樱桃别扭的撩起衣服,呀的叫了一声,小家伙还真的,呱唧呱唧就开始吃奶了。

    “学吃奶可费劲儿了,他还得学好久呢。”毛纪兰又说。

    珍妮也很担心,这么小的孩子,会吃奶吗?

    但小杰瑞吃了不几口,心满意足,嘴角还沾着些奶,就又睡着了。

    “这一睡,估计得好几个小时,我带过孩子,特别有经验。”毛纪兰又说,但她话音才落,小杰瑞哇的又是一声,哭开了。

    这孩子,怎么就跟毛纪兰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啊。

    不过算了,能吃能睡,嗓音洪亮,这就是毛纪兰心目中最棒的大孙子。

    过了一会儿,博士也来了。

    而这时,他还以为苏樱桃正在备产呢,一进门,猛乍乍的,妻子的肚子空了,她身边有个小包裹,这就生了?没吭没哼的,他都不在,孩子就出生了?

    皱巴巴的小婴儿,脸上皮肤白白的,因为洗过澡嘛,干干净净。

    邓昆仑来的时候,苏樱桃正在睡觉,他于是没敢吵醒,悄悄的揭开襁褓看了一下孩子,正好汤姆也在,俩人交换了一下意见,就说:“他的皮肤真白啊。”

    脸是皱红的,但身上的皮肤白白的,一点汗毛都没有。

    不过俩人才说完,真的就只是在一眼之间,肉眼可见的,小家伙后背上,突然长出好多黑黑的毛来,邓博士目测了一下,至少在3毫米长。

    饶是他在见多识广,也给婴儿这个神奇的物种吓到了:他怎么突然长了这么长的毛,而且还是黑毛,这不会长成一只小野猪崽子吧?

    “叔叔,我刚观察过了,咱们杰瑞不能夸,也不能说,他特别神奇,你说怎么样,他偏不怎么样。”汤姆刚才观察了半天,已经有经验了:“毛奶奶说他不会睁眼睛,他立刻就睁开了眼睛,说他不会吃奶,他立马就学会吃了,说他要睡觉,他立马就哭了,咱们还是悄悄的吧。”

    人对婴儿,总会因为过度关怀,闹这样那样的笑话。

    邓昆仑本来不信,再揭开襁褓一看,孩子身上那一层黑黑的绒毛突然又特别神奇的消失了。这是新生儿褪胎毛的普遍现象,但坚信马列的博士可不知道,还给吓了一大跳。

    连忙合上了襁褓。

    一个儿子,让博士心满意足。

    襁褓是刘桂芳做的,细棉布,里面衲着棉花,软软的,上面还有个带子。

    博士于是双手一勾,打了个蝴蝶结,把它系的非常漂亮。

    但是一转眼,咦,小婴儿的手无序的乱挥着,划的一下就给他打开了,他于是认真的又系了回去,不一会儿,一看,孩子手划来划去,他打的结又松了。

    这孩子,好像很不听他的话呀。

    当然,邓博士并不知道,由此开始,这个孩子也就开始了他永远都在违背他爸,违背他爸自认为的物理常识的神奇人生。

    苏樱桃其实也就睡了一小会儿,醒来的时候,正好看邓博士在津津有味的关注着孩子,她于是问:“毛靖抓到了吗?电缆会安全送出去吧?”

    “以后秦露不会再出现在我的工作间了,我以后也不会再收女学生。至于毛靖,他愧对了他姐的期望,我要让他把牢底坐穿。”邓博士粗略的讲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然后问苏樱桃:“你想吃点什么?”

    好吧,算他有眼色,知道先讲一讲秦露的事情。

    不过苏樱桃更好奇的事情是,褚武是怎么跟毛靖搭一块儿的。

    而且,事情要牵扯到革命派,估计就不是偷电缆那么简单的了。

    “想吃什么,我是让我母亲,还是喊你母亲来做,或者我自己给你做?”邓昆仑指了指医院的食堂:“那边已经打好招呼了。”

    “你还是回秦工看看吧,你想,褚武一个铁道部的副部级干部,会明目张胆的去偷电缆吗,他肯定要用别的方法。”苏樱桃说。

    邓昆仑对褚岩还是很信任的:“放心吧,有褚岩在,没人能偷得走金芯电缆。”

    “那这样吧,我想吃咱们家里我自己炒的兔子肉,就在罐子里呢,你去它把给我提来。对了,还有卫生纸,昨天忘带了,一并也给我拿回来。”苏樱桃于是说。

    她还是得让博士回秦工看看。

    毛纪兰就在外面,看儿子匆匆忙忙的来了,屁股还没坐稳又要走,连忙说:“月子里吃点汤汤水水就得了,医院的卫生纸不也很好嘛,我来给你弄,让老三歇着。”

    就是不想干这些事儿。

    “我就要吃兔子肉,我就要我自己最贵的那种卫生纸,邓昆仑,赶紧去给我拿。”苏樱桃说。

    正好隔壁那个难产的孕妇终于给推出来了,也生了个男孩子,那婆子一扫先前的晦丧,正在忙着四处报喜。

    毛纪兰望着匆匆离去的儿子,就说:“生孙子是好事儿,但儿媳妇生个男孙,那脾气就愈发的见长喽。”

    她的三儿学问最高,长的最帅,但在几个儿子当中也最怕老婆,完全没救了。

    但毛纪兰的不高兴也是转眼之间。

    隔壁那个婆媳正在说她家的乖孙有多大,多胖,毛纪兰立刻就开始跟隔壁这个婆子形容自家的孙子有多神奇,多能干了。

    两个老婆子夸孙子,在医院的走廊上越夸声音越大,才出生的孩子,在她们的嘴里仿佛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一样,夸到最后,俩人都红了眼,差不多要吵起来。

    ……

    再说褚岩。

    他今天又挨了一顿打。

    不过这跟原来挨打的时候不一样,原来褚岩一直对革命派和实干派,这两派之间的理解不过是政见不同,打嘴仗,骂两句,斗来斗去而已。

    总归,大家都是为了国家的发展,才会吵起来的。

    而且他一直觉得,他大哥人还算正派,在铁道部工作,单位肥,工作不太辛苦,而且比他有面子,因为现在大部分领导出行都是专列,褚武就是兼管专列调度的,人不可能坏到哪儿去。

    但是他居然要偷金芯电缆,这就让褚岩觉得,自己也该把挨的打全还给大哥了。

    今天他不仅要逮了毛靖,还得把他哥给狠狠揍一顿才行。

    果不其然,正在装车的时候,褚岩就看见毛靖拿了几枚钉子出来,恰如其缝的,悄悄放在了几辆大卡车的轮胎前面。

    这钉子这么一放,卡车一开,走不出十里路就得爆胎。

    东风大卡的轮胎又不好换,这么一折腾,至少得到明天车才能出发。

    几脚踢开钉子,让司机上了车,到了博士规定的时间,褚岩就喊大家走了。

    而毛靖呢,褚岩观察过了,这回是真的上楼,到博士工作间打电话去了。

    等他一打完电话,下楼,警卫排值守的人就把他抓了,当然,先给他用拳脚上一课。

    而这时,褚岩还没意识到对方会怎么偷电缆。

    在他想来,估计褚武应该是要带着那些列车员直接抢电缆。

    所以他是准备好了跟褚武直接打一架的。

    好在他们开车出门,走到半路,就迎上博士的车了。

    邓昆仑到底不放心褚岩他们,看他们停了车,围着东风大卡转了一圈,总觉得哪儿还有不对。

    车上有棚布,而大家打结,按压棚布的手法是邓昆仑教的。

    他这人在任何事情上都是一板一眼,光是那个结法,就教了大家很久。

    一是路上再怎么颠车的棚布也不能散开,二是只要想取的时候,一拉就能抽开。

    而此刻,他之所以注意到棚布的结跟他给大家教的不太一样,也是因为刚才给小杰瑞打结的时候,总被孩子踢开,留下来的强迫症。

    “这个结是谁打的,结打的不对,太松了。”邓昆仑围着看了一圈,下了个定义。

    其实明天送也可以,时间是他改的,他把这辆车上的人,连带后面押车的,警卫排的人都喊了过来,准备要再教大家一遍,怎么打活结。

    结果一把拉开棚布,里面刷啦啦的,飞出好多真正属于淫.秽色.情类的宣传单来,全是苏式的,上面印着一大堆丰乳肥臀,大屁股的姑娘。

    这也是毛靖偷偷塞的吧?

    管你是运什么东西的车,车上塞着这玩艺儿,必死无疑啊。

    而褚武呢,半途拦车,根本不用说偷的话,只要喊上一帮公安,或者小H兵来,说发现了淫.秽色.情类的东西,直接可以把他们的车给开走。

    只能说,褚岩还是太年青了。

    大家于是把那些东西拿出来,扔在路边烧了。

    这回,他们就什么都不怕了。

    褚岩的意思是,他都给他哥揍了那么多回了,秦工所有的人都该见识一下自己是怎么回揍他哥一顿的。

    不过博士急着回家,要给苏樱桃拿兔子肉和卫生纸,拒不肯跟褚岩走,开着皮卡,折身又回去了。

    褚岩嘴里一边骂骂叨叨着,笑话邓昆仑简直是个人材,这么好的稀奇都不看,示意大家上车,继续往前开车。

    果不其然,才到秦州,就在要经过铁路道口的时候,他就看见,铁路上的栅栏拦着,另有几个小H兵站在路边。

    他又掏出望远镜,四处看了一下,就发现他哥的上面喷着铁道部巡查车几个字的车,停在不远处的树林子里。

    多完美的事情,让小H兵查车,抓人,批d他们,然后他们自己趁乱开走车。

    估计秦城那几个扒电线扒的特别快的小孩子们也在不远处。

    抢走车,拿走电线,只需要十分钟,扒掉里面的金芯,五颗计划中即将组装,发射的卫星就他妈的全完蛋了。

    那么多科学家一边劳改,一边研究出来的心血,也将随之付之一炬。

    建造一座大厦,需要千万块砖,砸了它只需要一块砖。

    而这,只是因为革命派不想让实干派受到器重而已。

    褚岩把枪一别,就跳下车了。

    “同志,我们接到群众举报,说车上有违禁物品,我们得查查你们的车。”一个小H兵走了过来,给褚岩敬了个礼说。

    褚岩摇着手腕笑了一下:“是吗,什么违禁物品?”

    “有人举报,说你们的车上有苏修物品。”这个小H兵敬了个礼,又说。

    “我看你长的就像个违禁物品。”褚岩说着,一拳头捣过去,把个才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就给捣翻当场了。

    “我们可是小H兵,你们怎么敢打小H兵?”这小伙子尖叫了起来:“军人打人,还打我们小H兵啦。”

    “打的就是你们,老子早看你们不顺眼了,同志们,给我上,教训这帮王八蛋。”褚岩捏了捏手腕,示意警卫排的人教训那帮小H兵们,往前走了不远,就在一片林子里,他上前,一把拉开了车门。

    他哥褚武就坐在里面。

    还拿着望远镜。

    看到他,给吓了一大跳。

    他是打不过褚武,所以天天挨他踢的吗?

    不是。

    他之所以挨打,是因为觉得自己举报了养大了自己的母亲,以及小时候对自己还不错的哥哥,心里愧疚才挨的打。

    在这个革命的年月,是,父子反目,亲人间相互揭发,但人心毕竟是肉长的,他还没坏透,也有点良知,总觉得自己做的事对家人有错,所以才心甘情愿挨打。

    但他觉得大家吵一吵,打一打,骂一骂是可以的,毕竟什么是民主,吵吵打打就是民主。

    可是不能因为革命就阻碍国家的正常发展,不能破坏国家那么多年举一国之力打造的防空领域,这么做的人,褚岩得把他们全打死。

    一拳头过去,先打歪了褚武的下巴,他勾了勾手:“来,铁道部的同志们,让我教教你们,什么叫个咱们部队军人的军礼拳。”

    今天就赤手空拳,他也要把自己挨的打,全还给这帮打了他半年的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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