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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眼睛,对于任何人面言,都是最珍贵的器官,一条腿,一只手,都没有它重要,万一阿公只是神智昏迷的胡乱之语,那林禽白白丢了一只眼睛,岂不是冤枉。

    再说了,就算是阿公想要林禽的一只眼睛,总是要给林禽一个说法吧?

    但林禽问都没有问,对他来说,阿公的性命,朱桑的性命,还有寨子里满地的鲜血,他林禽的一只眼睛,又算得了什么呢?就算阿公说,要林禽陪着他一块去见姜央,林禽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林禽举起自己的双手,看了看身边的阿公,阿公没有说话,等着林禽的抉择。

    林禽心下一横,竖起两只手指,猛地对着自己的左眼戳下去。

    啊只听见一声惨叫,剧痛传入林禽脑中,鲜血迸射而出,林禽颤抖的双手,捧着从自己眼眶中挖出来的眼睛,那颗血淋淋的、不断从林禽指缝中渗出血渍的眼球,林禽咬紧牙关,颤声道:阿公,你想要我的眼睛,我给你。

    阿公看着林禽,缓缓道:孩子,不要怕,你的这只眼睛,看到的是贪婪、是软弱、是**,而我要给你的这只眼睛,是让你看天、看地、看芸芸众生。

    说完,阿公缓缓地拿起面具,戴在了林禽的脸上。嘴里喃喃低语道:戴上面具之后,眼中的痛苦就会瞬间消失。林禽心里仿佛涌入了一股暖流一般,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脸,那面具不知道是消失了还是和自己融为了一体了,根本感觉不出它的存在。

    孩子,把眼睛睁开吧。阿公吩咐道。林禽这才小心翼翼地睁开双眼。当他看到眼前的一切时,忍不住哼出了声音。

    林禽睁目一看,整个天地都不同了。

    自己所见到的世界,仿佛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世界,色彩的丰富层次和以前见到的世界全然不同,看向任何角落,仿佛都能够清晰地捕捉到蛛丝马迹,林禽能看清在梁上织网的蜘蛛的眼睛,能看清楚阳光下灰尘飞舞的轨迹,整个世界都变得朗润清晰到了极点,一草一木,都拂动着千姿百态。当他闭上眼睛,仿佛已经和整个世界融为一体,水乳交融,玄妙之极。

    林禽感动得浑身猛颤,跪了下来,热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他看着阿公,阿公头上的每一根白发清晰可见,阿公看着自己,伸开了手,喃喃道:神圣的姜央啊,你睁眼看看吧,千百载过去,我族到底还是回来了。

    阿公?面具?眼睛?林禽有些语无伦次,太多的疑问萦绕在他的脑海中,阿公不做声,指了指墙壁,低声道:我族就算一个人都没有了,也不算亡,但若没有了历史,就是真真正正的亡了,虎爪,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你仔细看,每一个细节,都记下来,能记住多少,就记多少。

    轰!一声巨响,在林禽的耳边炸开,林禽看着墙面,只见墙面上忽然间出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旷野,举目望去,看不到边际,寒风呼啸,忽然间一阵狂风卷过,黄沙漫天直扑远方,半空中的鸟儿在哀伤地嘶鸣,但是没有一只鸟儿敢停息半分,地上,一群一群的野兽狂奔而过,留下了了凌乱的脚印,发出了悲怆的叫声。

    忽然间,天空中一个炸雷猛地响起,卷起漫天黄沙,无数人从地平线的边际冲了出来,黄沙漫天席卷而来,林禽只看见在半空之中,一条巨大无朋的黄龙招展而过。

    地上的人如蚁一般奔涌,一辆由九匹黄龙拉动的巨大辇舆出现在队伍的最前方,辇舆上有一猛汉,龇牙怒目,洪流犇腾,万马齐嘶。而在地平线的另外一边,缓缓地出现了一支不到百人的队伍。领头的是一个高大的汉子,手中握着的正是林禽的赤木刀!

    这些人,都带着各色的神蠡,从装束上看,有林禽族人的影子。林禽惊呆了,难道这区区不到百人,是要和数万人的队伍决斗么?

    那只被九龙拉着的辇舆,如同一道利箭一般,冲向了对方的正中间,领头的拿着赤木刀的汉子,迎着他就是当头一刀,刀光从那人身边划过,硬生生的斩下了一条黄龙的头颅,顿时间,带着神蠡的汉子们嘴里面发出了宛如野兽一般的嚎叫声,奋不顾身地冲入了敌军之中。长刀所到,血溅三尺,不管对方多少人,拿着赤木刀的汉子就如同战神一般,收割着无数人的生命,就在天空中,雷鸣之声一声声响起,林禽仰头,只见天空中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如行云布雨一般行走,掌心中一个一个雷电之光从天而降,重重地砸在地上。

    虽千万人,吾一人往矣!林禽的心中涌起这句话。双方人马甫一接触,顿时间旷野变成了人间地狱,无数的人倒下,血流成河,驾着战车的人左突右冲,无数带着神蠡的勇士血溅三尺。最后只剩拿着赤木刀的首领兀自作战,最终被驾着辇舆的男子砍下了头颅。

    取得敌方首级,那方人马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笑声。林禽转眼,看到旷野的深处,缓缓地走出了一个黑袍男子,那男子戴着和林禽一模一样的面具,眼睛中透出无尽的悲伤,目睹族人惨死沙场,他缓缓地起身,腾在半空之中,手中握着阿公手中曾经抱过的圆球,眼神悲愤地吟唱道:

    我以鸿蒙始,而后星河露,我以瓦击缶,而后天地苦,我以手通天,而后造化历。我以轮回步,而后阎罗恭,我以蚩尤屠,而后帝王冢。我以恨弥天,而后修罗啼。我以微末起,而后轩辕折

    这声音如同咒语一般,在林禽的耳边回响。

    轰隆隆他的口鼻之中喷出一阵浓雾,雾气所到之处,战车一方的人纷纷倒地,面色痛苦,领头人不得不率领众人后撤,留下了一片一片的尸首。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时间在林禽眼前按下了快进键,渐渐的,这片沙漠被拔地而起的高山替代,随后,古战场上长出了无数的苍天大树,林禽浑身一震,大声呼道:焚尸林!

    不久之后,焚尸林的另外一边开始出现了一群人,他们筚路蓝缕,以启山林,渐渐地,形成了村寨,而寨子中人丁开始渐渐兴旺,人们头戴着神蠡,跳着宛如魔咒一般的舞步,一代一代前赴后继地进入焚尸林中,周而复始地重复着

    画面闪回,林禽看到了自己,看到了朱桑,看到了阿公,看到了半空中飞过的一只血红的凤凰。

    画面戛然而止,林禽心惊肉跳。

    阿公,这就是我们族人的历史么?焚尸林我看到了焚尸林中的尸骨,难道这些焚尸林中的尸骨,就是那场大战留下了的吗?那些人真的就是我们的祖先吗?祖先们的敌人又是谁?

    无数的问题萦绕在林禽的脑海中,他迫不及待地想问身边的阿公,等他回首,阿公正安详地坐在那里,就像无数个午后,在自己门前的躺椅上小憩一样。

    林禽颤抖地伸出手,摸了上去,阿公已经气绝身亡了。

    林禽明白,这些日子阿公没有疯,他在用最后一点生命燃烧着自己,然后把族人的历史印在墙上,目的就是为了让林禽了解过去。

    我族就算一个人都没有了,也不算亡,但是如果没有了历史,那么就是真真正正的亡了,林禽心里默默地念道,阿公,您好走,只要林禽在,神蠡一族就不会亡。这是神蠡的传承,也是我林禽的责任。

    林禽的耳边回荡着那个黑袍男子哀怨的声音。

    叩头三响,林禽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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