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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黔道:“娘娘的吩咐,卑职自然铭记在心,片刻不忘!我对他说尽了好话,讲娘娘宽厚待人,对他这位难得的人才也是赏识得紧,许他高官厚禄。那小子说出来的话,可就气人了。他竟说……咳咳,说自己不是由人随意交易的奴才。视金钱如粪土,更不可能贱价卖了给你,让您……那个,别再妄想。还说他们四大家族何等高贵,倘若有意为之,十个满清也收拾下了。他连自己亲爹都不肯依附,怎会借着您的势力生存?在他眼里,您可远远及不上他。认为女子生来无用,不过是借红颜美貌,勾引男人罢了。而您……也只是将这种媚功发挥到了极致,堪称狐狸精内的……个中翘楚……反正这些大逆不道之言,全是他讲出来的。这小子实在有些不识抬举,咱们也用不着理他……”在他一边,是决计容不得原翼后来者居上,更得韵贵妃赏识,动摇自己的地位。他是个投降的反贼,在宫中原就备受排挤。如不能大有作为,时日一久,必定混不下去,还怎能实现自己称帝为王的抱负?但却更不能显出自己办事不力。于是将原翼当日所言截取半数,添油加醋,半真半假的说了一通。大赞自己尽心,大吹原翼狂妄。只望沈世韵勃然大怒,对其恼恨大于赏识,放弃拉拢这位人才。此后自己才能继续做她身边的“第一人”。

    沈世韵心头瞬间掠上不快,胆敢对她如此不敬之人,即使是在背后所言,仍听得她一阵怒火。然稍加蹙眉凝思,考虑这些世外异人,又有几个不是带有几分怪癖?只要对自己谋划有利,管他是何态度?大不了成事以后,再来秋后算账。望着陆黔满脸谄媚之象,冷冷的道:“世上从来没有真正不识抬举之人,只有不称职的说客。况且他敢放胆狂言,必有相衬实力。此人本宫是要定了,你务须给我不遗余力地争取!若是再搞砸了,就别再回来见我。”

    陆黔怎料得一番极言夸大,竟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充作沈世韵对原翼更为欣赏的凭依。苦笑道:“敢胡吹大气之人,世上还怕找不出成千上万个?难道都是确有奇才?要夸得自己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天上有地下无,用不着旁人,卑职便可每日里向娘娘自夸十次……”沈世韵冷哼道:“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没几分真才实学,仅以招摇撞骗度日?你要是觉得他并无才能,为何在他手里,竟夺不下索命斩?回宫后又为何要向本宫哭诉,夸大其词,单是为了推脱你的罪责?据此看来,他再如何不济,比你也总强过几分。你自己想一想,究竟是承认从前扯下弥天大谎,外加一个办事不力、欺君罔上之罪,还是宁可担下心胸狭窄,懒惰怠命一说?”

    陆黔额头沁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竟不敢抬手拭抹。一滴汗珠沿着侧脸流下,那股凉意竟似直透入心。沈世韵看似轻描淡写的几句推测,固是全然无懈可击。如再一味抨击原翼,他最好的结果,就是卷着铺盖滚蛋。又想沈世韵办事向来狠辣,斩草除根,毫不容情。怎能留自己这野心勃勃,又曾亲身参与多桩阴谋之人再活在世上?由两重罪名看来,自然是后者轻过许多。可一旦认下,日后又将是无穷无尽的麻烦。原翼看似温文尔雅,实则倔强得很。再同他周旋下去,也必将再落得个“办事不力”之罪。在沈世韵面前,容不得他太久迟疑,只得匆忙答道:“那是卑职懒惰,此后……必将全力而为……卑职只是不懂,这小子如此狂妄自傲,以娘娘的实力,自是不惧于他,又为何甘愿对他如此迁就?不能为吾等所用,为防转投他人,另起祸患,不如……”刚抬起手掌,没等比出个“横颈一抹”的动作,沈世韵已开口打断,道:“你知道什么?只那小子一人,本宫才不看在眼里。然而贸然收拾掉他,同时也惹上了整个四大家族。他们背地里不论交情如何,总得做些表面虚文。一家后人被害,其余三家就得联起手来,给他讨回公道,才算全了义气。这些江湖中人,对名声看得不知有多重!咱们对此底细不明,还不宜与之为敌。眼下本宫在民间威望有所动摇,内忧外扰,正值招兵买马之际,还需倚仗他的势力成事。多一个帮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些。须知滴水成海,积少成多。六年前陈家可灭,是因他们全无后台支撑,更何况,还有魔教和皇上这两只替罪羊。本宫自行其是,却不可如此卤莽。等得大事一成,什么原翼小子,什么四大家族,都不过是俎上鱼肉尔耳。”

    陆黔心道:“等你为我摆平一切阻碍,正是我成大事之机。借用着你的兵马,就诚心给你办一办事。好比你打发我满街寻找针线布料,最终由你给我赶制一件新衣。这料子由我全程紧控,定然合身。到时,我这位大财主,也委屈不了你这巧手裁缝。”暗中心花怒放,脸上却仍维持着恭敬之色,道:“娘娘深谋远虑,诚然高明。只是我对他好话说尽,却始终劝他不动,这却如何是好?”沈世韵原想一语打发了事,此时却又忍不住几分好奇,道:“你怎样劝他,说来给本宫听听。”

    陆黔要编造这一类言语,不费吹灰之力,阿谀奉承之言犹如倾闸洪水,滚滚而出,又将当官后的种种丰厚待遇吹说得天花乱坠。沈世韵边听着他说,一边微微点头。等他的胡吹告一段落,才道:“那位原公子,自尊想必很强罢?你说得并非不好,但在人耳中听来,更类于居高临下的施舍,以他的心性,那是不肯屈就的。不如——你不必再直言相劝,只管去与他拉交情,套近乎。再时不时地举几桩实事出来,请他做个参谋。语气须得故作随性,就如朋友间轻适闲谈一般。到时他的参解,一定不会不尽心。你一切及时回禀本宫,咱们便依他所言施行。如此更好,让他成了廉价的智囊团,却得不到一点荣华俸禄。论到假情假意,你应是行家里手,不劳本宫再教你如何表演了罢?”

    陆黔连连应声,直赞韵贵妃娘娘高明,正是这个主意。但事后等他退出吟雪宫,才想起此事利弊相间,弊端全指向了自己。无论他再有什么好主意,如不提原翼之名,沈世韵也定要以为他是冒领功劳。还不就如个跑腿传话的一般?好歹原翼出的是脑力,他却成了个廉价的苦力。再要大呼冤枉,为时已晚。

    当下沈世韵又道:“本宫给你讲明势力分布,并非就事论事。宫中党派众多,但真正有实力与本宫相抗者,倒也没有几个。对于福亲王那一边,暂时还能拿来利用几分,你别再处处寻衅,坏我大事。”

    陆黔道:“冤枉!卑职与那福亲王向来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井水不犯河水。在宫中相遇,话也没说过几句,甚至连他长得什么样子,我也记不大清。哪会无端向他寻衅?只有上次他大寿之日,有些印象。可即便他满肚子坏水,没惹到我身上,我也不会主动去找他的麻烦。”

    沈世韵冷笑道:“是么,说得当真无辜!你既然还记得那一日,就该记得他的义子承小王爷。哼哼,不必多言,上官耀华那小子,是当年陈家的余孽,本宫岂有不知?只不过是他和他的义父,现下还有些作用罢了。看在他能为本宫挡那一剑……是了,我知道是福亲王的设计,但他也不失为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脚色。既然他都不怕,我还怕什么?维持着面上和平,暂时合作下去便是了。”

    陆黔想到当年上官耀华还叫做程嘉华之时,在自己面前,眼也不眨的自断一臂,确有几分狠绝之风。他是有意和睦相处,无奈那小子不肯。但到了沈世韵面前,定然全成自己责任。不愿再就此多做争辩。想到夏笙循一事,至今悬而未决,不如说了出来,也好听听她是何意见。凑近了身子,低声道:“对了,娘娘还不知道,那位原公子近日忙得很,正张罗着娶妻呢……”

    沈世韵道:“哦,大好男儿,方当壮年,确应早日成家,那也没什么不好。本宫教你,做事就应认准时机,趁此际送上一份大礼,拉拢关系。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总不能拒不肯受罢?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对他那般清高之人,对于外来恩惠,必将锱铢必较,伺机奉还。本宫就不相信,以你的本事,啃不下这块硬骨头。”

    陆黔可远没想到这一方面,依旧是神神秘秘的道:“娶亲不奇,奇在那新娘子是谁,娘娘定是猜不到的……”沈世韵道:“废话,本宫对四大家族也不熟悉,与原公子的圈子更是从无往来,怎会知道他的新娘子?”

    陆黔笑道:“卑职从不会大惊小怪。奇在那新娘子正是您也认得,而且认得时日还不短。那是华山派的弟子,李亦杰的师妹,南宫雪。”

    沈世韵终于显出几分兴趣,道:“哦?那南宫雪据李亦杰所言,不是早已寻踪不到,危在旦夕了么?怎地才过这一时半刻,就要去做原公子的新娘?”

    陆黔道:“娘娘不记得了?那南宫雪前段时日即已化名夏笙循,不肯与李亦杰相认。他为这事儿烦恼不已,还曾特地向您与皇上求助过?”沈世韵轻嗯了一声,道:“不错,的确是有这一回事,不过据本宫看来,那可远不如表面所见的平静。李亦杰或许是为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有意将师妹嫁与原公子。”

    陆黔一怔,这一点在他可是从未想过。但将前后诸事逐一回想,总觉不致如此,道:“不会的,上次取索命斩,回程路上,李亦杰曾对南宫雪说过些难听话,侮辱了她。我看是雪儿至今还没消气,是在闹师兄妹的别扭哪!我也观察了她这许久,其中从未有半分破绽,至少我是没瞧出来。即使两人面面相对,她都是一副陌生表情。李亦杰不也时常寻我借酒浇愁?别的不说,他那副颓丧模样,咱们可都是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