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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青年折扇一挥,道:“一点残羹陋肴,比不得盟主盛宴,还请两位别嫌弃才好,坐罢。”说着也不同两人客气,摆出主人派头,当前坐下。上官耀华朝着他又多打量两眼,见他服饰华丽,齐眉勒一条烫金抹额,肩头镶有两块护心鉴般的玉佩。衣衫上下缀满透亮晶片,各般线条,色泽交杂,却丝毫不显生硬,反而在搭配中融为一体,清整有致。腰杆笔挺,侧看如女子般纤细,不盈一握,间束一条玲珑嵌宝玉绦环,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裤管银绸光亮,足踏一双金线抹绿皂朝靴。全身透出的尽是副富贵公子派头,自己早前可也无如此出挑。南宫雪先坐行落坐,见上官耀华仍站立不动,拉了拉他袖管。上官耀华全为给南宫雪面子,不情不愿的坐了下来。端起酒杯,举在半空中,仍气不过,又见那人向南宫雪微笑敬酒。忍不住将酒杯在桌面一顿,道:“这位公子,在下心里藏不住话,大家遮遮掩掩,也没什么趣味不是?别怨我有话直说,这一路上,别人见了我们,莫不避若蛇蝎,你却为何主动来与我们套近乎?就算家里特别有权有势,谁能保来日不生变故?行止有度,还是别做过于出格之事为好。要你瞎凑什么热闹?”

    南宫雪明知上官耀华惯常说话尖刻,却不解他待这位公子何以尤其刻薄,忙打圆场道:“你别这样说人家,他也是出于好心嘛。”上官耀华冷笑道:“猫哭耗子假慈悲,隔着一层皮囊,谁能看清他掏空了的本质!”

    那青年挪过酒碗,与他碰了一杯,一饮而尽,道:“我瞧兄台是太过多疑。孤身在外,警惕些确是好的,但如你所言,凡事有度,猜疑过甚,受累的也是你自己。在下又哪有什么险恶居心?不过是看不惯武林盟主仗势欺人罢了。大家行走江湖,路见不平,自当拔刀相助。这种恶事不闻则已,一旦给我撞见了,就定要好好管上一管。”南宫雪大起共鸣,应道:“谁说不是呢?我从没见过如此无理取闹之人,说出来给你评评道理。我跟他是老相识了,他先不分青红皂白,骂了我一顿,如今不知是心中后悔,还是余怒未息,强逼着我去见他。我若不肯,他就沿途布下安排,非将我逼到走投无路,主动上门才罢休。还好遇到你这善心人……你说,到底是我的错,还是他的不对?”

    那青年道:“自是姑娘占理。男欺女是不该,自家之事,也该内部解决。他却扯上天下百姓,岂不是瞎胡闹?”南宫雪赞道:“不错,不错,此言深得我心!不过师兄一向稳重,连一点惊喜都不肯给我,从没做过这等……惊天动地之举。”那青年笑道:“在下曾听过一种说法。如果一个向来稳重之人,会为一个女孩子,做出些孩子气的举动,甚至为了讨她欢心,不顾及自身形象,便是对她用情极深。”南宫雪啐了一口,道:“这是哪儿听来的瞎话。他心里才没有我……”

    上官耀华冷冷打断道:“然则兄台来与我二人搭讪,便丝毫不惧那武林盟主来找你的麻烦?他势力如何,想必你也是看见了。”那青年笑道:“我自在房中宴请宾客,与他何干?即使是武林盟主,也不能不讲道理。我不怕受你们的连累,难道二位还不愿交我这个朋友?”

    南宫雪拍手称快,笑道:“好啊,好啊,我就喜欢你这般率性。你这朋友,我今天是交定了。敢问公子尊姓大名?”那青年笑道:“免贵姓平。江湖间一介无名小卒而已,至于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相交贵在知心,表象之物不闻也罢。”南宫雪点了点头,但没能得知他真正身份,心里总觉遗憾。

    那自称平公子的青年重置了一碗酒,向上官耀华一举杯,笑道:“这位姑娘爽快,兄台的意思呢?难道当真要仇视在下到底?”上官耀华翻个白眼,勉强同他碰了一杯,道:“我问你,你到底知不知道武林盟主的所在?”平公子道:“我没有必要骗你们,的确不知。只怕他也同这位姑娘一般,闹起了小脾气,故意躲着不见,好让二位今后行路,多吃些苦头。”上官耀华冷哼道:“叫他去做缩头乌龟不成?我总觉你这个人怪里怪气,好像有许多事瞒着我们,叫人看了就不舒服。有话直说,别藏头露尾的,成不成?我们两个又不是什么成名人物,交了朋友,也讨不得多少好,你何苦做这没本钱的买卖?若是有事相求,最好趁早提出来,且看我们是否力所能及,别累得你白忙一场,我心里可也过意不去。”

    平公子道:“兄台此言差矣,谁又是没有秘密的呢?一个人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你却永远无法将他全然看透。像你,也不知另藏了多少隐秘。即使我未能向你和盘托出,那也并非表示,我就对你有何恶意。只有受人伤害太深,或是自己背叛别人太多,才会丧失安全感,对任何人、事、物都抱持怀疑。”上官耀华冷哼一声,想到他所说二者,自己却是占了个全。一时间无话可说。

    平公子续道:“我见二位行色匆匆,容我多嘴问一句,欲往何处?”上官耀华心道:“你未免太多嘴了。这与你何干?”一句话悬在口边,未等开言,南宫雪答道:“平公子,敢问你听说过赤砂珠没有?那是传说中的宝物,据说唯有在沙滩荒漠之地,才能得见。我们正是要去寻找这种……这种珠子。”

    平公子先是一怔,随即了然笑笑,道:“赤砂珠?哦,我知道了,二位也是打算前往平家的求亲者之一罢?不过么,看你们一路上亲亲热热,我还以为是一对小情侣。那平家小姐又有什么好?公子何不怜取眼前佳人?”

    南宫雪羞红了脸,上官耀华也是满面窘迫,辩不出一句。听到南宫雪对此人全不避讳,将前行目标也全给他说了出来,心中极是不快。道:“你误会了,如今是流水有情,落花无意,都是我这个傻小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罢了,人家心里早已有人了。这趟去平家庄,也不是给我求亲,而是助那位武林盟主说媒,让他带上赤砂珠,讨好平家小姐。不过依我看来,你跟那女子倒也相配得很,不如你全力争取,李盟主若是轮不上,就只好老老实实的与这位姑娘在一起。”南宫雪听他此言,心中甜蜜,却也不敢直认。

    平公子笑道:“多承兄台金口玉言,在下这一趟,定能收获好运。如若顺利抱得美人归,仍不忘二位的一碗喜酒。不过那赤砂珠,据我所言,并不在什么荒漠,你们只怕是受人误导,找错了方向。”两人闻言,都是一喜。只要赤砂珠是真有其物,就算方向错了个十万八千里,也总能有成功一日。南宫雪更是忙不迭的称谢。平公子笑道:“别谢得太早,我不但知道赤砂珠,更知道它在什么地方。左右无事,不如就由我,带你们去取如何?沿途一应食宿,就都包在我身上了。反正你们尚未从武林盟主的天罗地网中解脱,是不?”

    上官耀华道:“你如此仗义,却又不要我们回报?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别告诉我,是因为好玩啊?”平公子笑道:“如果一定要这样说,倒也可以,此事极是有趣,我平生没有旁的爱好,唯独喜欢多接触些离奇事,好比这小商小贩闹不自在,又有如此多情盟主,便是从前闻所未闻。跟着你们,当可大开眼界。”还没等上官耀华再加推辞,南宫雪却道:“平公子如肯同行,也是小女子的荣幸,哪有拒绝之理?”上官耀华向她望了一眼,五指狠狠捏紧酒杯,望着杯中浊酒,强忍着一把掼到地上的冲动。

    三人吃饱喝足后,同行下楼。平公子向那掌柜的道:“这二位客官吃喝,全记在我帐上,不算你违了规矩罢?”那掌柜的忙道:“多谢公子爷。咱们……这个……总不该闹出人命来。”平公子淡淡一笑,此时上官耀华正盯着他看,见他眼神阴鹜,唇角扯出的却是一抹冷笑,轻声道:“你做得很好,来日定会为你这份忠心,得到应有的报酬。”上官耀华第一个念头,便是转头去瞧南宫雪,要看她是何反应。岂料天不遂人愿,南宫雪早已走到了客栈门口,背对着二人,并未看到这惊心一幕。而等平公子转过头,又恢复了先前的慈眉善目,笑道:“真抱歉,叫兄台等急了罢?咱们这就上路。”上官耀华心下疑虑再多,一时也不便尽问,只等同行时加倍留心。对这莫名出现的平公子怀疑却是愈加甚了。

    三人到了大街上,正中停着一辆四轮马车。那马体形高大,毛发梳得精光发亮,一见即是一条跑惯了远路,四蹄生风的良驹。车厢也极是豪华,车前帘帐绣了几条金边,瞧来几如皇家轿辇一般。上官耀华冷笑道:“兄台家里的生意,做得还真是够大啊?”平公子看了马车一眼,道:“客气,若是我一人独行,骑一匹小马,也就够了。但招待二位,总不可寒酸。这辆车是我特地到市集上租了来,只希望二位别嫌弃。”上官耀华哼了一声,耳中听着南宫雪连声道谢,真恨不得将这马车当做谢语,整个儿打得七零八落。

    平公子扶着两人坐上车,自己在前驾马。上官耀华总不放心,时不时的就想探头观察他一番。碍于南宫雪在侧,种种警惕只得尽量收敛。短短几天内,一切还算风平浪静,三人照常饮食歇宿,事事如常。上官耀华没能抓出平公子把柄,心中不甘,盯得更是紧密。这一晚到了客栈,竟提出与平公子同住一间。往常向来是要下三间上房,这突然改换,令谁都是不惯。南宫雪好笑道:“阿华,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赖着人家?不敢一个人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