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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霜冷笑一声,打个手势。另有一名教众出列上前,到了那犯人面前,手中一把短刀抵上他前额,深深切入,随即向旁挪移。众人起初不明就里,待见一层薄薄的东西在刀锋翘起,下端一片血肉模糊,终于明白那人是在剥他面皮。一众公子哥儿哪曾见得如此场面?都笑不出了。然而他们显然还低估了这刑罚,那人刀锋划过颈部,仍未就此停止,一路割下,溅出几块细碎皮肉,零零落落的散了一地,血沫淌出,落地声淅淅沥沥,如同一场永无止境的血雨。肌肉脉络分明,血管寸裂,在地上积起小片血洼。方才以特殊火焰灼烤,竟只是为使他肌肤转为松软,更易剥离。众人看得胆寒,纷纷转头,胆小的已欲作呕。玄霜喝道:“都给我瞪大眼睛,仔细看好了!若是从无二意,何必心虚?本教矛头,从来只会指向外人,而不会对付自己的朋友。”

    众人给他强逼双眼平视,骇得泪水横流。这每一刀落下,都如同在自己身上起了同等震颤,疼痛直钻入心。那人痛得浑身抽搐,那行刑者也是久经训练,只叫他痛到极致。一时半会,却又死不掉,肠子淌了一地。南宫雪咬紧下唇,暗骂是谁想出这等酷刑,全以旁人痛苦为乐,实是可恶已极。江冽尘见惯了这场面,不以为然,道:“你们且先自便,左护法,你在场督促。霜烬同我过来。”玄霜叹了口气,乖乖的跟在他身后。两人走得极快,没一会儿就失了踪影。

    他二人前脚刚行,南宫雪再也难以忍耐,一柄飞刀出手,“嗖”的声射入那人胸膛。那人四肢一展,面上却流露出种释然神色,双目一阖,已然气绝。

    一名教徒大怒,喝道:“木子循,怎地又是你在胡闹?别仗着教主对你另眼相待,就敢不把规矩放在眼里,胡作非为!以为这刑罚是叫假的,你倒不妨上来试试!”一众世家子弟胡乱起哄,叫道:“是啊,木子循这小子太也嚣张!咱们好好教训他!”一片附和声中,南宫雪冷冷道:“刑罚是对活人用的。假如费尽力气、用光了刑具,最终目的只为将他赐死,倒不如学我这般,反而干净利落,省时省力。花那许多功夫,只为对付一个将死之人,岂不荒谬可笑至极?有闲心干这些蠢事,倒不如多拿出点心思,商讨攻伐大计。七煞圣君一个人糊涂,你们也跟着他犯傻?”

    众教徒听她所言,既惊且惧。另有几名老成持重者,道:“行了,事已至此,再怪他也无用。这刑罚才到半途,待会儿教主怪罪起来,咱们如何交待?”另有人提议道:“就说他体质尤其差些,半途气绝而死?”前者道:“糊涂!看他胸前老大一个刀伤,你以为教主是睁眼瞎,看不出来的么?”另一人道:“要不然,咱们还是继续行刑?”前一人道:“教主要的便是叫人痛得锥心刺骨,一刀杀死,太便宜他了。现下死都死了,还行刑个屁!”

    南宫雪看着众人慌里慌张,有几人上前拨弄尸体,都是一副大祸临头之象,心下只感不屑。道:“别忙了,他要是问起,你们只管将责任全推到我身上,事实本就如此。一人做事一人当,不会连累了你们。况且,确是这个道理,就算他就站在我面前,我也敢这么对他说!”

    江冽尘与玄霜来到道旁一片矮树丛,玄霜未等他开口,先跳开一步,道:“行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几****并未耽误练功,给你瞧瞧如何?”说着双手拉开起势,腾身跃起,脚跟在树干一点,半空中连续几个翻身,“唰”的一声兵刃递出。时而踢砍纵腾,时而横劈竖砍,剑气纵横,刀光萦绕,招式间已不失为一代高手风范。江冽尘即使心下赞许,口中却吝啬夸奖。见得玄霜身形一转,回风舞柳,足不点地的平平掠过,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对兵器,左首如日曜轮转,边缘一圈尖利锯齿,银光闪闪;右首如星空钩月,直欲将光芒尽束于此。这便是传言中血魔少爷惯常所用“日月双轮”。两者齐出,敌人还未分清状况,便已身首异处,端的了得。半空中寒光疾闪,连蓝天也要劈了开来。一个灵活转身,双脚交错,双轮飞上半空,映过烈日白光,更是熠熠生辉。玄霜双臂一个翻转,先行握住日曜轮,微一弯腰,脚跟一蹬,将月晖轮弹起,向后脑撞来。同时一个弯腰旋身,待轮盘在眼前转过一圈,手掌弹出,牢牢握住正心。双臂再转,各自横在身侧,双轮掩映下,气势更增。

    江冽尘赞道:“很好!”玄霜笑了笑,收起兵刃,道:“师父,我现在才算知道。自修炼七煞真诀起,虽然上手不易,其后却着实有事半功倍之效。再练其余内功,参解时不费半分气力。照这般进境,我要成为第一流的高手,也不是全无可能。”江冽尘道:“尚需时日,不宜操之过急。”他比旁人都清楚,玄霜这些年来虽同他在一起,却是面和心不和。早晚有一天,他还是会来杀了自己。眼下功夫进展越快,不过是加速这一日的到来,的确是没分毫值得欢喜。

    玄霜见他沉默,自己情绪也低落下去,打量四方幽幽山林,叹了口气。江冽尘微一动容,道:“怎么,你有心事?”玄霜苦笑道:“以前在吟雪宫,也有那么一片树林……我起初拜你为师,正是在那儿。后来每次见你,都要偷偷摸摸,好像在做一件天大的恶事……”江冽尘冷冷一笑,道:“那又如何,你舍不得了?”玄霜道:“只是有些不大习惯。毕竟对于自己从小长大的环境,每个人都会有所留恋。这以后,长年累月,也不知几时再有机会回去……”他口中虽在逞强,心里却禁不住阵阵酸涩。到时人事已非,又不知更添几许悲凉。往日里曾逝去的,终究再无望找回。甩了甩头,强辩道:“我不想那个女人,一点都不想她!可是……我会想念我亲手种下的树苗,经了一年,不知它会不会长成参天大树?会不会结了一树的果子,又便宜了谁?会不会有小鸟在它树枝上筑巢?那些年纪小的阿哥格格,会不会胡乱拿了弹弓来伤害它?我也想念我亲手喂大的麻雀、花园里的几株花花草草、后院里的那口井……还有小璇,她就是个笨蛋,从来不懂得照顾自己。我不在她身边,不知会不会再有人来欺负她,也不知道……她想开了没有。总而言之,我不再是以前的凌贝勒,便不再是他们的主人。这以后即使回去,恐怕它们也不会再欢迎我啦……我是彻底……彻底脱离了皇宫……我的家。”离别后,往日里再寻常之事,也处处透着温馨。直令人扼腕叹息,当初却为何不知珍惜。

    江冽尘道:“没出息!你就只会想着这些蠢物?什么树木鸟雀,时节一到,都是要死的。我从未说不准你回宫,但你是给他们赶出来的。再入紫禁城,就该以主人的身份,堂堂正正走进大殿,夺回原属于你的一切。在此之前,且先多加历练,也便将来未雨绸缪。”

    玄霜苦笑道:“我时常在想,我落到今天这一步,是否便因太由着性子,而未真正遵从自己的内心?即使得到无以匹敌的权力,终究再没有从前的快乐。这究竟是得到了,还是牺牲太多?如果我没有自作聪明,拜你为师……不,如果从来就没有认识你,那该有多好?我还是喜滋滋等着做太子的凌贝勒,生活在一个财物优越、大家都疼爱的环境中,每天只须念几卷功课,做几道再容易不过的题目,闲时与朋友打牌嬉戏,那才是正常人该过的日子。我并不想让别人怕我,只要他们能够喜欢我,亲近我……只怕这最简单的渴求,也将成为奢望了。”

    江冽尘恼道:“你在胡说些什么?这一年来,咱们从未说起过此类话题,彼此心照不宣。如今怎地,又要旧事重提?”一听他说,宁可不认识自己,心里没来由的阵阵急躁,恨不得叫他将这句话生吞回去。玄霜道:“算了罢,咱们又有什么默契?我不能理解你,你也不懂得,我究竟在想些什么,要的又是什么。你只想培养一个足以继承衣钵、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徒弟。而我却是为了杀你报仇……何必呢?你何苦在身边放这一个,随时会炸的火药引线?不如……到此为止,别再惹双方痛苦。我回皇宫去,也不再向你报仇了,我……我宽恕你了,好不好?”这无异于自找借口,他二人以师徒情份相处这许久,真要动手杀他,实在不忍。且不说什么尊师重道的礼仪伦常,单是情感一节,已难接受。说到底,他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冷心肠。

    江冽尘神色一变,道:“不成!自己选择的道路,即使头破血流,跪着、爬着也要走完!你就该坚定自己信念,学武是为了什么?即使不为别的追求,也该有仇必报,一心来杀我才是。除非我死,你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否则在此之前,你会永远套着沉重的枷锁,不得翻身。杀了我,另去实现你的梦想,这就是你的选择,也是你的命中注定!想这么不声不响,同我划清界限,连门都没有!还没问过本座答不答应!”玄霜道:“我现在不就正在问你么?强逼别人学武也罢了,为何要逼别人杀你?咱们……”或许可以做个朋友。但因两人结怨许久,这一句话终究难以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