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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冽尘破天荒的开口回答了她,道:“谁说辽东不是要地了?先说地形眦临京城,此其一。况其乃是满洲基业崛起所在、祖宗陵寝迫近之地,历来深为皇室珍而重之。假如捣毁龙脉,则满清统治,不攻自灭。就算传闻有误,面子上却也可大扬威势,此其二。再者,如果本座没记错,当今武林盟总舵的所在,似乎也正是位于辽东地界。”南宫雪心下又是微微震动,不知他特意关照此事,是否有意暗示于她。

    江冽尘道:“纵使不为那许多,得以拓宽疆土,总是没什么弊端。或许右护法对咱们以往的战略不大熟悉,左护法,待散会以后,你多教着他些。”一面随意说了几句,南宫雪全未听清,正自暗中着急,又听他道:“如今放眼中原武林,不少门派慑于我教声威,已然俯首称降,并将其本身派系转化为我教的一处分支,这兆头好得很,说明咱们在正道人统领的江湖,已然具备了足够威势。另有些人称‘考虑后再作决定’,还不是聚集帮派前辈,假惺惺的商讨一番,最终假作不得已,仍是一般的要听命于我?屹今为止,始终负隅顽抗,且态度极尽强硬的,唯有华山派掌门孟安英。本座有意给他一次机会,又看在他是李盟主的师父份上,屡次忍让,遣使议和。但那孟老头子实在不识抬举,将来使尽数斩杀,以此表示与我等对抗到底的决意,也不知是摆来给谁看。甚至大胆狂言,称他华山派正是为剿灭七煞圣君而独存,纵使全派血战至最后一人,也绝不妥协。看来他的门派,是不想要了。本座一向仁慈,既然他如此急于求死,怎忍不成全他?等咱们攻下辽东,下一步要讨伐的,便是华山。只不过还得依着这个路数,次序不可更改。”

    南宫雪听到孟安英之名,脑中猛然一震。她并不如李亦杰一般愚忠,在她看来,孟安英虽是她的师父,品行却不敢恭维,尤其是争夺名利间,往往随波逐流,又或是趋炎附势,这一回面对魔教强权,另有不少门派不得已而受降,却唯独华山屹立不倒。这又怎不令她胸中感动,心下敬佩?即使她无异于给师父逐出师门,但那究竟是她自小长大的家,一听说江冽尘要大举与华山派为敌,反应立时与听闻攻打辽东之时,事不关己的稍稍愤慨大不相同。面上登时显出种怨恨、不忍、急迫交汇的复杂神情来。江冽尘看似自行与下属研讨,实则对南宫雪每个细微表情,尽收入眼,无一次忽视。道:“怎么,右护法,你有什么意见?”

    南宫雪咬了咬牙,道:“本教拿下辽东,必将耗费大批战力,正应是着重休生养息之时,倘在此时,再与华山一战……那孟……孟掌门态度既如此决绝,想必同他的门派弟子一般,都早已抱下了必死之心。作战时向来是这种敢于拼命之人,最是难缠,到时即便能顺利攻下,我等死伤也必惨重。何苦冒这两败俱伤的大险?那华山派,于教主辽阔基业相比,无异于弹丸之地,沧海之一粟,又何须挂怀于心?先则以和为贵,假如他们始终顽固不化,大不了就放弃了他,随他们自生自灭便是。反正华山派存在与否,对咱们今后的利益影响……也并不大。”

    左护法道:“华山蝼蚁小派,确是不足为虑,但其肯否归降事小,涉及本教声威、颜面,却是大事!要对付他们,也不须教主如何费心,单是交给属下,想来也料理得干净那一群鼠辈。”南宫雪急得身子又是一颤,几乎想张口大叫“不行”。但她也知道,若是对华山派态度表现得太过热络,必然引起江冽尘疑心。这一出戏,就很难再唱下去了。迫于情势,在师门与李亦杰面前,她仍是选择了以师兄为重。但心下登时腾起阵阵排山倒海般的愧疚,暗道:“我实在是个不孝的徒弟,简直差劲透了,师父抚养我多年,我……我竟为一己****,便要罔顾他与一众同门性命?怪不得……师父要将我逐出师门。以我这般心思、作风,又有哪一点,称得起‘正派子弟’四字?”

    玄霜见她如此失态,心中暗自叹息,少不了又要代她遮掩,道:“右护法从前生于书香门第,从没见过那种杀人流血的大场面,难免紧张。多锻炼几次,也就好了。”南宫雪回过神来,却不愿他将自己说得如此娇弱,道:“不,属下从未想过我教基业竟有如此之大。见到这一张势力版图,对教主敬佩不已,由此而生感叹。”江冽尘听她称赞,也不禁隐有笑意。

    南宫雪心中却是起伏不定。血煞教自创立之始,横扫中原,向来是势如破竹。这一次既说欲取辽东,连多余的战略部署也未进行,足可说明几人已然势在必得。死伤人命,或许在他们眼里,仅是用以炫耀战果的工具,但南宫雪既已听得,便绝难坐视这等人间惨剧。另一方面,如果此时冒险出教,通传情报,纵能成行,日后也没机会再回来,而能否使辽东逃过一劫,又是未知之数。毕竟敌人实力强横,非常人所能抗衡。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通知众人尽速撤走,到时几座空城仍会给他占去,至少能够减免伤亡。但对平庄主的承诺,却是没有机会实现了。两者相较,实难衡量孰轻孰重,一时真成了个两难抉择。其后三人又说些什么,对她而言均如过耳旁风,一句也没听进。

    散会后,左护法又单独给她讲论战局谋划。南宫雪心里搁得有事,虽已极力集中精神,仍免不了时常走神。好在左护法极有耐心,她有何处不明,都反复给她细讲。折腾过近一个时辰,南宫雪终于听了个详实。不消说,这战略堪称无懈可击。以江冽尘那般实力,本可不必另订战略,但他却也如此用心安排,怪不得血煞教所向披靡。战贵知己知彼,而今她既已知晓敌方战略,如能转告辽东百姓,对他们御敌便能占有极大优势。独自关在房中,抱了枕头,思来想去。若是她在教中,处处奉行小忍之道,等将来天下万民都给江冽尘杀伐一空,也绝不会有任何起色。平庄主打发她前来卧底,绝不是让她来当个好心看客的。曾几度犹豫,不如设法将情报传给平庄主,让他带人相助辽东。不一会儿,也就推翻了这构想。平庄主为人最讲究自利,怎肯为着些对他而言,没有半分价值的草民,便轻易出兵?弄得不好,还会过早暴露自己,在江冽尘面前难以为继,一定是袖手旁观的。如以地形相劝,苦于那辽东地域广阔,偏生不是战略要地。只怕他便是拱手相让,也不会有几分不舍。

    经一番苦苦思量,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李亦杰。此事若是由他面对,不知又该如何料理?李亦杰耿直的面容顿时出现在自己脑海,仿佛还能听着他接连出口的“正道之义”。但至少有一句话,她同样认同“不论在何时何地,世人行事,都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假如放任辽东百姓无辜受难,对她才是真正的“背叛良心”,李亦杰要是知道,自己的命是凭着这种肮脏交易换来,也定然不会稀罕,对她的自私更会深恶痛绝。

    若要出教,还是夜半时分,四周围警戒最松。南宫雪候在房里,好不容易等到夜深人静,似乎每时每刻都是煎熬。悄悄将门推开条缝,探出头张望一番,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到得大门前,本想迅速投出几粒石子,将守门教徒击晕。然而石子才刚攥到手里,未等投出,那教徒倒先一步看到了她,忙即请安。南宫雪哼了一声,算作回答。脑中想象着江冽尘与玄霜等人神态,摆出副极其高傲之象,道:“把门给我打开,我要出去。”

    那教徒不卑不亢的道:“右护法,夜深露重,您还是早些回房休息罢。我教中从无深夜差遣办事的惯例。”语气虽还恭敬,话中之意却已极是明显。

    南宫雪强作镇定,冷哼道:“好,我就告诉你,说出来只怕吓死了你。是副教主命我去办事,极端紧要,不可随意透露。那是十万火急之事,因此才叫我深夜动身。万一耽误了时辰,你担待得起么?恐怕再生十个脑袋也不够砍!还不快给我开门、让开?”

    那教徒躬身道:“受命在身,还望右护法海涵。请您出示副教主手谕。”南宫雪心里微微一慌,面上神色却依旧未改,道:“什么手谕?我怎地不知?副教主给我命令之时,从未提起过什么手谕。”那教徒道:“凡是下属出门办事,或是出入教中禁地,都需得经过教主手谕,才能通行。这规矩还是副教主亲自定立的,怎会带头不遵?如此说来……是你在说谎了?说!这深更半夜,你鬼鬼祟祟的,到底想干什么?”

    南宫雪心下叫苦不迭,暗道:“玄霜啊玄霜,你好端端的,偏去定立那一条该死的规矩干什么?什么手不手谕的,又有什么要紧?”只因新近教中奸细甚多,江冽尘有意彻查,一时却不大抽得出时间。玄霜看在眼里,便在暗处替他施计,这才有了一系列的规矩。

    那教徒料定右护法居心叵测,甚至怀疑她并非右护法本人,而是敌人易容改装,混进来的。这还了得,立即张口大呼。南宫雪一掌劈出,此时既已到了万不得已之境,唯有先一步将他击晕,再迅速逃脱。没想到这金蝉脱壳之计竟进行得如此艰难。然而手掌抬起,仅一瞬间,一旁便响起了玄霜的声音,冷冷道:“确是我命右护法出外办事,惫夜启程,你还有什么怀疑?怎么,莫不是要连我也一并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