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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庄主本道女儿一向任性,便是闹些小脾气,也是些无足轻重的举措。但他一见那瓷瓶,双眼陡然张大,脱口惊呼道:“使不得!……”同时抢前,便要劈手抢夺。然而众人都防他半途逃离,自家性命没了着落,不敢容其稍离视线之外。见他脚步挪动,当即抢上,几人拦在他身前,几人按住他双肩。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平若瑜脖子一仰,将那几粒药片尽数吞下。顿时就如被抽空了骨头般半垂至地。周身却如笼罩上一层煞气,隐有黑芒流转。刘海有如波纹涟漪,在深邃的双眼前轻轻拂动。往来气流经她身侧,仿佛也受到无形之息牵引,转了流动方向。

    平庄主眼睁睁看定这一幕,一声悲鸣,真如受了重伤的野兽一般绝望。众人自前来赴会之始,就见这位幕后主人始终冷定从容,即使天崩地裂,亦不轻易于色。此时不知是何骇人听闻之事,竟能令他失态至此。未等开口询问,平若瑜倏的抬起头来,双眼是一片血芒,看入深处,却是全无神采。眉眼间显出几抹诡异的鲜红,头发根根直竖,如同数根倒刺,在空中微微垂落。

    众人中即连原家父子,也未曾见过这等诡异情形。原庄主皱眉道:“平兄,令爱这是……”平庄主垂头丧气,勉强抬头道:“你们知道,瑜儿刚才服下的是什么药?那是我研究到半途的成品……不同于以往单单提升潜能,而是在短时间内,强行动用体内能量,突破常规限制,发挥到了极致。那就好比在体内,种下一只恶魔,暂时借用它的力量。一旦开始,就无法自行停止,定要等她彻底耗尽力气……然而如此一来,各器官劳动过度,立时便会衰竭,也就同废人无异!那种后果,打个比方说来,就似是拔苗助长。”

    原翼看了看平若瑜,见她还如无知无觉的木头般杵在原地,心里好一阵担忧。道:“平叔叔,您明知这药物于人体有损无益,是害人害己的东西,为何还要专去研究?”平庄主已欲哭无泪,道:“那药物……我本想给麾下士卒服用,到时攻城陷地,跟旁人动起手来,个个以一当百,又有一腔不畏生死的勇猛,哪有不胜之理?就算战后死伤惨重,但须以高官厚禄相诱,还愁招不到前赴后继的人手怎地?这本是我重出江湖后,有意用作秘密武器的。谁知……瑜儿竟会如此死心眼……”

    原庄主叹道:“平兄,咱们四大家族隐居已久,你对世俗权欲,怎却是如此看不开?深陷其中的不仅瑜儿,还有你!你简直是被野心吞噬人性的疯子!”平庄主道:“如你所言。此药处于研制阶段,另有个致命弱点。仅可达到初步的力量爆发,却不能依从主人命令。且服用者全无自身意识,只知凭借本能行事。而他们的本能,就是杀戮和破坏……”顿了一顿,见四周骚动更剧,压低了声音道:“况且,瑜儿服药时,心头怀有强烈怨恨,可促使药效加倍……”

    原翼朝两方望了望,毅然举步,缓慢走到平若瑜身前,轻扶住她双肩,柔声道:“若瑜,你还好么?可还认得我?”平若瑜初时全无反应,等他连唤几声,视线才缓慢挪转,眼珠子如同僵死的阴魂恶鬼。一言不发,提掌直劈将过来。到得半途,忽而变掌为爪,原翼躲闪不及,肩上划出长长一道口子,鲜血四溅。一个纵跃翻出,停稳脚步,不顾搀扶之人,重又上前探看。平若瑜此时就如火药一般,稍加触碰,立时便要炸开。原翼同她几番交涉,尽量避不动武,逼到迫不得已,才勉强提手挥拳,草草应付得个三招两式。闹得全身伤痕累累,仍是不愿放弃。平庄主心中不忍,劝道:“瑜儿如今早已入魔,六亲不认,你还是……别再冒险了。”

    忽听身旁一人冷冷道:“还没等尝试,凭什么说不可能?”平庄主纵然气焰已失,仍不能容忍旁人肆加无礼。愤然回视,就见上官耀华站在一旁,毫不避讳的冷冷瞪着他,道:“你是做父亲的,竟说要放弃自己女儿,任她自生自灭?还有没有一点良心?”说着径自转向场中一侧,叫道:“原公子!再卖力些!我也支持你!给这个腐朽愚昧的老头子看看,除了世俗之力,凭着感情,究竟能创造出多大的潜能来!”

    平庄主大怒,道:“瑜儿是我的女儿,还轮不到你来质问我。承王爷官腔十足,却也未免管得太宽了些!”此时原翼与平若瑜接了一掌,脚底在地面平平擦出,向后跌出尺许。大理石铺就的地面上拖出两道深深印痕。脚跟一顿,喷出一大口鲜血。

    上官耀华与原庄主一边一个抢上,分别搀住他双臂。上官耀华关切道:“原公子,你还撑得住么?”原翼咳了两声,艰难抹去嘴角血迹,苦笑道:“平叔叔,你的药效果然不凡,若瑜出手的确很快,我抵挡不住……”此言一出,周围聚拢的武林先辈登时喧声大作。原翼续道:“虽然难以胜过,但要暂时拖住她,好给大家撤离机会,却也不难。我尝试几次,总算摸清了少许路数……接下来,就交给我罢。”刚一挪动身子,方才受伤的腿脚便是一瘸,微一踉跄。原庄主正色道:“够了,翼儿,你做的很多了。方才一战,你身上落了伤,还得好生静养。后面的事,都交给爹就是。”同时按住他肩头,默默输送内力,助他运功调息。

    原翼道:“爹……爹爹……”原庄主默不作声,等得真气在他体内流转一周,翻手收掌,身形一掠而起,“呼”的声向平若瑜拍去。原翼又默默运过几周真气,转头安慰平庄主道:“您放心,我爹爹他有分寸。但凡情况准许,就不会伤了若瑜一根汗毛……”平庄主苦笑道:“这都是我父女二人该遭的劫数。能安然度过已足庆幸,还奢谈什么毫发无伤?”

    另一边,原庄主早前曾在旁观察原翼与平若瑜动手,见她出招确是杂乱无章,偏生杀伤力极强,单凭旧有武艺,难以抵敌。即能看清攻击方位,再想还手出招,又是另一番功夫。几招战过,竟是全然占不到便宜。背后众人见状,纷纷循迹逃离。平若瑜背后就如生了眼睛,瞬间回身,疾如离弦之箭。原庄主劈手抓出,半空中按上她肩头。平若瑜抬臂一拂,一道大力瞬间袭到,扯脱了一片衣袖,原庄主右胸衣衫也染上大片鲜红。

    平若瑜一路急赶,速度较之常人,相差何以里计。五指成爪,从一人后心贯入前胸,溅洒开一片鲜血,地上拖出大块残缺的碎肉,原庄主总算赶上,使出家传拳法,硬接住了一番急风暴雨般的攻势。平若瑜双眼无神,只知见招拆招,忽而抽手劈向后端,又将一人击得脑浆迸裂。掌势回旋,重又迎上原庄主,出招间竟丝毫不见紊乱。

    原翼在旁观战,一颗心始终悬在半空,皱眉道:“我见若瑜怎地……好似唯独对那出路,尤其看重?”果然平若瑜应战有来有往,其余时则略显迟滞,而若有人想趁乱脱逃,则是竭尽全力,也要在他接近秘道前斩杀,非置之死地不罢休,宁可将后心要害自示于人。拼着同归于尽,也不容任何一人在眼前逃离。原庄主看在好友面子,又因她是从小照顾的侄女,自不会真的伤了她。如此一来,情势又陷僵局,且是摆明对己方不利。平庄主初次身感切肤之痛,叹道:“只因她服药前,全心想的便是同归于尽。纵然失去神智,仍会遵循着这份潜在的意识行事。落到今日局面,注定已是个无法收拾的残局!都是我的过错。”一眼望去,双颊深陷,眉目低垂,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年。

    一行人来时尚是次序井然,到得逃命之时,哪还管什么名家大派风范,挤的挤,推的推,各寻角落绕行。平若瑜一面正与原庄主动手,却似浑然漫不经心,体内恶魔仍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响动才起,立时身形直纵,虚虚实实的避开拦腰一掌。后扬时腰肢已旋转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犹如一道暗灰色线条,平行于众人身侧,脚下瞬也不瞬的奔行,内力连连摧动,掌风沾身即倒。一些武艺低浅者当场倒地,身上裂开几道血洞。偶有几个修为较高深的,逼不得已,腾出手来抵御。此时无可取巧,除了同她硬拼掌力,别无他法。众人形成了个包围圈,打得难解难分。却属正道中人拖得一路血痕,跌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居多。上官耀华直看得心惊肉跳,暗想:“不得了,平老头子果然不是泛泛之辈,亏他干得出来!谁要能有这样一支军队,足可称霸天下,高枕无忧,普天下无人敢与他为敌……!还好那药丸只得一颗。”

    夏、柳二庄主互相使个眼色,与众人挤作一团,分从两侧奔行。双掌有意无意的按住身侧之人肩头。其余几人独自正不知所措,心想与人同行,或可有望突围而出,均未反抗。而等众人距秘道刚有接近,平若瑜转身便是几掌连拍,半空中将气流凝如实质。夏柳二庄主还以一掌,却未与她正面相接,而是击上身前之人背心,充作盾牌,挨了空前一击。那几人跌倒在地,血肉模糊,力道却因相互抵消,已散去不少。二人随手将死盾牌架开,复向前冲。

    平若瑜觉不出两人计谋,一觉有人挪动,提掌便击。二人故技重施,从身旁扯起一人,用力甩了出去。奔行间一路挥出盾牌,将掌力尽数卸去,终于如愿冲到秘道入口。将死在其中的一具尸体拖出,一先一后的钻了进去。平若瑜再击一掌,风势仅绕洞外墙壁,堪堪擦过,而夏柳二庄主却已如愿逃出。众人为同伴之死,本来各自义愤填膺。一见此法可行,也不管何等卑劣,纷纷抢抓盾牌,局势陡然转为内乱。而这情形更方便了平若瑜,全未因众人混战而稍有松懈,游移场外,时不时补上一掌,将双眼紧盯入口之人送上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