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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庄主如蒙大赦,欢喜得连眼泪也要掉落下来,紧紧握住原庄主双手,正色道:“原兄,真不知该怎样感谢你才好,你简直就是瑜儿的再生恩人!现世的活菩萨!以前我好勇斗狠,总想跟你一争短长,甚至一再嫉妒你四家族之首的地位。而今看来,你实在是当之无愧。不说别的,你有这样懂事、关键时善于顾全大局的儿子,今天要不是他急中生智,只怕咱们都得陪着平家庄永久沉眠。令郎得能如此,想来都是原兄教管得好。相比之下,我却只有这样一个只懂得调皮捣蛋,时不时便要惹是生非,方才更险些将大伙儿置入死地的惹祸精女儿,单就这一点说来,我已是输给了你,输得心服口服!”

    原庄主淡淡一笑,见平庄主神色,确已是大彻大悟了的。如果这一次灾劫能令他彻底悔悟,从此与七煞圣君断绝往来,再不生问鼎中原之念,而能够静下心来,一意陪伴女儿,那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想到原翼在秘道中曾向自己咬耳朵,低声说起过的悄悄话,一面又向神色极不自然的上官耀华望了一眼,只道是年轻人怕羞,而如此不加掩饰的表露,虽说在长辈面前稍显失态,倒也不失率直可爱。何况他是大清的王爷,就算平庄主嫌贫爱富,那也是足可配得起了。说道:“平兄,你可别光谢我。能够救回瑜儿,还有一个人功不可没,你还要好好向他道谢才是啊!”

    平庄主神色略显尴尬,但想自己既连同多年宿怨的原庄主也能冰释前嫌,对那个初出茅庐的后生晚辈,就更没必要斤斤计较,倒显自己这世外高人不够大度。笑道:“承王爷,倒要多谢你啦!”上官耀华冷哼一声,道:“无功不受禄,当不起。怎么,不骂我是个无礼贫嘴的小子了?”平庄主心情正是极好,笑道:“承王爷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人不计小人过,如何?”

    原翼拍了拍上官耀华肩头,笑道:“承王殿下,在下要对你刮目相看了。实不相瞒,本来在江湖上听多你的传闻,我只道你是个贪生怕死,自私自利的小人。到底是患难之中见真情,甚至就连我们几个亲人也已经放弃了瑜妹,唯有你始终坚持。而你同她认识,甚至还没有几天,初次相逢,彼此的影响又是如此不快。真没有想到,你却是最能了解她心事的一个。其实瑜妹本性并不坏,会对你耍恶作剧,甚至缠着你不放,这一切不过都是因为,她太孤单,没有人陪着她,她就像一盆昙花,夜间悄然绽放,而后又戛然而止,它绚烂的一瞬,却鲜少有人能够看到。你对她说那些话,或许正是触动了她某一根柔软的神经,又或是她曾在此道上受过伤……”

    上官耀华冷冷的道:“小王知道原公子是读书人,这一点,你不必字字句句都来答复我。既是如此,话里便不必咬文嚼字,你何妨直说,我就是个左摇右摆的墙头草便了。不错,我确曾几度易主,但那皆是因势利导,当生存沦为最卑微的愿望,你所做的一切,都仅仅是为了活下去时,旁人再多质疑,却又来理它做甚?我从来不会为迎合别人而活,也不会单为别人几句质疑,就要百般曲意逢迎。像你这样温室中长大的少爷,又怎能体会那些千方百计,只求留得一息,苟延残喘之人的悲苦?如果我能跟你交换身份,那么咱们再来看看,我做的是否比你更出色?以前我便是不甘,为何有些人命好,生来已拥有一切,而有些人再如何努力打拼,得到的也终将失去?再到后来,我才逐渐想通,这世上本就没有真正的公平,那就唯有凭着实力,创造出一份属于你自己的公道来。至于若瑜,你们也不必将我当作她的救世主看待,用不着自作多情,我会救她,只不过觉得她同我很相似而已。本来拥有的就已经少得可怜,却还要为别人的利益,再次将自身的好处分成几个零头。我们本来都不是强者,却可以凭着自身努力,同样不输于人。在她身上,就好像看到了许多我苦苦追逐已久的东西,不忍心见她失去仅有的幸福。就如同是……见她拥有,就好像自己也拥有了一样。至于你,我并不需要得到你的任何赏识,你愿意怎样看我,还是随你的自由。”

    原翼道:“话是不错,我对你这小子,印象好得很。若要做我妹夫,是勉强够格的了。平叔叔,您觉着呢?”上官耀华神情窘迫,似是竭力掩饰心虚,道:“谁说要做你妹夫了?本王是皇亲贵戚,成婚一事,自由得皇上旨意。对若瑜说那些,不过是给她些活下去的勇气罢了。”越是推托,表情愈显慌张。忽听一旁平若瑜轻咳两声,嘴角又淌下几缕鲜血。上官耀华只感心脏一紧,俯身将平若瑜抱起,还在生硬的找着借口,道:“正好,我刚要回京城,向义父复命。天子脚下,倒有不少真才实学的名医,就请他们瞧瞧。到时这笔钱……平庄主,我知道你并不富裕,那款子交托在本王身上便是了。”平庄主道:“我也随你去!”见原庄主父子似笑非笑的瞥着自己,忙道:“我可不能看着辛苦养大的女儿,随随便便,就给你这外来小子拐跑了。”原翼低声笑道:“瞧这一对翁婿,都是强要面子的死硬脾气。”原庄主也低声附和:“怪道有句话叫做‘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此番回京,估摸着是丈人爷见亲家去的。”原翼微微一笑,顾着二人面子,不再拿他俩开心。

    此前原翼所料不错,李亦杰经他搁在沙滩上,体内一股真气缓缓流转,不一会儿就将被封的穴道冲开,意识也终于恢复自主。身子仍有些疲软乏力,强撑着站起,四面环顾,眼前虽是个陌生地带,却尽可肯定,绝不是那豪华富丽的平家庄。只是平庄主将他作为最大赌注,也曾几度扬言,要立即开办大典,请他禅让盟主之位,连宴请宾客观礼的喜帖也各自派出,难道还会半途取消了不成?又或是南宫雪传回情报,才使他回心转意?脑中乱作一团,无论如何,至少暂时获得了自由。平家庄那个鬼地方,是再也不愿回去了。惟恐耽搁一久,平庄主心绪又变,勉强望明路径,先一步离开。而就在他踪影刚隐没不久,平庄主一行人便经由海中秘道,登上了岸。

    李亦杰一路向北而行,真气在行走间缓慢恢复,等他到了第一处城镇时,体力大致又转为生龙活虎,连自己也要惊异功力之深。向镇上百姓打听方位,买了一匹快马,向辽东而去。所幸他虽给平家庄中人软禁,身上一应什物却未曾取去,否则连如今买马,以及日后沿途住宿的银两,也拿不出了。他本想先到京城复命,但一想到落在江冽尘手上、而今深入敌巢,生死不明的南宫雪,心头好一阵担忧,竟全然占据了其余思想。这才临时更改决定,有意到辽东武林盟总舵,向一干同盟商议对策,定计解救南宫雪。反正自己已安然无恙,她也不必再勉强听从平庄主号令。虽说如此一来,难免背上个言而无信的恶名,恐怕一向规规矩矩的师妹也不会答应。但他却实连一刻都不能多忍,想到自己的未婚妻子随时有性命之险,心里疼痛得就如有把刀在割。到时纵使受尽唾骂,全由他一人来背便是。假如是南宫雪不肯离开,那即是用强将她打晕,也定要救她走。

    主意打定,一路上快马加鞭,直奔辽东。这与京城本是同一方向,到了太原一带,心中曾稍存犹疑,随后心头一寒,暗道:“反正在他们眼里,我也算不得什么。任务成败与否,都不会多惹褒贬,谁屑关心?”

    不知过得几日,途中数次更换马匹,总算赶到了武林盟总舵。下马之时,整个人大汗淋漓,犹如在水里洗过一般,几乎是从马背上瘫了下来。几名充当守卫的各派弟子提着长枪冲上前来,喝道:“你是什么人?不许动!”李亦杰抬起头,将面前乱发拨到一旁,抹了抹脸上东一块、西一块沾遍的污泥,道:“是我。”这一开口,才听出自己声音沙哑已极,看来这一趟奔波,远比料想中狼狈得多。

    一名弟子终于认出了李亦杰,叫道:“是盟主!见过盟主!”众人初时还不相信,但等对着李亦杰多看几眼,总算确证这个满身泥泞的流浪汉的确是自家盟主。憋着心头笑意,纷纷施礼。一人关切道:“盟主怎么……弄成这副样子?沿途遇上了敌人伏击么?”自武林盟正式创立后,各地纷乱暴动已多半制服,会中成员多以劝降收编为主,对于执意顽抗的主子,则坚决剿灭。因此队伍迅速壮大,唯一可正儿八经称得“敌人”的,也只有依然造孽不断的七煞魔头及其余党血煞教了。但以盟主功力,若是在与他交锋间吃下这等大亏,不仅是他实力强盛,深不可测,对己方士气也必将是个重大打击。

    李亦杰摆了摆手,见众人对战况如此上心,倒不敢承认是涉及儿女情长一事了。含糊应道:“不是,只不过……在平家庄碰上些小麻烦,耽误了一点时日。急于赶路,才无暇整顿装束,让各位见笑了。”一众弟子听罢,神色登时都好看不少。虽不知他所说的“小麻烦”所指为何,但看他神情,想必是已然摆平。要知李亦杰办事从不是半吊子,不会中途抽身而走。至于详情,也就无人愿去深究。

    一名弟子道:“盟主赶路辛苦了,请到房中洗一洗澡,换一身干净衣服,再请大伙儿同来拜见盟主。”李亦杰心道:“待会儿还要请他们帮忙,同去相救雪儿。这副尊容,也确是无法见人。”于是不做他想,便随着那弟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