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也回房去，再次躺回床上。
他静静地在黑暗中看着幽深的屋顶，耳边听着皇宫外面幽远奢靡的歌声，也是一点儿困意都没有。
小狗只是晚上被吵得睡不着而已，她每每白日都会睡上大半日的。
但沈默真的很难睡着，自从他将自己的父亲算计进大牢之后，他通常每天只能闭眼一个多时辰，不是愧疚，也不是害怕，是着急。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也许哪天闭上眼就醒不来了，所以要趁着自己现在还活着，多为哥哥做点事。
沈默翻了个身，看着窗外的月色，接着盘算。
如今自己只以谋臣的身份在皇帝身边做事，能做的还是很少。
如果能步入朝堂，身居高位，那做起来就更简单了，更能加快天下大乱的速度。
沈默忽然坐了起来。
他不能再浪费时间，想要做什么现在就得去做。
他立即穿衣起身往伏诚的寝殿去。
到了寝殿门口，沈默瞧见寝殿里还点着灯，便问门口的太监道“皇上还没歇息吗？”
“没呢。”太监笑吟吟地回答沈默。
如今沈默算是皇上的知心人了，他比他们这些伺候皇上的奴才还会猜皇上的心意，太监们自然对他客客气气的。
不等沈默再次发问，这个太监便主动问道“沈公子是要求见皇上？”
“是啊。”
“您稍等，奴才这就进去通传。”
那太监连忙进去禀告了一声，不多会儿又出来了，对沈默道“沈公子，您可以进去了。”
沈默便独自走了进去。
这个时候伏诚正靠在软榻上看着面前一个女子跳舞，他全然没有关注女子美妙的舞姿，而是盯着她的眼睛看。
因为这女子的眼睛和宋北北的眼睛十分相似。
但是看了会儿，伏诚便叫了停，抬手道“下去吧。”
那女子有些失落，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先退下了。
伏诚给沈默赐了座，看着那女子的背影问道“你可知道我为何对她失望？”
沈默含笑回答“这姑娘眼睛虽然像宋北北，但眼神里却满是谄媚和讨好。宋北北才不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伏诚也笑了“你果然懂我心思。”
那是自然。
去整个大雍寻与宋北北相似地方的注意，就是沈默想出来的。
从他知道宫里那个并不是真的宋北北之后，沈默就觉得皇上对宋北北的执念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就得到满足。
恰好他又发现一个宫女的背影很像宋北北，于是便让那个宫女穿着宋北北穿过的衣裳，去花园里露给皇上看。
皇上一见到，果然失魂落魄地走过去，差点将她拥入怀中。
只是那宫女一回头，皇上的所有幻想都破灭了。
然后沈默走出去对他道“若皇上喜欢与宋北北类似的女子，可以在整个大雍大肆寻找，眼耳口鼻稍有相似，便将她带到宫里来，也可以防止真正的宋北北伪装成别的模样。”
正好那个时候，朝廷里很多大臣又说皇帝没有子嗣，劝他广纳后宫。
伏诚想着反正娶谁都是娶，不如找和宋北北有几分相似的，他就会觉得她在自己身边，否则自己真的要被折磨疯了。
于是，便有了后来的这一茬。
也是从那之后，伏诚便将沈默当做了谋臣，朝廷里很多决定，他都是问了沈默的意见的。
但光是养在深宫的谋臣，这个身份还远远不够。
从记忆中回过神来，沈默主动开口“皇上，我想进入朝堂，为皇上分忧解难。”
伏诚忽然笑了，换了个坐姿，含笑看着沈默“其实朕真的很喜欢你，只可惜你是沈昭的弟弟，朕也想相信你对朕有真心，但是实在是没办法。”
这个回答也不出沈默所料，若这个皇帝真的那么好糊弄，他的哥哥和嫂子也不至于因此而流离失所了。
沈默带着几分少年的天真，反问伏诚“皇上为什么不信任我？我将自己的父亲算计入了大牢，这还不算我交给皇上的投名状吗？”
伏诚直勾勾盯着沈默，仿佛想从他纯真的少年脸庞上看出什么端倪。
看了半晌终究没有看出什么，伏诚索性直接道“你连自己的父亲都敢暗算，朕又如何能够信任你？若是真的许你重任，日后你反过来算计朕怎么办？”
沈默笑容里慢慢带上了几分苦涩“皇上，我暗算他，一是因为他碍了皇上的事，二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哦？”这伏诚倒是没听说，“京城里皆说，你是沈国公与戏子所生，难道不是？”
“我确实是戏子所生，不过那戏子是个男人，我的母亲是沈国公的妹妹。沈家家教甚严，容不下我亲生父亲这么低贱的身份，于是我娘与我父亲私奔，二人病死在了路上。”
沈默低着头说完这些话，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握起，看起来像是在极力忍耐悲伤。
伏诚又问“朕杀了你的哥哥，你不怪朕吗？”
沈默抬头看向皇上“我为什么要怪皇上，沈昭也不是我亲哥哥，不仅如此……沈正则到底还算与我有点儿关系，沈昭与我半分关系都没有。”
伏诚注意着沈默每一个细微的举动。
以他这个识人甚广的心理学教授来看，他实在看不出这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有什么口是心非的盘算。
他在现代的时候，为很多心里有问题的学生疏解过情绪，他们大部分都是因为家庭原因而导致心里有问题。
沈默现在的表现就像极了那种有问题的孩子。
表面上乖巧懂事，其实心里密布仇恨。
他一定在怪罪沈家严苛的规矩，害死了他琴爹亲娘吧。
所以沈昭死的时候，他全无半点悲伤。他还设计了一个那般阴毒的计策，坏了沈国公的一世英名，还让他锒铛入狱。
伏诚现在有些信任沈默了。
自从沈默进宫后，他一直乖巧地为自己办事。
或许……这个少年真的能成为自己趁手的工具。
伏诚又靠了回去，浅笑着问道“你想进入朝堂，不是不可以，但你要杀一个人。”
沈默差点控制不住笑了，杀人，这不是他最擅长的事嘛。
如今在自己身边的人，除了沈正则他还有几分情义不舍得动手之外，谁他都敢杀。
沈默问道“要杀谁？皇上尽管吩咐。”
伏诚道“你身边那个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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