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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恕我无法负责

    月夜初起,薄云游弋,凉风微动。

    浅山空谷之中,一位看起来约莫二十岁上下的素衣姑娘正吃力的将一桶热水抬进屋内,倒入一只大浴桶中。那偌大的桶如今水不过刚刚一半,水底沉着各种不知名的药草,胡乱搅合一起,她挽起袖子,露出白皙纤细的手臂,探入水中试了试,便蹙起了眉,显然对水温不甚满意。

    叹了口气,姑娘抽回纤纤玉手,顺手从水中捞出一颗飘在洗澡水中的小灵芝,塞入口中咬了一口,便又丢回水里。转身,拎着水桶又走了出去,到侧面的灶间去继续烧水去了。

    同样是在这片山谷之中,天上一阵风动后树林间响起了一阵跌跌撞撞的脚步声音,一个男人忽然现身,扶着身边的老树喘息。若是对这远近一带地域有些神仙常识的小仙小妖便该认得这张有些冷漠清贵的脸。他正是觅云湖洞府中修炼的那位龙神大人——辰晷。

    他今日一身箭袖蓝袍,深深蹙眉,脸上有汗水不断滚落,眼神四处寻找一圈,渐渐落到了不远处的小屋灯火上。

    这荒山深林之中,居然有人家?

    恐怕不是凡人。

    顾不了太多,他现在燥热难耐,口渴难忍,不能继续运功飞离,只得奔着那深夜中唯一的光线而去。

    今日真的是背极了。东面温河水君家里办喜事,特意下了帖子来请,他不好一再推辞,便去了趟。可谁想,也不知这水君都请了些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居然让他着了那银面狐狸的道,中了她的媚骨之术。想那狐族中也有不少得道成仙了的,可是不管是成仙的还是继续偏安魔道的,各个都一身的好魅术,动不动就搅得仙魔各界出点子大八卦。

    今日算是被小龙神大人见识到了。如今,辰晷越是运功那股子邪魅的感觉便越明显,他必须得找地方想想办法,熬过时间解了这术法才行。

    转眼间,素衣姑娘又烧出一桶水进来,倒入桶中,再探手试试,这次似乎满意了许多。她甩甩手上的水珠,丢下水桶,大门也不关,转身往小屋里间去了。

    她才进了里面,辰晷便走到了小屋门边。他探头打量,并未看见人。这屋子简素异常,平平无奇,目前唯有屋内正中的一只冒着热气的大桶算得上最醒目的家具了。

    辰晷捂着胸口,停在门边闭上了眼睛。翻涌的血气不断袭来,一浪高过一浪,冲得他头晕不已,难受异常,连呼吸也凌乱起来。看了看远处那桶水,不急细想,待那股上涌之气退却之时,他一个旋身,幻化成一条金鳞小龙直接没入了桶中。

    水漫过来,滋润进身体,他总算觉得好受了许多。

    不多时,那素衣的姑娘再从屋内走出时,已经褪去了身上全部衣物,披散下乌黑长发,她点着脚,心情不错的走向自己的浴桶,根本没有注意门口那里留在地上的一摊蓝色衣物。

    来至桶边,扶着桶沿,踩着垫脚的小板凳她便要往水桶里迈去。长长刚刚抬起,那水面却突然破开,“刷拉”一声,不及躲闪,兜头浇了女子一头一脸的洗澡水。她就那样石化在那里。

    水滴顺着长发滚落,女子一张好看的瓜子脸,眉清目秀,眨着氤氲水汽中的大眼睛,一动不动,面对这惊人突变生生一步未退。

    而刚刚还平静无波、空无一物的洗澡水中,如今居然坐着一个男人!那人与她四目相对,目露凶光,打量了她一眼。辰晷浸在水下的手指默默掐了一个诀,随时准备一击击杀了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不怀好意的……。

    女子虽然未跳开,却也下意识的上下打量了男人一眼,嘟囔开口“男人居然长得不一样啊。”然后她将眼睛停在了他胸口上,在那肌肉线条分明的白皙皮肤上,居然裂出一道长疤,而疤痕之中嵌在骨肉之内,居然有一颗金色的珠子,流光转动,引人侧目。女子生生看呆了。

    “你是何人!”辰晷喝问,打断她的思路。

    女子又愣了片刻,似乎才突然反应过什么来,一下子跳开,“你,你是什么人,怎么在我的浴桶里!我那么多药材不是浪费给你了!”

    屋子里一瞬间静默下来。

    辰晷剑眉星目,微微蹙着眉头,看着眼前的女人,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在这样的处境之下,此等尴尬场面,这个女人,居然还在考虑药材?!

    何况,这浴桶中的药材种类繁多,相生相克、廉价昂贵、外敷内用的胡乱丢在一起,治什么的都不缺,却没一丝合理的逻辑,能不害命就不错,还指望治病不成?

    手上捏着的诀松懈下来,他并未在这个笨女人身上感觉到修为力量。然而,他才松了下来,之前那股子身体中的热浪便卷土重来,直击他的大脑。在一阵空白之后,他缓缓晕了过去。

    女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浴桶里的男人,良久才回过神似的。她也不去拿衣服什么的,直接便走到浴桶边,七手八脚的胡乱将他从桶中拖了出来,然后连拉带拽的扔到了里屋的小床上,便又转身回去泡澡了。

    总之,药材是不能浪费的,绝对不能。

    第二日一早,晨光微熹。

    辰晷再次转醒过来,他撑着身体坐起,打量那实在有些空旷的屋子,居然一个人都没有了。而他的身上简单的盖了一条薄床单,里面依旧一丝不挂着。

    他深深的蹙起眉,昨天那阵术法发作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居然一点点都记不得了。

    他收拾起来,穿好衣物,在屋里搜寻,想要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可惜,什么也未发现。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哼着小曲的女人歌声,由远及近。

    辰晷走出门,正看到背着小背篓走回来的女子。

    “你叫什么?”

    女子似乎没想到他已经醒了,愣了下,在问候他和回答问题之间稍作迟疑,乖乖选择回答,“月出。”

    月出见对方没反应,出于礼貌,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呢?”

    “吾乃……我叫辰晷。”

    “哦,你好了吗?”月出似乎并不在意,边问边放下背篓。

    “……”辰晷有些无言以对。他想问问昨天发生了什么,但是……其实不问也猜得到。那银面狐狸的媚骨术不是随便能解开的,除非与人……

    “你,”辰晷有些难以启齿地唤住径自走开的月出,在身上摸索了一下,拿出一只荷包递过去,“这颗夜明珠给你,算作赔礼。其他的……恕我无法负责。今后你若有所求,可拿此物到觅云湖附近寻我。”

    月出看看他,又看了看那荷包,有些不明所以。

    两人僵持着。

    辰晷以为她不乐意,心中有些焦虑。他不能带着她,别说自己无心这些情爱之事,只想一心修炼,恐怕就算自己肯,母亲也不会应允,反倒给她招来祸事。虽然如今这做法显得实在算不上光明正大,却也是唯一的出路了。

    就在辰晷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月出忙忙在自己身上擦了擦手,接过了那荷包,她打开看了看,那里面是一颗有鸡蛋大小的夜明珠,熠熠生光,很是漂亮。

    月出甜甜笑起来,举起珠子端详,“真漂亮啊,给我了吗?谢谢你!”

    这句道谢让辰晷心下更乱了几分,一个女孩子的清白怎能是一颗珠子可以弥补的?再看看眼前的姑娘,却似乎傻得可以,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不对,难道……他忽然生出一丝怀疑……

    “那个……昨天晚上,都……发生什么了吗?”

    月出见他问,收起了珠子,笑着回答,“哦,你在桶里晕了过去,我把你抬了出来。帮你擦干了全身的水渍,看你身上似乎有几处小擦伤,便给你上了点药。然后……”

    “好了,我知道了。”辰晷再听不下去。再想想早上自己的状态,这男女之间的大防恐怕昨晚破的一点也不剩了。

    月出被他打断也不在意,笑着询问,“你吃早饭吗?我还找了些果子回来。”

    “不了,我还有事,要先走了。之后若有人问起你,莫说见过我。”言罢,他再未多留,转身而去。

    原地,只留下月出偏头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长长的反射弧,让她一时之间还搞不清楚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于是,抛去不再想,她转身去给自己弄早饭了。

    月出,离家独自远行,对人世认识尚在粗浅的程度,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没弄明白那一个重要异常的晚上,到底发生了怎样一场误会,成了一个长长的惊天动地故事的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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