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关中，安定。
“将军，贼军太多，杀不过来，前头顶不住了！”浑身是血的传令兵跑过来，给关羽带回来了一个坏消息。
边上的杨阜看向关羽。
关羽脸上毫无波澜，抚须淡淡的言语道，“顶不住就对了，顶住了就说明马腾没用尽全力。他不用尽全力，我们哪来的机会？”
杨阜神色一动，连忙问道，“那我们现在当如何？”
“鸣金收兵吧，让将士们撤回来据寨而守！”关羽看着远方搏命拼杀的双方，冷声道。
杨阜听了，暗自松了一口气，连忙下令给传令兵，“鸣金！”
马腾发了疯似地全面冲阵，别说是最前线的将士，就是后方的杨阜以及其他校官都都看得有些心惊胆颤。
他们对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将士不可谓不了解。他们绝对是精兵。可是再怎么精兵，也是有极限的。
由于害怕后路被断，他们领军从临泾一路狂奔回到乌氏。仅仅休整一日后，再一路急行到萧关，然后马上又与优势马腾军苦战多日。
这种连日急行军后，又马上投入高强度的作战，就算铁人，也会被磨损。
今日面对马腾军的疯狂进攻，他们到现在才汇报说前方顶不住，已经算是极为难得了。
毕竟马腾军有人数的优势，可以轮番上阵，但自己这边可没这个待遇。退兵的鸣金声响起，处于最前线的关中军将士如闻天籁。
“退！”领头的校尉大吼一声，点出两个曲长，“你们领人垫后！”
“不要慌，顶住！再顶一阵，就可以退回去了！”退兵是一种极为考验军队素质的作战。它不是一哄而退，而是交替掩护，渐次而退。不然的话，很容易造成大溃败。
特别是那些组织性不高的军队，轻易不能退兵，否则鸣金声一响，他们就会直接掉头就跑。很可能会造成没被敌人打败，反倒是被自家人冲散的后果。
关羽所部的精兵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最先作为掩护撤退的，基本都是以刘关张三兄弟的老士卒为主力的营队。虽然前营在马腾军不要命的冲击下，已经变得有些散乱不堪，但在有效的组织下，关中军仍然以最大的努力，保证撤退有序。
“马将军，关中军败了，败了！”听着从前头传回来的消息，马腾狂喜，大笑道，“红脸贼，你即便再厉害，难不成还能变出什么花招来？”
想起自己的计划是先与马腾那边通了气，做好取下陇右的准备。后来又只想着取下萧关，巩固关中防线亦可。
现在所欲者，唯剩破了此恶贼，以出心中这口恶气！一念至此，马腾先是喜，后是悲，再是恨！喜者，是红脸贼将破。悲者，是自己与马腾谋划许久的计划，竟是因此恶贼而破灭。
这投入的无数钱粮，无数心血，一朝而空。
“此贼不灭，我与韩遂只能远走西域了！！”马腾咬牙道，“来人，传令下去，让前军退后休整，后军压上，做好攻寨的准备。”
他这些日子一直在与对面相持不下，深知对方的难缠。如今好不容易才逼得他们败退，趁着军中士气正旺，正是追击的好时候。
要不然，等对方缓过气来，只怕又会来一场烂仗。
“呵呵！马腾急了！”关羽看着马腾军的后军接了上来，正在做攻寨的准备，似乎根本不给自己这边一点喘息时间，于是便说了这么一句。
虽然被马腾军这么一波疯狂进攻，逼得自己不得不把军阵缩回寨中，但关羽仍是一副平静的模样。前方的惨重伤亡似乎对他并没有造成一丝一毫的影响。
“他不得不急啊！”
杨阜淡笑道，“我们与他在这里纠缠了这么久，别说是陇右，就是弘农只怕都已经反应过来了。”
“他在这里呆得多一日，攻破萧关的希望就越要渺茫一分。若是陇右与弘农的援军到达萧关，他还没有与我们分出胜负。”
“到时别说是萧关，只怕连安定他都保不住……”
关羽终于回头看了杨阜一眼，抚须一笑，“他现在也保不住安定！！！”
说完这一句，关羽喝问了一声想，“陈到何在？”
早就帅台底下等着军令的陈到，双目一亮，他等这一刻久矣！
前方的紧急战况一次又一次地传过来，偏偏关将军就是不点他的名，这让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若不是治军严谨，让他心怀敬畏，只怕他早就上前询问了。
此时终于听到关将军点自己的名，他一下子就蹦了起来，大声道，“陈到在此！”
“你且先上来。”
陈到连忙噔噔噔地跑上帅台。关羽一把拉过陈到，然后给他指了一个方向道，“看到那个大旗没？马腾军中，就属此旗最是高大，那里定是马腾的帅营所在。”
陈到顺着关羽所指的方向看去，脸上现出兴奋之色，连连点头道，“看到了。”
“马腾如今正是前后军交替的时候，再加上我军退守营寨，他们定然想不到我们会反冲！”关羽面容沉静，缓缓道，“你的任务，就是这个方向往前冲，冲开一条路，不要回头，不要爱惜战马。”
“冲到哪算哪，若是能冲穿马腾的军阵，那就是最好！”
三千黑幕甲骑冲破六万西凉军阵？！陈到听了，只觉得自己的魂魄都在燃烧。
“末将定不辱命！不破贼营，誓不回军！”倒是站在旁边的杨阜不喜听到这个话，“啧”了一声，刚想要说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哪知关羽心有所料，轻撇了一眼过来，生生地把杨阜的话撇回肚子里头去了。
“若是你当真能踏破敌营，凿穿敌阵，此战过后，黑幕甲骑当与昔日公孙白马的白马义从齐名了！”关羽抚须淡笑道。
陈到入军不到两年，听到关羽这么一说，眼睛都已经开始充血了，鼻孔迅速扩大，呼哧呼哧如同牛喘。
“将军，你且看末将的表现吧！”陈到重重一抱拳，转身下了帅台。
关中军营寨的最深处，三千黑幕甲骑正在随从的帮助下，给自己披甲，同时也给战马披甲。
所谓甲骑，指的是人着甲，马不披甲或者仅披上轻便的皮甲遮住要害。所谓具装，指的是马铠。
即便是在陇右，关羽也只是出动了甲骑，而没有让马具装。
因为这玩意实在是太贵太贵了。贵到连歼灭了李傕郭汜，收拢了西凉军的财富，已经财大气粗的刘备到现在为止也只是勉强养出了三千罢了骑。
关羽营寨里的异常安静，让杨秋隐隐有些不安。他趁着前后军交替的空隙，找到了马腾，“将军，关羽所部乃是精兵，更兼那杨阜乃是凉州盛名的大才，诡计多端，阴毒狡诈。况据末将观其退兵时，有序不乱，非是溃败！”
“现在他们突然龟缩于营寨中，只怕有什么诡计，还是小心一些为上。不若先让人试探一番，做好布置再行攻营！”
马腾此时早已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一心只想把关羽那个牲口抓住，鞭挞一百遍，然后再剥皮抽筋晒成人干。哪里还想着要等？
“吾任那杨阜有万般诡计，难不成还能破了我的大军？！”前些天拿不下他们，那是因为自己还想留着余力攻下萧关。
现在待自己一展全力，他们那什么挡？？
只是此战自己和韩遂以有心算无心，同时还拥有巨大的兵力优势，最后却打成了现在这样，即便是赢了，亦无甚光彩。再想起诸多算计皆落空，马腾心头的怒火更是高万丈。
最重要的是，关羽所部已经拖延了自己太多时间，只怕刘备和张飞的援军就要快到了。估计此战过后，已经失去了攻下萧关的最好时机。
此时再不趁胜攻营，到时真要让关羽也跑了，自己有何颜在凉州立足？？？
想到这里，马腾便瞪着血红的双眼看向杨秋，“杨将军，你最开始的时候不是说要当先锋破贼么？此次吾便随了你的愿！”
杨秋闻言，身子下意识的就是一个哆嗦！若是说前面自己不识关羽之锐，故有那般言语，那么这些日子以来，他总算是认识到了对方的难缠。
一直在前线指挥作战的杨秋看得出来，关中军此次退守营寨，绝不是什么溃败，而是有次序的撤退。要说对方是在耍什么诡计，估计是不太可能，因为他看得出来，关中军确实是顶不住了。但要说对方是想要据营而守，拖延时间，那就是极有可能。
他担心的是，若那关羽真想在拖延时间，那么他定然会在营寨里有所布置。
这第一批上去攻营寨的士卒，只怕讨不了好。
只是这个时候，他又不能把自己前头所说过的话吞回去，只得硬得头皮应下，“末将敢不从命？”
同时在心里暗想讨不了好便讨不了好吧，只要能破了关羽，也算是为立了大功了。
这般想着，于是下去安排攻营准备不提。
杨秋身为马韩联军将领，自有过人之处，本能觉得不对，但底下的马腾军士卒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看着那关中军被迫退守营寨，大多将士皆是大为振奋，苦战多日，擒贼便在眼前了。
只是还没等他们开始攻城，对面的营寨寨门突然大开，甚至连寨墙都轰然倒下一大片。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不少马腾军士兵皆是愕然。
“莫不成……关中军这是打算降了？”有人下意识地说道。
话间刚落，地面就传来隐隐的震动。
“那是什么？”有眼尖的看到对面出现了一排黑色的铁墙，而且还是会向前移动的黑色铁墙。
随着黑色铁墙的迅速靠近，地面的震动越发地明显起来。蹄动如雷！连人带马都裹在黑色铁甲里的重骑兵，举着长长的骑兵专用长枪，如同一股黑色洪流迅猛地扑过来。
处于最前方的马腾军还没等弄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东西，身体就如同纸片一样被撞飞了。
这是……骑军？
不少人临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又是一支飞熊甲骑！！！（昔日董卓王牌）
全身裹甲的骑卒就不用说了，连脸上都覆盖着铁面具，唯有一双冰冷无比的双眼露出来。他们座下的座骑，脸上覆着狭长的铁护面，与主人一样，只露出双眼。
颈上搭着由甲片缀成的护甲，胸前，身上，皆是被护得严严实实的。人与座骑看上去就是合为一体的，让人根本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东西。
马腾军本来正是前后军交替的时候，再加上这种具装甲骑的猛冲，根本没有人能挡得住，一下子就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突骑！”即便是心里有所准备，可是杨阜和关羽也没想到，这甲骑具装的冲击，竟有这等威力！甲骑具装所到之处，马腾军皆是一触即溃，就如同膏油遇到了烧红的铁烙。
眨眼之间，黑幕甲骑就已经突破了马腾军的前军，速度不减，正在向里头继续猛冲。
关羽差点反应不过来，当下连忙大喊道，“快，都跟上！快跟上！！”被黑幕甲骑蹂躏了一番的马腾军前军一片狼藉，还没等他们从惊魂未定中回过神来，胡骑、游骑和甲士又紧跟上来了。
长枪长戟、长箭重矢如同暴雨一般的降临。
“不要停，跟着黑幕甲骑冲！”关羽厉声喝道。
关中军的鼓声愈发地激昂起来。冲在最前面的陈到已经听不到后方的鼓声了，他现在只牢记着出发前关羽的吩咐，那就是冲冲冲！不要回头，一直向前疾驰！能冲多远就冲多远，冲破了马腾的军阵那就是最好！
铁蹄撞飞的数不清的物体，先是步卒，后是骑军，再后就是营帐……撞不飞的，那就踏破它们！没有人能阻挡这黑色的铁甲洪流。
马腾正待下令前军准备攻营，只见有亲卫连滚带爬地跑来，“将军，不好了！那关羽……关羽派了飞熊甲骑冲阵，前军乱了，已经全乱了！”
“飞熊甲骑？？”马腾浑身一颤，一把拽起那人道，“胡说！！董卓死后，飞熊甲骑四分五裂，现在哪来的飞熊甲骑？？？”
说完，一把甩开他，快步走上高台，远眺前军军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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