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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抱歉, 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被困在这。”花无缺在她身边坐下,面带歉意地道。

    阿眉收敛了不知飘荡到哪的神思, 低低回道:“不怨你,是我自己倒霉。”谁让今日恰好是轮到她值扫,结果竟被安排了这样一个任务。

    见她没有说话的兴致,花无缺也识趣地闭上了嘴。铁屋子里安静得仿佛盖紧盖子的棺材, 无言的恐惧在一点点蔓延。

    花无缺忍不住去看阿眉,她的那双眼睛在微薄的月光下, 仿佛一对上好的琉璃,透着莹润的光彩。移花宫的人不少, 可是能让他一点印象也没有的人,还真是凤毛麟角。

    这样的目光,只要不是瞎子,那都是能察觉的。偏偏阿眉就像什么都没发现一样, 将自己缩成一团,仍旧一声不吭。

    “你……讨厌我?”花无缺从生下来起, 哪怕是终日冷着一张脸的邀月, 也时常关注他的武功和生活。而像阿眉这样, 对他避之不及的,还真是头一次见。

    所以, 他心里不由得产生一个疑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没有。”阿眉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传来, 不多时,从她的方向又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花无缺可以确定,哪怕眼前这人并不讨厌自己, 但也绝对不喜欢自己。

    他到底还只有八岁, 哪怕平日里总是一副小大人模样, 却和许多普通孩子一样,希望被人喜欢,被人认可。

    而今日,他似乎所有事都做错了。他让大姑姑失望了,让玉秀姑姑失望了,还连累了她……想到这,花无缺将头转了回来不再看阿眉,可是却忍不住学着她的模样,抱着膝盖将头埋了进去。

    不知不觉……他竟睡了过去。

    “醒醒。”一只手轻轻拍在花无缺肩头,他猛地一惊,下意识就扣住了对方的脉门。阿眉没想到他反应如此大,微微一愣,看着他扣在自己手腕上的手,顿了顿才道。

    “我是想告诉你,可以出去了。”

    花无缺看到是她时,便有些歉然的收回手,还不待他说对不起,就听到对方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

    听她这么说,花无缺蓦地看向玉秀,只见一把熟悉的剑正稳稳插在玉秀的肚子上。他的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三步并作两步到了玉秀跟前,伸手去试她的呼吸。

    “不用试,她已经死了。”阿眉还保持着方才蹲着的姿势,一脸平静地道。花无缺不敢置信地盯着她,似乎在问,你为什么这样做。

    而他也的确问出了口:“你……为什么这么做,你们难道……有仇?”

    阿眉摇摇头道:“我们无冤无仇,她还请我们吃过糕点。”

    “那你为什么……”花无缺被她那双比昨夜更亮的眼睛望着,忽然就问不下去了。那是一双很干净的眼睛,没有仇恨没有害怕,只有淡淡的怜悯。她在怜悯谁?是自己,还是玉秀姑姑。

    还不待花无缺想明白,阿眉又开口了,她望着已经冰凉的玉秀,淡淡地道:“她的五脏六腑早已经衰竭,脸上也开始流脓,若是再过一两日,那些伤口说不定就能生出虫子了。”

    说着,她又看向花无缺,道:“无论你动不动手,宫主都不会让她活着。既然都是要死,又何必再留着遭这些罪。”

    恍惚间,花无缺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并不是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孩子,而是和两位姑姑一样饱经风霜,洞悉人心的大人。

    他深吸一口气,压住自己跳得过快的心脏,良久才缓缓道:“那你为何还要等到今日才动手,明明昨晚……”

    “昨晚屋外有人。”阿眉将手搭在剑柄上,用力把剑从尸体上拔出,递到花无缺面前,努努嘴道,“拿着,到时候给大宫主说是你杀的。”

    “我身上一点血也没有,大姑姑不会信的。”花无缺接过剑,有些无奈地道。她到底还是年纪小,对有些事还不是很懂。

    不想见她接了剑,紧接着又去脱自己衣服。花无缺面上一红,忙别过头,结结巴巴道:“你……你做什么……”

    “这是你的衣服,自然是还给你呀。”阿眉将衣服递过去,有些无语。花无缺这才想起来,昨夜自己怕她冷,将外套给了她,所以她方才脱的……是他的外套。

    想到这,他才松了一口气,伸手接过衣服。待见那衣服上血迹斑斑,他愣了愣,随即抬头问阿眉:“你是故意穿着我的衣服杀人。”

    “嗯。”阿眉点点头,催促道,“快点穿上,要不了多久,又有人来了。”

    花无缺看了她一眼,到底是将衣服穿上了。果然,没过多久,外头就隐隐传来脚步声,铁屋子的锁被人打开了。

    “无缺!”怜星一眼就看到了衣襟带血,手执利剑呆呆站着的花无缺,再看玉秀身上多出了那个血窟窿,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她小心地搂住花无缺,拍着他的背,轻声安慰道:“别怕,别怕……你杀的都是该死的人,她们活该,怨不得你。”

    阿眉在怜星进来时,就迅速地跪在地上,那微微颤抖的双肩,看上去似乎被吓得不轻。怜星半点目光都没分给她,只冷冷吩咐身后的人,将玉秀的尸体处理了,别脏了移花宫的地方。

    说完,她拉着花无缺就向外走,似乎生怕这铁屋子勾起他不快的回忆。而花无缺却忍不住回头看阿眉,她还是老老实实跪在那,半点瞧不出之前的胆大妄为。

    今天,大概是阿眉有记忆以来跪得最多最久的一次。她盯着地砖上的纹路,从左慢慢瞧到右,再从右慢慢看到左,还是没等到邀月开口。

    对方就像是在故意折腾她,只让她跪在这,却什么都不问。

    “你还是第一个在我这里跪了这么久,却不求饶的人。”邀月终于开口了,只是这话里的意思却让人有些难以琢磨。

    阿眉头更低了,声音有些发颤,道:“我……我好像没犯错,也要求饶吗?”

    她问得小心翼翼,仿佛只要邀月一个‘是’字出口,她立马就能按照对方说的做。这样的回答当真是即精明,又傻气,

    精明之处,就在于看着傻气。人往往对傻子,都会宽松一些。哪怕冷血如邀月,也懒得同一个不开窍的家伙浪费时间。

    所以,她根本没回答阿眉的问题,而是俯下身,用食指抬起阿眉的下巴,冷冷道:“屋子里的那个人,真是花无缺杀的?”

    阿眉感觉对方指甲同自己咽喉的距离不过毫厘差距,但凡自己说错了话,那指甲就会毫不犹豫地插进自己咽喉。

    她索性不再压制心中的恐惧,放任自己变成一个被吓得不轻的小孩,道:“是……我今早醒来,无缺少爷正将剑□□……”

    “他昨天不是说什么都不愿杀吗,怎么突然变了主意?”邀月将指甲抵住阿眉的脖颈,笑得冷酷又残忍。

    “奴婢不知,或许……或许是因为这是大宫主的命令,所以……所以无缺少爷不敢不听……”阿眉的眼睛一直盯着邀月的手腕,泪珠在眼眶里不停打转却不敢落下来,看上去好不可怜。

    邀月伸手抚摸着她的脸庞,忽然笑道:“你觉得无缺好不好?”

    阿眉没料到她会问这个,心头一颤,脸上却不敢有半点流露,只傻愣愣看着她,道:“无缺少爷得两位宫主亲自教导,自然是好的。”

    大概没想到这小丫头会如此回答,邀月的手轻轻一顿,良久才收回来,淡淡道:“既然你觉得他好,我让你去伺候他,你愿不愿意?”

    “只要是宫主吩咐的,奴婢都愿意。”

    待阿眉出去后,怜星一脸复杂地从屏风后走出,望着邀月道:“姐姐为何突然叫这小丫鬟去无缺身边,可是她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邀月却笑了,笑得残忍又快意。

    “你不觉得,这小丫头长得不错吗。美丽懂事又楚楚可怜,哪个男人会不喜欢。”她说这话时,怜星分明从她眼神中看到了杀意。

    “你不怕她成为下一个月奴吗?”怜星眼眸一垂,声音低不可闻。

    “我到希望她成为下一个月奴,这样……我就能看到她死在自己情人手里。”邀月嘴角露出个诡异的笑容,连怜星瞧了都忍不住心中胆寒。

    她已然明白,自己的姐姐……已经疯了。她又瞧瞧自己的手,那上面的伤痕早已结痂,可仍能看出当初的伤口有多深。

    是呀,她哪有资格说姐姐,疯的又何止她一个……

    十年,阿眉晚上不时还会梦到哭声,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哭声已越来越听不清楚。她蹲在大树下,用树枝胡乱写着字,让翻滚的思绪能静下来片刻。

    “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注)……阿眉,你写的这是?”

    一个清朗的男声在她头顶响起,阿眉下意识将地上的字抹去,站起身恭敬道:“没写什么,不过是梦里梦见的几句没头没脑的话。无缺少爷,要回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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