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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一刻钟未到

    旁边还有衔环门的管家带着一众手下警惕地盯着他们,呈半包围阵型地将他们围在中间。

    一旦他们轻举妄动,当即拿下。

    井甘稍稍俯下身,捉弄般地轻笑道,“想他们看见你吗?”

    蔡康心一跳,当然想,但他不敢表现出来,选择沉默地好好牵马。

    井甘收回了保护罩,两人突然一下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更令人惊愕地便是衔环门门主正卑微至极地给井甘牵着马。

    任由她不时往他背上踹一脚,也全然不敢法抗,还要报以微笑。

    “门主。”

    管家急急迎了上去,愤怒地瞪着马上的少女,像是恨不得把她啃噬了一般。

    井甘对他的敌意不以为然,从始至终从容坦然,理所应当。

    一道跟随而来的平鹿盟的人也看愣了,井姑娘这是怎么收服的蔡门主,居然能让他卑躬屈膝地给她牵马,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行了,走吧。”

    尚野应了一声,与一众手下一齐跨上马。

    井甘这才准许蔡康松开缰绳,蔡康朝着她郑重地拱手行礼,腰弯成了九十度。

    在场的衔环门人到现在还恍如在梦中,不知道这短短几个时辰里发生了什么,门主怎么会对一个毛丫头恭敬至此?

    便是蜀地的指挥使大人面前也从不曾卑微到这等地步,门主这是被下了降头不成?

    蔡康此时才顾不得手下人如何揣测,如何看他。

    他只想活命,活在所有人的眼中,活在世人看得见的世界。

    “长揖在此一刻钟不准起身。”

    “是!”

    井甘居高临下的俯视了他一眼,这才与尚野一道,快马加鞭而去。

    整个队伍都已经消失在了视野中,蔡康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

    管家想扶他起来,被他严厉拒绝。

    “一刻钟还未到,谁都不准轻举妄动。”

    今日平鹿盟盟主拜访,本想给他一个狠狠的下马威,结果却是被平鹿盟彻底收服,彻底臣服。

    这个消息相信很快就会传遍蜀地,而后整个江湖。

    平鹿盟声望从此将更上一层楼,而衔环门也将受尽嘲笑。

    四周的手下们想着今日后衔环门将面临的流言蜚语,看蔡康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井甘根据蔡康提供的地址找到了老花匠,看见他的第一眼,下意识喃喃出声。

    “你是白魔后代——”

    幸得当时尚野和平鹿盟的人跟得远,她声音也低,并没有听到。

    然而老花匠似是对‘白魔’二字很敏感,虽没听见声音,但看她嘴型便读出了她的意思,惊愕地愣在了当地,手中的水壶也下意识掉在了地上。

    白魔,多少年没有人把他与这个身份联系在一起了。

    他已然年迈,即便如今一头白发也不再让人觉得奇怪,他也终于过上了平静的生活。

    不想如今竟被一个小姑娘一眼看出来了。

    “你如何知道我身份?”

    井甘一看见那满头白发就想起了白眉神医,也不自觉对他产生几分亲近之意来。

    她友好地咧嘴一笑,“我认识与你相同的人,也是一头白发。”

    老花匠闻此言当即激动起来,趔趄地从花圃中快步上前来,连不小心踩到了心爱的兰花都顾不得,双眼灼灼似有水光在泛滥。

    “你说什么,你认识与我一样……的人?当真?”

    老花匠声音都哽咽了,唇微微颤动,泪水已经将视线蒙花。

    靠得近了,井甘能更清晰地观察老花匠的五官,与白眉神医似乎还有些相似。

    “你们……莫不是兄弟?五官竟还有些相似。”

    老花匠嘴角的笑越发浓烈了,不受控制地抓住了井甘的胳膊,手指收得有些紧。

    尚野以为他精神失常,想要将他拉开,被井甘眼神制止了。

    “他、他现在可好?”

    井甘被他眼中的孤寂和思念所动容,不自觉放柔了语调。

    “他现在很好,整日埋在试验室里研究医书,精神头好得很。”

    老花匠低低笑起来,与白眉神医有几分相似的苍老眉宇尽是温柔、悲痛之色,映着身后满园的兰花,透着一股幽幽哀怨。

    “是了,他自小就是个医痴,对上了。”

    其实从这姑娘说出那人也是一头天生白发时便知道不会错,如今世上白魔的后代,只剩他们二人。

    “那他如今在哪儿?可成亲生子?我们已有几十年没见过了,很是想念。”

    这个……

    井甘不好自作主张地告诉他白眉神医的消息。

    这两兄弟几十年没见,也不知是否有什么恩怨,否则同是世间仅存的白魔后代,为何会不知对方下落。

    “他居无定所的,时常到处跑着找医书。等日后我见着他,必会代为传话。”

    老花匠也不知是否看出她有意隐瞒,也没有多问,只连着说了几句好,让她一定要帮忙传达。

    “也不知他是否还记恨着我,会否愿意来见我。”

    老花匠悲怆地抹了把泪,似乎忆起伤心往事。

    许是因为井甘与白眉神医相熟,而且看起来关系亲近,他对井甘也没什么防备和隐瞒,竟将心事缓缓说与这个头次见面的少女听。

    这少女知晓他是白魔后代,单单这一点就足以置他于死地,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我们俩是亲兄弟,也是白魔唯二的后代,但我心大,一直想重现白魔曾经的传说和地位,几十年来没过过一天安分日子,连带着也连累他终日提心吊胆。

    如今老了老了才幡然醒悟自己这一辈子过得有多可笑。

    四魔时代民不聊生,兵荒马乱,天下百姓无人不痛恨,更无人期待四魔再现,我只想着自己家族的繁盛兴旺,却置天下人的想法于不顾,终究是白忙活一场。”

    老花匠像是在讲很久远的故事,目光幽幽地看着满园的兰花,一会咧嘴笑笑,一会愁云惨淡。

    “我最对不起的就是我弟弟,我没让他过上一天安生日子,还把他置于水生火热之中,也怪不得他会不打一声招呼地离开。这一分别,便是三十余年。我想告诉他我早已经想通了,可再没了这个机会。”

    老花匠话语中满是懊悔和自责,井甘宽慰了两句。

    “白眉神医性情豁达,肯定没有怪你。等日后相见,解开心结便好了。”

    老花匠擦了擦眼角的泪,慈爱地朝她笑笑,“多谢你,小丫头。在我余生之年,带给我这样的惊喜。”

    老花匠收住了激动的情绪,这才想起来问井甘的名字。

    井甘礼貌而客气地行了一礼,自我介绍道,“小女子井甘,是从蔡门主那处知晓您地址,想求您帮忙。”

    说出蔡门主,老花匠自然一下便猜到他们的来意,脸上的喜意也稍稍收敛。

    若换作往常,他必然直接便把人赶走了。

    但这个姑娘与他弟弟相识,他终究没有狠下那个心肠。

    “我知你们的目的,但我已发誓此生不再接触有关蛊术的一切人、事,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井甘真诚地恳求,“我最好的朋友中了蚕蛊,危在旦夕,我实在没办法才几经周折找到您这来。那可是一条人命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求您大发慈悲,出手相助。

    我认为世上万事都有正反两面,即便是蛊术也非全部用来害人的,我相信总有人是为了救人。您既解了蔡门主的蛊毒,也算蛊术中的医者,怎可任由好人遭恶人毒害而见死不救?

    我保证我朋友绝非是坏人,甚至是个侠肝义胆、锄强扶弱的大好人,救她必定是大功德一件。”

    井甘观察到老花匠手腕上戴着佛串,打开的房门内也可看见供奉的佛像,显然是个信佛者。

    所以想从佛法入手,打动他。

    然而老花匠似是打定了主意便不再更改,即便井甘是关系着他弟弟消息的人,却依旧浅浅颔首,表示拒绝。

    “命由天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造化,不可强求。”

    “那也要尽人事之后才能言强求不强求的问题。若人力不可更改,自是不可强求,但您明明懂得解蛊之法却任由她生死造化,这便是罔顾性命。”

    井甘将话说重,果然见老花匠身体僵硬了一下。

    罔顾性命——

    想起曾因他而死的那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老花匠脸色煞白,取下腕上佛珠一颗颗捻动着,默念了一段经文。

    井甘耐心地等他念完,缓缓睁开眼,这才再次真诚和急切地深深一礼,“求先生救命。”

    井甘确实打动了他,但结果并不如意料中的那么完美。

    “蚕蛊除了获知草药汤配比这一条解蛊之道,我也再无办法。”

    井甘身体颓软地往后垮了垮。

    就是因为那蛮荒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抓到,也不确定一定能从他嘴里获得真实的草药汤配比,这才想着另寻高人,或许会有别的解蛊之法。

    然而结果让她失望了。

    “不过……”

    老花匠突然一声转折,把井甘的心高高提起来。

    “不过什么?”她眼睛微亮,迫不及待地追问。

    “不过我曾听教我蛊术的师父偶然说起过,红魔曾救活过一个身中蚕蛊的人,并不是用的草药汤的法子,但具体怎么做到的不得而知,真实性也无从考据。”

    “红魔……”

    所谓的四魔不过是拥有高科技的穿越者,也是普通人。

    红魔既有特别的解蚕蛊的法子,很大可能性是利用了高科技的优势。

    井甘现在拥有耳塞和隐身贴两样高科技,但与解蛊半点沾不上边,那另外的高科技……

    井甘如今知道的,只有韩凡家的那个如同隐形眼镜般的传家宝。

    莫非她要想法子把那隐形眼镜搞到手看看?

    “多谢先生指点。”

    井甘郑重地行了一礼,老花匠叹了一声,“没能帮到你什么,抱歉。”

    井甘笑笑,“期待您能和您弟弟早日团聚。”

    如今的蒲音县官驿终日笼罩在阴云密布的压迫气氛中。

    都指挥使司调遣来的官兵将整个蒲音县包围地水泄不通,一只蚊子都休想身份来历不明地随便进出,连带着整个县城的百姓人心惶惶。

    孙贵养伤的病房更是被保护的坚如铁龙,除了王澧兰自己,和需要不时给孙贵看诊换药的白眉神医,其余人一律休想进入。

    孙昭等人全被王澧兰列为需要警觉提防的嫌疑人,更是不准靠近孙贵一步。

    如此被严密保护着,好好生生修养了好几天,孙贵终于在众人千盼万盼中醒了过来。

    得知他苏醒,所有人都欣喜地想要去看,结果被坚守在病房的官兵不留情面地挡在了外面。

    “王公子有令,除他和白眉神医外,任何人不得进。”

    孙昭沉着脸,“里面是案件证人,本官是负责此案的总负责人,本官要审问证人,你们有何资格阻拦。”

    “我们收到的命令如此,还请不要为难。”

    官兵一点面子不给,孙昭怒不可遏,瞪着这些毫不留情的官兵却又无计可施。

    正在这是,王澧兰也得到消息快步赶来,直接越过孙昭一行人就要往病房去,被孙昭赫然叫住。

    “王公子,孙贵既醒了,是否该我们一道审问?本官是皇上指定的总负责人。”

    王澧兰不以为然,“放你们进去做什么,给机会灭口吗?”

    孙桥也沉着脸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能把孙贵囚禁起来只有你一人可见,如此根本不利于调查。你将他严密监守,虽保护了证人,却也堵塞了内奸露出狐狸尾巴的机会。大家共同商讨、共同行动,互相监督,如此才能寻出蛛丝马迹,揪出内奸。”

    “就是。”

    跟在最后头的杨今安冒出头来,也是一脸不满地道,“你口口声声说我们中间有内奸,你不也包括在这个‘我们’中间,凭什么你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我还怀疑你……”

    是内奸呢。

    后面几个字在王澧兰凌冽的警告视线中,终究没有说出口。

    王澧兰不和他们废话,眼神示意地朝坚守在门口的官兵们努了下下巴。

    “有本事,闯进来。”

    而后就推门而入,将门砰地砸上。

    “嘿,真是越发嚣张了。以前就瞧着够气人了,现在变本加厉,要不是他是大长公主儿子,我真想揍死他。”

    门一关上,杨今安就气得跳脚,一副被压迫久了的凄惨奴隶样。

    孙昭不放弃地在那磨了许久,终究还是没能把那些冷硬的官兵磨通融。

    他便一直等,等王澧兰出来。

    而此时的屋内,孙贵虚弱地半躺在病床上,旁边一张空床叠着一床被褥。

    那里本来睡着萧千翎,如今失踪了。

    偌大的房间只有孙贵和王澧兰两人,王澧兰急切地单刀直入。

    “你与虎子相熟,算是最了解他的人?”

    孙贵愣了好半晌像是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含义,面上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虎子?我被刺杀之事……难道与虎子有关?”

    孙贵在床上昏睡了几日,还发了几次高热,此时喉咙沙哑的厉害,每一个字都是从喉咙管硬挤出来的,疼得厉害!

    “我现在是以官府名义在审问你,你回答我的问题便可。”

    王澧兰一脸肃然威严,单单那通身华贵气度便足以震慑孙贵。

    孙贵一个小老百姓还从未遇到过这般俊朗雍容之人,天生便对这种气派的贵人有种卑微感,当即不敢再多问,老实地点了下头。

    “我与虎子自幼一起长大,他性子孤僻怪异,没什么朋友,与我相熟相交时间最长,应该算最了解他的人。”

    王澧兰当即又问,“那你可知虎子可经历过什么重大意外,受过什么重伤?”

    孙贵稍想了一下便回答,“有的。虎子年少轻狂时曾被人引诱迷上了赌博,欠了一屁股赌债,最后还不上,被赌场的人追杀,后背狠狠挨了一刀,九死一生才保下了一条命。”

    后背挨了一刀,和乱葬岗那具白骨对上了。

    看来那具白骨就是虎子本人。

    虎子既然真的已死,那与虎子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那个人又是谁?

    “虎子当年是你收殓下葬的?”

    孙贵苍白的脸上露出些许恍惚之感,身体微微靠在身后的墙上,叹了一声。

    “虎子这辈子过得可怜,没受过什么关爱,日子也过得乱七八糟。当年迷上赌博时我曾三番五次劝诫他,但他着了魔,根本不愿回头,后来被赌场追债还偷了我给媳妇请接生婆的银子。那一次我媳妇差点死在生孩子上。

    那之后我就与他闹掰了,之后数十年都没再来往。他死的突然,我听说后赶过去,人已经发臭长虫了。毕竟一起长大的交情,我还是给他买了副薄棺安葬了。”

    人是虎子亲自收殓下葬,那就更没错了。

    “虎子可有其他亲兄弟?”

    孙贵肯定地摇头,“没有。他爹娘死得早,只他一个孩子。”

    “那虎子下葬后,你就再不曾见过他?”

    孙贵五官抖了抖,用一副惊恐怪异的表情看向王澧兰,“人都死了哪儿去见,那不是见鬼……等一下,我好像想起来了……”

    孙贵说着突然激动起来,一下子挺直脊背,肌肉紧绷起来连脖子上的伤口都微微渗出些许血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