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起初接到这个电话的时候，我并不是太乐意。
倒不是因为我对小舅有什么怨恨，主要是我那位舅妈，曾经在外婆即将离世的那段时间里，和我老妈爆发过很多矛盾。
我依稀还记得，自己小时候跟着老妈回娘家探亲，结果冒着大雨被人赶出来的场面。
我不是什么道德君子，对于曾经苛刻过老妈的人，我实在欢喜不起来。
可老妈却在手机里说道，唉，都十几年的事了，何必还要斤斤计较，我们这一代人都老人，难道要把上一辈的一些小恩小怨，继续延伸到下一代吗，当年的事，没啥大不了的，现在你小舅家出事了，你这个但外甥的，替他尽点孝心，也是应该的。
好吧，既然老妈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推辞，就问她到底出什么什么事？
老妈又开始叹气，说唉，还不是因为你那个不成器的表弟？
我特别纳闷，说啊，小鑫不都未成年吗，能出啥事？老妈在手机里摇头，说不清楚呢，求助电话是你小舅打来的，电话里也说不太清楚，要不，我把你小舅的电话告诉你，你亲自去找他聊聊？
我想了想，同意了。
事后，我便收到了老妈发送过来的一条短信，按照短信上面标注的电话号码，拨打过去，成功联系上了小舅。
我的小舅是个很老实木讷的男人，他结婚比较晚，当年因为家里太穷，导致相亲的时候没少被人嫌弃，由于小舅天性就比较懦弱、惧内，所以结婚之后，家里的所有事情基本都交给舅妈来打理。
他属于那种没什么存在感和话语权的人，在那个家，唯一能发挥的作用就只剩工作赚钱了，甚至对于儿子的教育问题，通常也插不上什么嘴。
接到我主动打过去的电话，小舅很意外，语气显得有点唯唯诺诺，小邢啊，听我姐说，你现在出息了，在做大生意，小舅有个事想求你，你能帮一帮吗？
他这话搞得我不知道该怎么接，我毕竟是晚辈，说什么求不求的？
我只能斟酌语气回道，小舅，您说得哪里话，一家人，别说什么求不求的，能帮我的一定帮，呃你现在家住哪里，我们可以不可以当面聊？
这几年，我和小舅家没怎么联系过，连电话号码都未保存，更加不可能晓得他家究竟住哪儿了。小舅连忙答应，又赶紧跟我说了一个地址，说自己下午不用上班，你直接过来就行了。
好，我知道了。
撂下电话，我立刻驱车前往小舅家。
他家并不在江宁市区内，而是位于两百公里外的一个小县城，小舅在县城林业局上班，虽然勉强混进了体制内，可日子并不是太好过，原因无它，就因为太木讷老实，总得不到提干的机会。
驱车将近三小时，我来到了小叔说的地方，刚下车，就瞥见一个脸色发黄，背影有点驼的中年男人，正靠在一辆电瓶车上，朝我使劲挥手。
我扭过头一看，心里顿时就有些酸楚了。
这几年没见，小舅苍老的很快，他比我妈小了将近十岁，可光是从外表看起来，姐弟俩却几乎没什么差别了，明明才四十岁出头，两鬓却有些白了，腿脚似乎也不太灵便。
我赶紧迎了上去，抓着小舅的胳膊，朝他腿上看了看，说小舅，你这腿？
他嘿嘿一笑，摆手说没事，是工伤虽然落了个三级残废，可单位里的领导对他还算照顾，自从这条腿伤着之后，已经不用天天去林业局报道了，本就是个清水衙门，上不上班，都有薪水可以领的。
这话说得我一阵心酸，不是所有体制内的人，生活都能过得很好的，就比如我小舅，在那个清水衙门里混了将近二十年，熬干了所有青春，到头来也就眼前这幅落魄相，连个副科级的职称都评不上，仅从现在，我就能预见他未来的晚景会有多凄凉。
小邢，那是你的车啊？小舅自己倒是不觉得有什么，还探头探脑地朝我身后看了一眼，但瞥见我身后那辆霸道的时候，眼角不由得一亮。
我讪笑道，朋友借给我开的，没啥，来，小舅我帮你把电瓶车弄上去吧！
说实在的，我这人对车没啥讲究，只要空间宽敞，够开就行了，至于车子好不好，价格怎么样，倒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再说这车也就那样了。
可小舅却不肯，总觉得那是辆豪车，怎么能用来装他的电瓶车呢，万一磕坏了多可惜？
还是别了吧，如果蹭花了，你也不好对朋友交代。
我笑笑，摇头说没事，比这更好的车，我朋友家里还有两辆呢。
小舅就不说话了，啜嗫着嘴唇，然后小心翼翼地问我，说小邢，你到底在做什么生意啊，这么赚钱？别是违法的事情吧？
我一时间有点无语，摇头道，您想啥呢，我哪能干这种事，你先上来，有什么话咱们车里聊。
上了车，小舅靠在副驾驶的真皮座椅上，用手摩挲着仪表台，满脸的羡慕，说自己曾经也梦想过有这么一辆的，可惜，唉单位里那点死工资，实在没这么福分。
那年头凡是进口车，在老百姓眼里都算好货了，大几十万的价格，在有钱人眼里算不了什么，可对于小舅这种一个月拿两三千死工资的人来说，这玩意却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我笑得有些尴尬，拉开车门，说要不然，你来试试？他赶紧摆手，说别，弄坏了我可赔不起，再说什么身份的人开什么车，这个价位的好车，是我们单位局长级别的人开的，被人看见了也不好，容易招闲话。
看着小舅那副谨小慎微的样子，我很难描述自己心理是啥滋味，只好看了看时间，然后叹气，说小舅你还没吃饭吧，要不，我们找家清净点的馆子，好好聊？
小舅就说，下馆子干什么，去我家吧。
我有些迟疑，说舅妈
她回娘家了，家里就我一个人。小舅抽了口眼，被烟气熏得眼窝黯淡。
我点头，说那行，随后便按照小舅的指引，把车开进了他单位分派的房子。
上了六楼，我将路上买来的瓜果篮拎进了客厅，有些局促地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小舅一个人来来回.回地忙碌着，心里过意不去，于是就直接了当地问他，说小舅，你找我到底啥事，可以告诉我了吧？
哪晓得，我这话刚一脱口，正背着我洗水果的小舅，肩膀却微微颤了一下，回过头，眼眶微红地瞪着我，语调沙哑道，
小邢，我怀疑你表弟，不是我亲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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