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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自打入了秋后 ,天气日渐转凉。

    今日更是不见日头,一片阴云笼罩在头顶上,风一吹,偶尔还有几滴水雾扑来。

    姜老夫人前脚走,姜姝便下了床。

    也没着凉,也没发热。

    只是今日不凑巧,比起韩凌明日要进宫选秀,世子爷的那生辰实在是微不足道。

    早上安嬷嬷过来请人,姜姝便躺在床上没能起得来。

    原本姜老夫人想借此时机带着姜姝,先去侯府瞧瞧侯夫人,待日后嫁过去也好相处。

    可姑娘偏生在这节骨眼上发了病。

    安嬷嬷瞧了一眼虚弱的姜姝,疼惜地道,“姑娘这身子,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好利索,瞧这模样,今儿怕是去不成侯府了,姑娘可有东西要捎给世子爷?”

    姜姝能有什么东西捎。

    压根儿就没打算去。

    被安嬷嬷架着这般一问,倒是想起了昨儿姜嫣给的那个荷包,转头让春杏取了过来,交到了安嬷嬷手上。

    春杏递过去的时候,擅自补了一句,“小姐昨儿连夜赶出来的,就为了今日,谁知”

    安嬷嬷这回倒是反过来劝了一声,“姑娘好生歇着,养好身子要紧。”

    等姜老夫人的马车一出府,姜姝立马让春杏去府上探了情况。

    姜老夫人去了侯府,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姜老爷每日都在京兆府当值。

    屋里只剩下了姜夫人和两位妹妹,这会子关在屋内伤神,哪里还有心思去顾姜姝。

    到了午时,春杏便匆匆下楼出了院子,去了姜夫人跟前请示,“夫人,小姐这会子勉强能挪动,想去刘大夫那瞧”

    姜姝的身子,一直都是陈大夫把脉。

    姜府的人都知道。

    有了自己女儿的凄惨遭遇作比,姜夫人恨不得那病秧子干脆病死得了,春杏话还未说完,便被姜夫人不耐烦地打断,“去,去。”

    春杏得了话,立马去备马车。

    姜姝从阁楼上下来,一身裹的严严实实,虚弱地靠在春杏身上,经过正院长廊时,几度喘地弯了腰身。

    上了马车,那声儿才止住。

    一番咳喘后,喉咙倒是真痛了,春杏便递过来一袋水,姜姝润了润口,直往陈大夫的药铺赶去。

    许是天气原因,今日药铺内一片冷清。

    陈大夫正隐在柜台后查看药方,见有人进来,才缓缓地抬起头。

    看清来人是姜姝后,眼皮子竟是一落,继续盯着手里的药方,神色了然地问道,“这回又是何事。”

    姜姝没应,上前笑着唤了声,“陈大夫。”

    陈大夫却同她摇了摇头,“你表哥昨儿才同我留了话,让我看着你,说最近长安城不太平,少出门为好。”

    陈大夫同沈家的三公子沈镐是至交。

    姜姝的‘病’,有了表哥沈镐同陈大夫的这层关系,这些年才能在姜家人面前蒙混过关。

    姜姝弯唇笑出了一道月牙儿,“他哪回不是如此说的。”

    说完,便将手里的一把折扇展开,递到了陈大夫面前,明目张胆的贿|赂,“陈大夫瞧瞧如何。”

    那扇面上的墨水画,展图巧构,匠心独具。

    陈大夫眼睛一亮,“辛大家的画作这,你从哪里弄到的?”

    姜姝抿唇一笑,“送扇的金主子,正候着我呢。”

    陈大夫一愣,没再多问,弯腰拿了身侧的一本病历出来,握笔在手,“什么毛病?”

    “着凉,发了热。”

    陈大夫埋头记着,临时又想了起来,“你表哥说,若是你不满意那亲事”

    待陈大夫再抬起头,跟前已没了人。

    陈大夫的药铺前是小巷,后面是热闹的长安街。

    姜姝戴了一顶帷帽,同春杏从后门出来,直上韩凌约好的醇香楼。

    外头天色阴霾昏暗,路上行人并不多。

    醇香楼内却热闹非凡,小二领姜姝上楼时,还热情地提醒了一句,“待会儿楼里会有一场戏,姑娘可别错过了。”

    姜姝点了点头,并没在意。

    寻到韩凌所在的雅间后,推门进去,便见韩凌一身桃粉烟纱散花裙,正抱着个木箱子在屋内渡步。

    见到她的一瞬,韩凌神色一松,手里的木箱随即塞到了她怀里,“我也挑不出来哪些好看,哪些不好看,干脆多买了几样。”

    那木箱入手,一股沉淀。

    里头全是姜姝喜欢的金叉首饰。

    姜姝怔住,“不过是定个亲,倒不至于让你掏了家底”

    “侯府是门好亲事,幸得你脑子清醒了一回。”韩凌拉了她入座,不忘取笑她,“你那寡妇梦,尽早断了的好。”

    去年姜姝有说过一门亲。

    刑部侍郎王家。

    两家才刚有了那意,还没来得及提亲,王家也不知道犯了何事,大理寺卿范伸亲自上门。

    当日王家一个不剩。

    后来韩凌每回说起这事,姜姝都惋惜,若是王家能晚一步遭难,她倒宁愿当个寡妇。

    一人过着,省得应付来应付去。

    若是换成往日姜姝定会辩解一二。

    今日却无心玩笑,只问韩凌,“你当真要进宫。”

    韩凌眉头这才浓上了一抹愁绪,一把抓住了姜姝的手,满脸哀求,“药罐子,这回你得帮我一把。”

    药罐子的绰号,是韩凌儿时取的。

    每回一有事,唤的就是这声。

    姜姝以为是明日的选秀,干脆的道,“你说,只要有法子,咱都得试一试。”

    韩凌却道,“前儿礼部的牌子落下来,母亲不想我入宫,想出了一个损招,将我的名额给了新入府的一位庶出妹妹,改成了韩漓。”

    姜姝一愣。

    倒不知道她何时多了一个庶出妹妹。

    “这事是母亲不厚道,再如何,我也不能去害人。”韩凌手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通关的文书,还有几张地契和银票交给了姜姝,“亥时一刻,你来后院,我将人交给你,你帮我送到城门口,她自己出去便是。”

    姜姝狐疑地道,“名字都已报上去了,如今走,能成?”

    “横竖才进国公府,还未在众人面前露过面,人不见就不见了,谁会在意。”

    姜姝皱眉,“那韩国公府入宫的名额,该如何应付。”

    “我进宫啊。”韩凌一脸轻松,“有姑母在,难不成当真还能让我陪葬,况且如今只是说选秀,也没说一定会选去圣上的后宫,东宫太子不是还没成亲吗,姑母是皇后,总不能让我乱了辈分”

    韩凌说完,面上明显多了几丝娇羞。

    她喜欢太子,姜姝早就知道,一时没好气地道,“就为那么个人,你甘愿犯险,连命都不顾了。”

    奈何韩凌心意已决,将那通关的文书和地契银两一把塞到姜姝手里,“母亲盯的太紧,这回我能出来,下回就不一定了”

    说话的功夫,屋外一阵脚步声,又上楼来了一批人。

    小二推门进来送菜。

    韩凌出来一趟极为不易,见姜姝终于收了东西,也不急着回去了,“横竖都来了,咱先瞧完戏再走,我还有好些话要同你说呢”

    适才进来的那批人,入座在了隔壁雅间,全是一帮大理寺爷们。

    做东的,正是侯府世子范伸。

    醇香楼的掌柜亲自奉上了酒菜,如同祖宗一般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范大人稍候,戏曲马上就开唱”

    须臾,楼下便响起了锣鼓声。

    戏班子开唱了。

    今儿唱的是蜀地的变脸。

    隔壁韩凌终是架不住那热闹劲儿,硬拽着姜姝出了雅间,“咱戴着帷帽,没人认得出。”

    唱戏的台子搭在楼下。

    底下的散座,人多嘈杂,锣鼓声一起,需得垫起脚尖,伸长脖子才能看到台上。

    楼上的雅室却不同,每个雅室之间只隔了一道墙,前面有一条两人宽的长廊,可观景,也可通行。

    戏曲开唱后,不少人都走了出来。

    按理说两人戴着帷帽,确实很难认出,可不巧的是,与范伸一同前来的还有大理寺的寺正韩大人。

    韩国公府的二公子韩焦。

    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妹妹,哪怕化成了灰,韩焦也能认得出来,瞥见那道身影时眉头一皱,不由起身唤道,“韩凌?”

    倚立在廊下,笑的正欢的两人,闻声齐齐回了头。

    不过一瞬,姜姝便变了脸色,犹如当头遭了雷劈,愣愣地看着坐在软榻上的那人,漫不经心地转过了头。

    适才瞧的热闹,姜姝早已掀开了帷帽上的白纱,此时一张脸暴露无遗。

    楼底下又是几道“咚咚”锣响,姜姝的心肝子仿佛也跟着颤了两颤,对面的范伸却是平静地挑起了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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