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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六章

    一旦从那个位置上走下来,又会马上觉得连自己的灵魂都被抽了一样,整天无所侍从,甚至不知道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连吃饭、睡觉、洗脸、刷牙这些日常生活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广安不时还会神经兮兮地来一句“你汇报吧”、“我看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你完了再跟xx同志沟通一下意见,争取统一思想”,把身边的人搞的不知如何是好,自己幡然醒悟,又觉得自己或许神经出现了混乱,把时光颠倒了。

    再要是时运不济,进一次大狱,哪怕就是关上一年半载,十个会有八个出来后马上会因为无法适应社会和心理扭曲而变成神经病,要么整天胡言乱语,要么精神错乱、时空颠倒。剩下两个虽然没有胡言乱语、时空颠倒,但也会患上严重的自闭症,终老不会跟人多说一句话,也算是官场的深沉玩到了极致。这就是官场的悲剧了。可惜这种悲剧不会换来任何一个人的同情,别人只要不说活该就已经烧高香了。

    兰沧海的情况很容易让人联系到后者,兰沧海现在还没有正式关进大牢已经那样了,要是再在大牢里关上三年五载,就是没有人强迫他,恐怕也不愿意出来不了。

    燕妮见王清华坐上车后就一直不说话,也不敢多问,忽然想起从公安局听来的段子,想逗王清华开心,就一边开车,一边对王清华道:“王市长,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王清华转脸对燕妮笑了一下,也想不到燕妮还会讲笑话,当然王清华更想不到燕妮会给自己讲一个段子了,就宽和道:“你说吧,我听着。燕妮讲的笑话一定很有水平。”

    燕妮的脸上就红了一下道:“我讲的笑话也没有什么水平,都是原先在局里的时候,听那些人在饭桌上讲的。”说着脸上不由红了一下,足见这个段子也实在有点不太适合从一个尚未出嫁的女孩子嘴里讲出来,不过为了人逗王清华开心,还是说了起来。

    燕妮抿了抿嘴道:“说是某位领导第一次,竟然傻不拉唧地问小姐,你是不是处女。小姐就想了想说,说我不是处女吧,我还没与出嫁。说我是处女吧,我已经不是跟一个男人上过床了。干脆就算个副处吧。”

    燕妮说完,脸也红了起来,要不是为了逗王清华开心,这种段子燕妮是不会讲的。王清华听完,笑的前仰后合道:“幸亏我现在的级别是副厅,要不然今天就栽到你手里了。”说着好像马上想起来什么,对燕妮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市委常委的秘书应该都是副处吧。”

    王清华是市委常委,虽然是副厅级,但是按正厅级对待,秘书自然是副处级了,省委常委的秘书是正处级,比市委常委的秘书高一个规格。

    燕妮的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脖子跟上,也不好说什么,就赌气说了一句:“你欺负我。”见王清华开心了,也就认真开车去了。

    王清华就哄燕妮道:“你不要生气,我也给你讲个笑话,编排我自己。你看怎么样”

    燕妮并不领情,道:“你还是不要讲了,我害怕你讲着讲着,又把我绕进去。”

    王清华道:“不会的,第一次是你自己把自己绕进去了,不是我把你绕进去的。我现在再讲一个,把我绕进去,咱俩算是扯平了。谁也不欠谁的。”

    燕妮便道:“只要你不把我绕进去,你讲的笑话肯定有意思。你说吧。”

    王清华就故意清了清嗓子道:“说是在部队上一个团长,一次打仗的时候负了伤,住进了医院。家里的婆娘就很着急,给团长打电话说要去部队医院探视这位团长。这位团长害怕婆娘来了受不了打击,就说部队上有命令,不让家属探视。那时候的人都胆小,一听说是部队上的命令,也就不敢要求看了。过了没有多长时间团长的伤治好了,部队批准团长回家探亲。团长回到家里以后,婆娘左看右看,发现自己男人身上的零件胳膊、腿儿一件没少,五官也很齐全,心里就踏实了。不想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却发现男人的老二不见了,一下子就委屈地哭了起来,哭的死去活来的,团长怎么哄也哄不下,一会就躁了,骂婆娘说,告诉你,我这次回去后就要提拔副师长了,到了地方上也是个副厅级干部,难道一个副厅级干部还不如一根吊吗”

    燕妮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燕妮笑的很拘谨。王清华就转身问燕妮道:“这次满意了吧”

    燕妮道:“你这个段子太粗了,不适合给女孩子讲的。我以前也听过,不过不是编排副厅级干部的,你讲的不是原版,是盗版,而且是修改过的盗版。”

    王清华道:“你别管我讲的是盗版还是原版,只要能应景就行了。”

    两个人说笑着,车就进了市委大院。也许是这段时间市里已经开始表现的风平浪静的原因吧,下面的小官僚们的活动又开始又了活跃的苗头。王清华作为新上任的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当然不会被这些人放过。每次找上门的人川流不息,刚打发走一拨,马上就又会跟上来一拨。来了之后,手里都拿着东西,各种土特产品,名烟好酒,来了就硬往屋里塞,王清华想拒绝都没办法拒绝。白天还好说一些,不过也不轻松,有时候王清华正上着厕所,裤子刚解开,就有人从背后叫:“王市长,你工作太忙了,找了几回你都不在,今天赶巧竟然在这里碰上了。”

    这能说是赶巧碰上了吗如果不是这家伙躲藏在某个犄角旮旯里专门盯着自己,绝不会正好把自己堵在厕所里面。

    王清华也不能说什么,那家伙没有尴尬,王清华先觉得尴尬了,憋了一肚子尿,那里还能尿的出来,只好提了裤子,对那人招招手道:“有什么事儿,咱们到办公室谈吧。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那人就点头哈腰、嘻嘻哈哈地去了王清华办公室的门口,办公室问起,还会理直气壮地告诉办公室的人,是王市长叫我在这儿等呢。办公室的人就不能说什么了。

    这种事情碰的多了,王清华就学会了躲猫猫,每次到了市委大院,先让燕妮上去看看有没有人堵在门口,要是有人堵在门口,就把打发了,然后自己再上去。

    时间长了,那些小官僚也变聪明了,不再在王清华的办公室堵了,变成晚上给王清华打电话,问王清华在不在公寓。弄得王清华晚上要是没什么事儿都不敢出去了,专门在家侯电话。万一那一天自己不在公寓里面,来的又是个爱编小道消息的主儿,还不定编出个什么花边新闻呢。

    到了市委大院门口,王清华照例没有下车,让燕妮先上去看看。看完了说没人,然后再跑下来叫王清华,自己再把车送到车库。王清华就给燕妮说:“你这样太麻烦,来回得跑两趟,你直接给我打个电话,我把车送到车库也是一样的。”

    王清华这是在关心燕妮,燕妮就脸上一阵激动,不过只是怔了一下,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道:“哪儿能让你送车呢。这是我的分内工作。”

    王清华就笑道:“这哪儿是你的分内工作了,你的分内工作是秘书,不是开车。”

    燕妮的脸上红红的,也没有说什么,开了车去了车库。这时裘学敏的车远远过来了。王清华认识那个0099的车牌,估计裘学敏肯定在里面坐着,就欲转身离开,却听到身后一阵嘀嘀嘀的喇叭声。估计是裘学敏让司机鸣笛。不过刚鸣了两次,市委大院看门的老头就咯噔咯噔往过跑,一边跑一边吆喝:“市委大院不准鸣笛你不知道啊。”跑了两步见是裘学敏的车,只好招了招手,一副歉意的样子离开了。

    王清华觉得如果再要是离开的话,就显得有些不好了,站在那里等裘学敏的车过来。车在大厅下面停稳后,司机马上从前面下来,转身迅速把车门给裘学敏打开,又用另一只手挡在车门上面,一面裘学敏碰了头。

    裘学敏也不知道从哪儿看的公共礼仪,说司机后面的位置是汽车最安全的地方,也是最尊贵的位置,坐车就一向坐在司机后面的位置,从来不往副驾上坐。市里的领导大多也都是这个样子,只有王清华和关凤鸣比较随便,每次坐车都坐在司机的旁边,把秘书的位置占了,让秘书坐在后面。秘书就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时间长了,习惯也就那样了。

    裘学敏从车上下来,跟王清华握手打了个招呼。一般情况下,裘学敏到这里也就停止了。今天却多了一个动作,右手和王清华握手的时候,左手不由上去在王清华的胳膊肩膀上拍了一下,表现的比往常亲昵了一些。王清华略微偏了一下脑袋,看了一下裘学敏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很快面对裘学敏笑了一下。裘学敏也跟着笑了一下道:“正好有个事儿想跟你商量一下,一起上去吧。”两个人就并肩往市委楼上走去。

    王清华不得不承认,裘学敏当书记比兰沧海更像个书记。兰沧海给人的印象是非常阴鸷,让人不可琢磨,裘学敏却显得很练达,好像干什么事情都非常有把握一样,亲和力当然比兰沧海就好。

    “王市长这段时间没有回老家看看吗”裘学敏一边一边问道,好像非常随意。不过王清华却不能想这是裘学敏一句很随意的话。裘学敏不会随随便便问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谢谢裘书记关心。”王清华很笼统地道了一声谢,继续道:“也想回去看看,就是抽不出时间。”

    裘学敏叹气道:“是啊,工作忙吗。你我都一样,每天总是忙的焦头烂额,别说是顾家了,就是自己的事儿都顾不过来。不过我建议你还是抽时间回家看看。对了你父母有多大年龄了”

    “四十多岁。”王清华概括地回答道,并没有说出具体年龄。其实也根本不需要说出具体年龄。裘学敏为什么突然问起自己家里的事情,现在还不清楚,说的太多也没有用。

    “这就是你的优势啊。你父母年龄跟我相差无几。你的却只跟我差半级,你的前途无量啊。”

    裘学敏说着已经到了电梯门口,早有人摁了电梯的按钮,一些准备上电梯的也纷纷避开了。两个人上了电梯,裘学敏见外面还站着一些人正眼睁睁看着电梯口,就招了招手道:“一起上班。”那些人就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裘学敏笑。裘学敏只好又补充了一句:“没关系的,一起上吧。电梯少跑一趟就能节约一趟的电费。”裘学敏的秘书就出去给那些人说:“大家就一起上吧,节约用电是我们每个人的职责。”

    王清华就觉得裘学敏的这种做法多少有些做作。电梯的电费才能花多少钱,这种行为无疑有些小家子气。

    那些人就跟着上了电梯,给裘学敏和王清华一一打了招呼,又异口同声地说裘书记思想境界就是比大家高,以后要多向裘书记学习。裘学敏也不接他们的话,只是对每个人笑了笑,算是打招呼。有些不长眼的竟然伸手要跟裘学敏和王清华握手。裘学敏虽然心里不快,但也只能一一握了手。在电梯里跟一些下属握手,多少有些不伦不类,王清华就在肚子里暗笑裘学敏自己给自己惹麻烦。

    王清华直接去了裘学敏的办公室,坐下后,裘学敏就给王清华让了一根雪茄,一边点了一边道:“一整天没抽这玩意,还真有些忍不住了。”

    这时秘书进来给王清华倒茶。王清华制止道:“我不喝茶,给我来点白开水就可以。”

    裘学敏就问王清华:“为什么不喝茶呢。我记得你以前喝茶喝的挺凶的,怎么这么短时间就改习惯了。”

    王清华实话实说道:“最近有点失眠,不能喝茶。”说着也把雪茄点了起来。两个烟筒很快就把屋里的空气污染的不成样子了。

    裘学敏坐在大班椅上,从桌子上拿出一份报纸,对王清华道:“看看吧,这是今天的x市日报。”说着指了一下其中的一个板块。

    以前一看这些党政机关报,王清华就觉得反胃恶心,因为里面的内容几乎是千遍一律,不是这个领导发表重要讲话,就是那个头头去那里视察工作,总之说是新闻,却没有一点新鲜感,更谈不上任何的趣味性。进了官场之后,王清华就发现那些机关报不看还真不行,特别是市里和省里的日报,如果不及时翻阅,就无法把握新进的政治敏锐点,慢慢也就养成了每天翻阅这些乱起八糟的日报的习惯。不过王清华看的非常粗,大多数只看一下标题,再看一下是关于哪方面的内容,然后联系一下是哪位领导分管的工作,也就完事了。今天早上为了去看兰沧海,出去的匆忙,日报还没有翻看。

    王清华拿过报纸一看,马上大吃一惊。题目赫然写着:一场大火葬送三条人命。副标题是,去年本市清水镇匣子村打麦场大火案至今仍未告破。大致内容是,清水镇匣子村发生一场大火后,烧死三个人,其中一个是原清水镇办公室主任兼财政所所长尉仁义,另外两具尸体已经烧的面目全非,无法辨认。文章口气非常尖锐,直接质问了三个问题,第一,去年发生的大火为什么至今无人过问;第二,两具尸体的身份到底是谁;第三,大火发生后市委市政府相关领导既然已经知情了,而且去现场看过了,为什么不给大家公布。

    王清华看完后,把报纸还给裘学敏,没有说什么。

    “这个问题,你怎么看值得注意的是这场大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去过现场那位领导又是谁呢。我刚才给赵金明同志打了个电话,问了一下情况。赵金明同志说,这个案子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线索,实在不好弄清楚。他也派人到匣子村走访了一下,那里的群众却说他们什么也不知道。我就有些纳闷了,为什么村里发生这么重大的事情,村里的村民竟然丝毫不知情。”裘学敏问完后,手里夹着雪茄,盯着王清华。

    王清华想了想道:“匣子村发生大火之后,我去过现场。我去了之后,现场已经一片狼藉,线索也被救火时的水冲完了。不过我觉得这件事情,迟早会有结果的。”王清华很含混地回答了裘学敏的问题,同时并没有隐瞒自己曾经去过现场的事实,也没有给裘学敏把所有的实情都说出来。王清华认为裘学敏这是心里清楚,在明知故问。

    “王市长,我看这件事情,就由你负责过问一下。完了之后,我们再和王光禄、赵金明二位同志碰个头,共同研究一下。不要弄出个无头公案来,在老百姓中的影响也不好吗。”

    王清华道:“可以,不过我觉得这件事情,还是由王光禄同志牵头比较合适。毕竟他是分管政法工作的副书记,我不能越权。”

    裘学敏未置可否道:“那就先这样吧。晚上八点咱们四个人碰个头,再做具体安排。”

    王清华觉得差不多了,站起来告辞。裘学敏也从桌子后面走出来,拉着王清华的手语重心长道:“在市委常委中,你是最年轻的,能力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该挑担子的时候,就要把担子挑起来。阎书记年龄大了,王书记又不大爱管事,现在多了一个兰新天同志,虽然工作能力不错,在群众的威信也可以,可惜就是有点软,拿不起来。”

    王清华嘴角略微动了一下,算是个微笑,心中却想,这个裘学敏演技真是可以,自己主动把事情捅出来了,想对自己动手了,还要在这里虚情假意地说些面子上的话。又想起刚才上楼的时候裘学敏平白无故问起自己父母的事情,心里不禁愕然一惊,也许这是裘学敏这是再给自己一个警告,或者说是裘学敏给自己传递的某种信号,告诉自己,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裘学敏会用自己父母做赌注。想到这里,王清华的心头就产生一阵阵的凉意。

    如果裘学敏真的跟黑道势力有什么瓜葛,或者裘学敏干脆就是x市传言中的狗爷的话,干出这样的事情,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出了裘学敏的办公室,燕妮正在自己办公室的门口站在往这边看。王清华就对燕妮道:“马上给日报社长蒋红莲打电话,让蒋红莲马上滚到我办公室来。”

    燕妮见王清华的脸色不对劲,也不敢多说什么,就哦哦哦地应了几声,急忙给蒋红莲打电话。

    不一会的功夫,蒋红莲就一头汗水,气喘吁吁地进来了。王清华也没有理蒋红莲,对燕妮道:“你先去吧,顺便把门关起来。有什么人来找我,就给挡一下架。”燕妮有了上次关凤民的教训,也不敢应承,就站在那里不动。王清华就有些来气了,道:“不管是谁,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你都必须给我挡在外面。”燕妮一脸委屈,也不敢说什么,应了一声出去了。

    “蒋红莲”王清华指着蒋红莲的鼻子,大声叫了一声。蒋红莲从来没有见过王清华发这么大的脾气,脸色刷一下就白了,两条腿也不由自主地打了颤,站在那里也不敢坐。

    “知道我叫你来干什么吗”王清华厉声问道。

    蒋红莲依然一脸茫然,不知道王清华这是发的什么火儿,哼唧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误,会让王清华发这么大的火气。

    “王市长,如果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尽管批评。要是不解气的话,你打我两下也成。”蒋红莲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先认罪,“可是你也得告诉我,我到底犯了什么错误啊。”蒋红莲说完眼泪都快要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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