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提拔李茂才
两个多小时的暴雨之后，突然放晴，一道彩虹如拱桥一样挂在天空，七彩的颜色显得格外的炫目。广安y市这个繁衍生息了不知道多少代人的边城小市，人们又开始了一天的劳碌。当然这场暴雨对生活在城里的人们是没有什么影响的。他们顶多也就是在暴风雨中躲避一下，或者干脆在办公室欣赏一下疾风骤雨般的风景，也就算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然而这场暴雨对于承过县富源乡的人们却是灾难性的，这个季节正是晚熟苹果采摘的时候，一场暴雨夹带着冰雹，把整个富源乡晚熟苹果打了个稀巴烂。
李茂才赶到晚熟果园地头的时候，看着满眼不成样子的果园，狠狠地在自己脸上抽了一巴掌，慢慢地顿了下去，泪水开始在眼眶中一圈一圈地打转。
“老天爷啊，你的真的瞎了眼了吗。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来这么一场冰雹呢”李茂才仰天大骂，一坐在了泥泞中。站在一旁的乡长张丰年急忙上去扶了一把，还是没有扶住。
“李书记，你就不要太伤心了，天灾，谁也无可奈何。我们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啊。”张丰年只好劝解了一句，不过他也知道，此时此刻就是说再多的话，对于李茂才而言都无济于事。
马上就有成群结队的老百姓往果园赶了过来，那些女人们看着自家就要成熟的果子，却落得如此结果，妈呀一声就哭了起来。这可是他们一年的收成啊，谁能不心疼呢。男人们也只能蹲在那里唉声叹气了。
“李书记，我们还是想想办法，看如何善后吧。如此严重的损失，我害怕老百姓承受不起啊。万一大家对载重苹果失去了信心，后果就更加严重了。”张丰年是个四十不到的年轻人，从省农校毕业，是个比较理性的知识型领导，不过就是缺乏干事的，总是畏首畏脚的。当时要不是李茂才顶着各方面压力，四处给老百姓筹钱，让大家载种果树，估计现在富源乡还是一片荒凉，跟梅家湾乡不会有太大的区别。
“能有什么办法呢现在已经这样了，谁会有起死回生之术，能让这些苹果重新长好呢”李茂才终于冷静了下来，但是神情还是显得非常沮丧。
同来的乡镇干部从来没有见过李茂才这样，有些眼根子软的女干部竟然开始偷偷摸起了眼泪。
“要不我们找找县委吧。看国家有没有这方面的救灾款，给老百姓补偿一些，也能让他们损失少一些。”张丰年毕竟是个知识分子，脑子比较活络，见识比李茂才也要广。
不想李茂才却冷哼了一声道：“你还指望县委给你救灾款这些年又不是不知道，县委不向你伸手要已经不错了，还打算他们给你救灾款，真是还不如做梦来的痛快呢。”李茂才一副看透了承过县委的架势。
不过张丰年想想，觉得李茂才说的也不无道理。这些年县委、县政府一干人，知道富源乡是个富的流油的地方，隔三差五就会来一趟，吃完了拿，拿完了还要要，已经把富源乡当成是他们自家的后院了。
张丰年想了想道：“要不我们直接找市委领导吧。王书记现在已经开始主持市委工作了，他是来过咱们富源乡的，总不会不帮这个忙吧。”
李茂才愣住了，半天没有说话，看来对王清华也是心存疑虑。承过县县委冯跃进和王文军的做派，让他已经失去了对上级领导的信心。他这个土包子乡党委书记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升官，只想在自己任期内能把自己这个小镇的农业经济搞好，就心满意足了。所以也从来没有拜访过县委的领导。
现在省委因为梅家湾乡尤龙的问题，在承过县调查了一段时间，冯跃进和王文军也双双被两规了起来，新任的县委书记县长还没有确定下来。承过县可以说是群龙无首。李茂才即便是想找，也不知道该找谁合适。
“好吧，你就去市里跑一趟，无论能不能见到王书记，都要把咱们这里的情况给市委领导反应一下。老百姓受不起这个损失啊。”李茂才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当然他的口气明显并没有对市委抱多大的希望。他也知道y市本来就是个穷市，财政一向非常吃紧，要挪出钱来救灾几乎是不可能的。
两个人说完，李茂才又带着乡镇一班人到田间地头跟那些受了损失的老百姓谈话、安慰，希望他们能振作起来，不要被一次灾难打垮了。老百姓的情绪明显波动很大，有些人甚至说出很难听的话来，说当初要不是李茂才要大家栽种苹果树，现在也不会受这么大的损失。有的乡镇干部就看不下去了，想上去跟老百姓理论，都被李茂才一一制止了。
最后李茂才为了鼓舞大家重新振作起来，本来已经不想再说什么的他，又声泪俱下地给大家讲了起来。
“乡亲们，大家蒙受这么大的损失，首先是我李茂才的错，我李茂才在这里给大家谢罪了。”说着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接着道：“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心里也很难受，不过我推卸责任，是谁的错就是谁的错。如果我提前跟气象部门联系，能知道今天会下这么大的冰雹，大家就不用受这么大的损失了。不过，我请大家记住，不管发生多大的灾难，我们致富的新年不能改变，我们致富的信心不能没有大家一定要振作起来，乡党委政府一定会尽一切努力，把你们所受的损失反应到上级部门，争取一部分救灾资金，争取让大家的损失减轻到最低。请大家放心。”
李茂才说完之后，全场一片寂静，没有人再说什么了。但是大家心中的疑虑和怨恨是不可能在李茂才的几句话之后就完全解开的。李茂才能从大家的眼神中看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奈和失望。这种眼神是对政府的失望，也是对党的失望。这是在李茂才心中最不愿意看到的。在那一刻起，他下定决心，哪怕就是给人下跪磕头，也一定要把老百姓的损失减轻到最低限度。
当天下午，张丰年就单枪匹马奔向y市市委市政府所在地沂南市。可是当天晚上就返回来了。他谁也没有见到，就跟市政府办的人磨叽了半天。因为张丰年不懂规矩，政府的一个女副主任死活不让他见领导。
“人难活、屎难吃，大衙门官难见”当天晚上，张丰年坐在李茂才的办公室不免满腹牢骚，“还是算了吧，还是我们自己想办法。”
“我们想办法我们有什么办法。”李茂才抱着脑袋，已经渐渐产生了一些绝望的情绪。
“咱们不是还有农业扶持资金吗。干脆用这部分钱，补偿一下受损失的老百姓，补偿一点是一点吧。”张丰年建议道，“大不了，政府今年的奖金、福利全部取消。我想大家都能理解。”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年乡里的一切开销都靠那一点农业扶持资金过活，何况那点农业扶持资金被市里、县里层层扒皮，到了我们手里的能有多少钱，简直就是杯水车薪，根本不顶事。这样吧，我明天亲自去一趟市委。我就不相信见不上这个王清华。”李茂才说着将手里端的水，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
“要不我们还是给人家准备的钱吧。常言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要是不打发了下面那些人，恐怕你这一趟还要白跑。”张丰年不无担忧道。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哼”李茂才狠狠地说道，“要是小鬼难缠，明天老子就把小鬼给他掐死，看他还难缠不难缠。”
张丰年知道李茂才的脾气，一向是敢说敢当，说到就能做到，他还真担心李茂才去了之后跟人家闹起来，弄不好连头上乌纱帽也给丢了：“老李，我看明天还是我再去一趟吧。你这火爆脾气，去了还不把人家市委大楼给炸了。”
“把市委大楼炸了又怎么样”李茂才算是横下心了，“你别拦着我，明天去了要是见不到那个王清华，我说不定真放一把火把市委大楼给他烧了，我看他王清华还能不能在里面坐得住。”
李茂才这么一说，张丰年就放心多了。李茂才虽然脾气暴一些，但还是知道分寸的，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顶多也就是跟市委办的人吵上一架也就完事了。
两个人说完，又就明天去市委的一些具体细节商量了一下。张峰年说：“要不我连夜给你写一份汇报材料，到了那里，你也好说一些。要不然你两手空空，人家万一让你拿汇报材料，恐怕又要费一番周折。”
李茂才听完，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接着笑道：“不过写材料的事儿，还真得劳驾你这个秀才。你也知道我是个粗人”
“行了，行了，行了，你就不要在我这儿谦虚了，每次碰到写材料的事儿，你就来这一套，有意思吗”张丰年说着转身去自己的办公室准备材料去了。
李茂才也一歪身子，躺在沙发里，就这样休息一晚上，第二天直接去市里。
跟张丰年一样，李茂才到沂南市后，也是首先想到了去市政府。当他跑到市政府办公室说明自己来意的时候一样是碰了钉子。不过好在市政府的人并没有把他直接轰走，而是告诉他，这种事情最好去市农业局看看，市长不可能面面俱到，什么事儿都管。其实李茂才也知道应该先找农业局，不过他也知道农业局肯定不会管，而且会一推一个六二五，把他打发回县里。
万般无奈之下，李茂才憋着一肚子的火儿，又跑了一趟市农业局。不想到了市农业局，也根本没有见到正角，只是在农业局综合办公室跟那帮人磨叽了半天，也被人家草草打发出来了。果然不出李茂才所料。市农业局让李茂才回去先找县农业局，让县农业局给市农业局打报告，然后市农业局再向省农业厅打报告。
出了农业局大门，李茂才就破口大骂了：“你们的糊弄鬼呢，老子给先给县农业局打报告，再给县政府汇报，又开常委会协商，汇报到市里，接着又是一套程序，别说你们有意推卸了，就是按正常程序，起码也需要一年半载，等救灾款下来，老百姓早都把果树都砍了，还有个狗屁用啊。”
说归说，要真让李茂才在是里面撒野，他还真没有那个底气。下午三点钟，李茂才来到市委门口的时候，心里就感到有些嘣嘣直跳，上楼就碰到了原子同。
原子同看着穿的一身土的掉渣的李茂才，站在他面前，一脸严肃，几乎是威吓问道：“你哪儿的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收破烂到一口门卫那儿问去。”原子同把李茂才当成是收破烂的，不过口气已经算是非常客气了。要是在过去，原子同会直接叫人把礼貌轰出去。
“你好”李茂才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两个让他觉得说出来别扭的要死的一句礼貌用语，接着笑了笑道：“我是承过县富源乡党委书记，我叫李茂才，我有事要给王书记汇报。”
李茂才站在原子同跟前并不比原子同矮，甚至比原子同更加高大威猛，不过说出话来，还是有些怯生生的。
“你是乡党委书记”原子同用疑问的口气问道。他并不关心面前这个人是哪儿的乡党委书记，他觉得一个乡党委书记如此不注意个人形象实在有点不可思议。这哪儿是乡党委书记啊，干脆就是一个收破烂的吗。
就在此时，宣传部副部长牛根生从此经过，见原子同和一个穿着邋遢的人正在说什么，上前便道：“原秘书长，什么时候连卖废旧报纸的事儿都亲自过问了”一句话把原子同问的也有些尴尬，正要给牛根生解释一下，牛根生却早已扬长而去，
“听见了吧，你说你是乡党委书记，谁会相信呢”原子同有些不耐烦了，“赶紧走吧，你要是上访，到一楼信访局，到那儿先把你的情况说明一下。如果真要想见王书记，星期一再来。王书记星期一接访，明白了吗”
李茂才受了一早上的窝囊气，想不到又被人当成是收破烂的了，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就爆发了出来，也不管什么秘书长不秘书长了，开口就道：“我说这位同志，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我确实是富源乡党委书记，你要是不相信可以打电话到承过县问一问。你凭什么说我是收破烂的呢再说了，收破烂的怎么了，收破烂的就低人一等吗看你的样子，也应该是市委的领导，说话怎么就这么不主意分寸呢”
李茂才是农民出身，整天在乡里面跟那些村干部打交道，早就练就了一口好嗓门，话一出口马上就跟吵架一样，楼道里的人那儿还有听不到的道理，纷纷从办公室出来看热闹。钞云就急忙把事情给王清华汇报了一下。
“你说来的人说他是哪儿来的”王清华好像没大听清楚钞云的话一样。自从袁一峰出事之后，王清华也知道已经牵扯到了钞云，只是万重山还没有撬开袁一峰的口，钞云还可以逍遥自在一段时间。王清华自然没有去打扰他。如果他主动把事情给万重山说明一下，难免被万重山认为是钞云是在自己的授意下这么做的，自己这样做是提前做好了钞云的工作，想逃避自己的责任。那就得不偿失了。当然，这段时间，王清华也尽量避免带钞云出去。钞云也已经体会到了一些，只是没法给王清华说什么，就有事没事经常到王清华的办公室来一趟，显得更加啊殷勤了一些。
“是富源乡党委书记，好像叫李茂才。”钞云给王清华解释道。
李茂才王清华马上想起上次到承过县陪同省委组织部长刘宝山去承过县去搞调研时，见到的那位硬气的让冯跃进都头疼的乡党委书记。
“你让他进来吧。”王清华简单给钞云吩咐了一句。钞云也感到有些意外，道：“王书记，原秘书长现在正在外面核实他的身份，是不是等一等再说万一不是话，恐怕就麻烦了。”钞云也是一片好意，如果真是一个前来上访的，缠住王清华，事情就麻烦了。群众上访的事情是非常复杂的，有些上访的内容本来就历史遗留问题，别说是市里没办法解决，就是拿到中央，如果没有相关政策的支持，也是一筹莫展。
“别废话了，让他进来吧。”其实王清华刚才听到外面吵吵闹闹的声音的时候，已经感觉这个声音非常的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罢了。
钞云只好出去给原子同耳语两句，原子同就把李茂才带进了王清华的办公室。当然临进王清华办公室的时候，没忘记给李茂才交代两句，让李茂才说话注意分寸的话，让李茂才慢慢说，不要一进去就叫苦连天。
“王书记，”不想李茂才一进王清华的办公室，还是没有按照原子同的意思说，“你千万要救救富源乡的果农啊。”李茂才说着，眼泪都快要下来了。
王清华急忙从桌子后面走出来，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李茂才。李茂才的年龄不算大，有四十来岁，不过经过这两天的折腾，也已经是心力交瘁，站在王清华的面前，心情一激动差点没摔倒。
“老李，你不要着急，有什么事儿慢慢说。请你相信市委一定会给你解决的。”王清华安慰道。同时让钞云给李茂才倒了一杯水，又让原子同和钞云出去了。
李茂才缓了一口气，才讲这场突如其来的冰雹给富源乡带来的灾难性后果，大致给王清华说了一遍，又把张丰年的材料交到王清华的手中。
“王书记，大致就是这么个情况，果农们的损失实在太惨重了，别说是收成了，赔多少钱还是个无法预估的数字呢。如果政府不给他们补贴的话，老百姓会失去载重果树的信心的，好不容易稍微有些起色的成绩，又要回到老样子。王书记，您一定要帮帮我们啊。”李茂才说完就低下了头。
王清华本来想把市里的财政情况给李茂才说一下，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他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下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你给人家说市里财政困难，就等于在告诉人家，你这个困难市里也没办法解决。这时候伤害的恐怕就不至是老百姓的心，也会让下面的这些干部对市委失去信心，对他王清华失去信心。
想到这里，王清华换了一种说法道：“老李，请你放心，尽管市里的财政也非常的困难，但是你们的问题，我一定想办法给你们解决。”接着话锋一转道：“不过要让市里解决全部问题，可能性也不大，全市十三个县市，就是我们想解决也没有这个能力，这一点请你理解一下。我的意思是，你们县里财政解决一部分，市里再想办法挪出一部分资金来，咱们两头把这件事情解决了，你看怎么样”
李茂才眼睛一亮，毕竟王清华已经答应给他解决问题了，不过马上又低下了头道：“王书记，承过县的情况，你也知道，现在冯跃进和王文军被双双两规了起来，县里群龙无首，而那些干部都是以前冯跃进和王文举提起来的，要让他们解决一部分资金，可能性实在太小了。”
李茂才说的也是实情，承过县和别的县没有什么区别，也是一个标准的贫困县，具体地说，整个y市几乎没有一个不是贫困县的，就是这两年河湾县在老胡的带领下，好像有了点脱贫的迹象，其他的县无一例外财政入不敷出，再加上地方官员多多少少要往自己的口袋装一些，让本来就非常吃紧的财政，更加雪上加霜了。
老胡以前只是x市政府办的一个副主任，自己当时提拔他的时候，也是觉得他已经快到了退休的年龄，想圆他一个做一把手的梦，并没有想过他能做出什么成绩来。不想现在的成绩却是整个y市最好的。既然像老胡这样一个人都能把一个县的经济搞上去，那么从基层干起来，而且有一定成绩的李茂才怎么会不行呢。
一念及此，王清华对李茂才道：“老李，你看这样行吗现在承过县群龙无首，省纪委又正在搞调查工作，县里的工作几乎已经瘫痪了。我想让你去县里担任副县长，主持县政府工作，不知道你意下如何”王清华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你李茂才同志不是说县里没有人管吗，那你就去管。
王清华的这个想法虽然非常即兴，但也并不能算是完全的即兴，其实上次跟刘宝山一块去富源乡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个李茂才很不错，是个干事的，只是当时自己立足未稳，不便过问地方上的人事工作。现在正好给李茂才一个机会，看看李茂才的能耐，说不定能成为自己今后的一位干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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