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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因为我是殊儿……

    媛箐软眸顾盼流转着往飘曳的帘幕间一路迂回,她这心下的一通哀戚是注定要疯滋漫长沒个收束了,

    然后却在这时,忽听得榻上几近萎靡的莫离飘悠悠启口,却是十分突然的,一个细颤颤的迂回,莫离开口唤出一声:“父王……”

    这调子轻软撩拨、绰约出薄纱一般曼妙且惝恍的韵致,牵得媛箐甫一回神,一颗柔心于这戚戚哀哀里又是一晃荡……她心道着,莫离乃是莫家的堂小姐,而莫家更是这些年來如雨后春笋一般势头新起的一个大族旺户,可却是怎么都不该同皇族有直接的关联吧,那么莫离又是哪里有着一位“父王”,

    “云妃姐姐……云妃姐姐,”媛箐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她抬手轻轻摇了摇莫离的臂弯,试图再听她重言一遍,却发现莫离已经睡意昏沉、似乎人事不晓,

    如此倒叫媛箐终是放了放心,心道着就是这样,莫离是睡的深了沉了所以就糊涂了,可才待她把身子侧侧,意欲悄然离去不再吵扰云妃时,又被莫离那清晰的一声唤给不动声色的猛地就拽了回來,

    “父王,你真的……不认得我了么,”恰若徐风撩拨柳梢,飘渺恍惚而夹杂着莫测的神秘,

    这话听在耳里除了觉的违和之外,诚不知是还有何可感可触的,但媛箐先是一凛,旋即猛地一下就觉一阵偏头疼顺着额角、太阳穴、再至两眉间这么一路攀爬而上,恰如小蛇、若蚁虫一般对着肌体发肤撕咬啃噬,

    不觉间,媛箐下意识抬起纤柔的玉指抚上这一处处牵动痛觉的地方,又恼不得把头往床棱一边的搭着松松帘幕的地方歪了歪,这一时头痛欲裂,很莫名的,脑海中似起了成阵连绵难歇、又难遏难控的一重重萧音,时而填充的满溢、时而又亏空的使人心中更为撩拨而不适,

    天光被几瓣游移飘忽的天幕浮云,作弄的起了些许的恍惚之感,本就不真切的半梦浮生此时此刻显得更为不真切而不现实了,

    媛箐这么倚着床棱歇息平复了须臾,觉的这阵突忽而來的头痛之感渐渐趋于平淡,复借势转目又去顾向似睡似醒的莫离,

    “在上辈子的时候……我是父王府中的世子,父王的长子……”她感知到媛箐流转在自己面靥上的目光,双眸徐徐睁开,这目光并着头脑是一辙的昏沉发胀,“那个时候,父王可是弃了我与弟弟,还有……还有那一府如许的人,就那么跟着管家叔叔,一并去修你们的道、寻你们的出世遁世之法了……”莫离在这一时,这脑海里其实是也一大片一大片成阵的放空徐白,她也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是一个有思想的人,是委实凭着一股意识的拿捏,在不住的言些根本就是无稽之谈的听來好笑的字句,

    人大抵时候,也都会犯这与莫离同样的毛病,兴许在你熟睡才醒后还沒醒利落时、兴许在你身患病症卧床病的昏天黑地凄凄迷迷时,你会忽地于这无意识间吐口些绵绵不绝的呓语,又似乎谵语,终归是呢呢喃喃说了大半阵子都委实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横竖都是烧晕乎了之后吐口的一连串胡话罢了,

    媛箐生怕莫离再这么迷糊下去会带起不必要的心急心焦,忙又把身子凑了近的抬手轻轻去触碰莫离的额头,想要将她从这幻似梦魇中的氛围里唤醒,但很快的,媛箐也跟着起了层弥深难遏的恍惚……

    “云离……”飘忽缪转,一嗓子徐徐然吐口,如云如雾遮迷而撩拨,媛箐一懵,但很快她这心口又跟着一颤抖,恍惚感将这丝缕的清明意识也给带的着实就沒了痕迹,

    榻上的莫离耳闻这漫溯而來的一嗓柔唤,铮地跟着起了一惊,那双迷离的眸子顿然就睁的极大极大:“你怎么……怎么知道我那一世的闺名,”语气依旧低低软软的,但肃穆与微微的诧异还是可以清晰的感觉到,

    若此时此刻这里还有除她二人之外的第三个人,那着实是会被这一出出的对话给吓的唬的掉下眼泪來也未可知,幸在一干宫人们都已经被抽调了出去,那么这听來因违和而刺耳的对话,也就变得无关痛痒了,

    媛箐的神识在这一刻似乎也被涣散、映扯的消泯的几近无痕,她凝眸将榻上陷入昏沉的莫离看定,吐口幽幽的一字一句:“因为我是殊儿……”

    人总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说出很多当不得真的胡话,但此时此刻是这二人一辙的无意识、一辙的说胡话,倒委实是不多见的了,

    这一声轻飘飘的应答,铮然搅扰的莫离心跳繁密,即便是陷入神识的束缚、意识的囹圄,那血肉之躯被充斥进一股繁密的激动情绪,她依然可以感知的清楚非常,

    不消言语的默契,在这二人会意于心的当口里,铮地一下便滋生的清楚明白了,无声的动容化为了无言的感动,感恩这天这地,这命盘的游移与这世事的伦常,先前那样亲昵那样熟稔的人,隔山隔水隔过几生几世兜转反侧之后,仍然会在今生今世这当下里再度相遇,是缘份,也不得不说是一种造化的唯美与瑰丽,

    “万法皆空,因果不空,”莫离浅浅一笑,这笑颜不是苦笑也不是自嘲,看在眼里是一种于世于物的超脱及自醒,“这一世我之所以会成为楚皇的妃子,也是有着一遭前世之因方缔结了这后世之果的,”

    时到如今,楚皇是谁,媛箐也已经依稀明白了,又听莫离徐徐然如此念叨,则便更加的明白不过了……

    媛箐沒有言语,

    莫离长长氤氲一叹流转唇齿,复有些自顾自的接口曼曼:“早在云离之时,其实我与帛逸之间……便有那么些个道不明的贴近小儿女的暧昧,”她阖眸又启,“但那时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你,即便你先我们一步径自傲傲然的那么走了……我们之间也决计不可能再隔着你,有更近一步的亲昵,于是我因这心念一起,后世缘份也就跟着有了延续,隔世之后改换了容貌、身份,与你再面的同时,也与他滋生出亲人之间不可逆转的一重缘份,”

    媛箐的心弦随着莫离这停停起起的叙述,也跟着上上下下时而飘忽、时而停顿,但横竖是沒有了心的直白的听着罢了,

    “而这一世的帝妃缘份,则是……”莫离喘息徐徐,感到有些微体力不支,“是因前世父王离开之后,皇爷爷将我与弟弟做了妥帖安排,又因怕见到我们之后想起父王……徒增伤心,便一直都沒有再见我们,且他带发修行而去,”她顿顿,“直到经年之后……具体,具体我也不大记得是第几个年头了,有一次我外出闲逛,与同样散步散心的皇爷爷……在一酒肆路遇,”

    “原是……同样去修行了,”媛箐呢喃,

    莫离不觉有泪波氤氲出眼眶,在微光的摇曳惝恍之下,渐显出一痕清洌的渍迹:“那时,我并不识得自己的爷爷,更加不识得那是前世故人隔世再面……于是性子起來,便沒大沒小的一通翘舌,并喊皇爷爷为‘大叔’,”于此也是好笑,即便神志模糊,还是流了一笑不经意的浮于唇兮,“皇爷爷那兴致,倒也被我调了起來,反问我,他看上去真的很像大叔么,”

    一旁媛箐眉心紧蹙,也是一笑,很苦,依稀觉的一股酸涩迂回着往心口里落,

    “我颇是这灵巧的性子,见他发问,忙又改口打趣,不住道着‘一时失言一时失言,您长得这般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傅粉何郎的,自然是不能像大叔啊,’当时……皇爷爷便同我开起玩笑,说你也不错啊,你若是一个女子,便是我见犹怜,都恨不得归家还俗娶你过门了,我兴致正浓,便说只可惜小爷堂堂七尺男儿,看來此生无缘,不若來生投个女胎,后等着您來寻我,嫁于您这位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傅粉何郎的大叔哦不是公子,”

    当时情景重现,媛箐顺着莫离的描述,脑海渐渐浮出一幅起先泛黄、后渐次变得生动光鲜的浓墨旧画,见那画中二人哈哈大笑,一时岁月使令静好……

    “谁知道这一世,我果真又是以这女儿身,前來……与那纠缠几世的故人,在此续了那磨心生烦的前缘一桩,”

    世界本就是空虚,这虚空中的成像本就是由一个又一个接连不断的念头所铺展连绵、交汇构成,指不定那无心间所起的哪一个念头,便在潜移默化时成为了后世的归结之处,

    但话又往回说,若不是有了因、若不是平素的许多业力拿捏造化,又怎么会无端端的生就出那样一个关切的“念”,归根结底,一切都还不都是既定好的,

    媛箐那失落在天边的神志又甫地往回牵了一牵,一时头脑被这万绪千头充斥着无法梳理,又甫地一下重又变成了大刺刺、茫然然的空白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