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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0.陛下何故谋反?

    290.陛下何故谋反?

    虎毒不食子。

    陈安宁至今都未曾见过像圣上这般的人。

    他在说出【杀死太子】这四个字的同时,陈安宁在他眼中看不到半点犹豫。

    那略带着几分颓唐的脸上挂着慈祥和蔼的微笑,仿若一名长辈拍着你的肩膀,吩咐你去宰杀只鸡,当作今日的晚膳。

    太子于他而言,似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而非亲生骨肉。

    “怎么?”

    见陈安宁魔怔不作言语,圣上微抬起头,身子后倾几分,意味深长地望着陈安宁:“这要求……你做不到?”

    陈安宁立刻回过神来,打起一百二十分精神,作揖答道:“太子为储君,臣无能、无力也无权僭越,更不谈对储君怀揣杀意。”

    “好一个无能、无力也无权。”

    圣上侧过身,从床桌上走下。

    他缓步来到陈安宁面前,双手负于身后,注视着正在作揖的陈安宁。

    “你琴艺、棋艺不俗,可谓才华横溢,言语间更有滴水不漏的敏感,怎么算得上无才无能之人?”

    “你贵为公主少傅,得澜儿信任,七品大琴师柳靖国对你钦佩有佳,百花城城主罗青峰与你关系匪浅,又怎么算得上无权之人?”

    “你有制造新式法器的头脑,有背后不可明说的高人相助,又哪里算得上无力之人?”

    三道连问,如三道惊雷在陈安宁耳边炸响。

    倘若陈安宁是个心大、粗神经的人,这会儿必然会感慨一声——妈耶,圣上你不说我都不知道我这么厉害呢~!

    可惜陈安宁和陆不平那傻木头不同,他现在连装傻都做不到。

    他听得出来,圣上这般言语背后的意思。

    【你陈安宁有才能,有权力,有背景——这样的人,叫朕怎能不提防?】

    陈安宁沉首锁眉,沉默半晌过后,方才抬头。

    “臣此次应三殿下所求,来皇城教导三殿下,此事不假。”陈安宁语气放缓,平静地做出回答:“只是三殿下聪慧伶俐,想来无需多久便可出师,届时,臣也没有继续留在皇城的理由,比起皇城的富贵荣华,臣更想念家乡的灵白花。”

    陈安宁台词的潜意思也很简单明确——

    【待到此事结束,我便自愿离职,离开皇城,回百花城养老】

    【因此圣上您所担心的事都没有必要,解决完事件,他陈安宁立刻就走,不会踏入皇室权力纷争半步】

    圣上听闻此言,看了陈安宁一会儿。

    他面露了然之色,旋即背过身,又走到床桌旁,安稳地坐了下来。

    “所以,你不想答应朕?”

    “还请圣上恕罪。”陈安宁作揖,沉声道:“臣只尽本职,又怎敢对太子动手?”

    ——说这话的时候陈安宁其实有点怂,因为他确实打算对太子动手来着。

    圣上闻言,不由得嗤笑出声:“不敢对太子动手,却敢对镇亲王动手?”

    “镇亲王?”陈安宁一愣。

    圣上瞥了眼陈安宁,望见他眼中那抹不去的呆滞。

    这回倒是轮到圣上疑惑了:“那蛊毒不是你下的?”

    “蛊毒?”

    陈安宁立刻便想到了先前镇亲王和柳小月谎称蛊毒一事。

    他没有任何迟疑,连忙解释道:“此事与臣并无关系。”

    “不是你?”

    圣上眉头微挑。

    他的眼线遍布全皇城,任何一家臣子哪怕是亲王府的动静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镇亲王家千金,柳小月可是被人下了蛊毒,此事乃是他的亲卫传来的消息,想来不会有假。

    圣上也知道先前柳小月与镇亲王有演戏诓骗陈安宁,意图借此机会抹黑陈安宁医术的想法——他认为这的确算是个不错的伎俩。

    但是——

    在此之前,柳小月并没有蛊毒。

    而在昨夜过后,亲卫来报,柳小月体内被注入了相当难解的蛊毒。

    无论从什么角度去思考,此事都与眼前这位公主少傅脱不开关系。

    可是现在……

    陈安宁的眼神澄澈中又带着几分不解,脸上也露出疑惑思索的表情。

    倘若说这是装的,那演技也太过精湛了些——甚至就连圣上都足以被他诓骗过去。

    “如果不是你的话……”

    圣上的面色倏然间变得严肃起来。

    他开始缓缓地给自己倒茶水,又心不在焉地抿下一口。

    沉默。

    偌大华贵的房间内,只余下抹不去的沉默。

    他本以为是陈安宁看透了柳小月的计谋,顺其道而行之,索性在柳小月体内真的种下了蛊毒。

    可现在的情况……却让他不由得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一个他本来不愿去想,也认为几乎不存在的【可能性】。

    圣上坐着沉默,不动不语。

    陈安宁站着作揖,亦然不动不语。

    无止境的沉默在四周弥散,直到某一刻——

    圣上长吁了口浊气,他再次睁开眼时,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满是不可思议。

    他呢喃出声,声音小得陈安宁根本听不见:“本以为只是枚可以利用的棋子,结果来的是个掀桌的。”

    苦涩的笑意在圣上脸上浮现,他大抵已经摸清楚了所有的情况。

    再看向陈安宁时,圣上的眼神依旧是如先前那般慈祥和蔼。

    虽然事情稍稍有些超出预期,不过仍然在可控范围之内。

    只是……针对的方针需要稍微改一改了。

    “公主少傅。”

    陈安宁一甩衣袖,站得笔直:“臣在。”

    “太子受刺一事,你可知道?”

    “臣知道。”

    具体的事陈安宁基本已然听柳清清和柳澜说了个七七八八。

    无非就是太子假装被暗杀,进而让自己的亲卫——灰羽军得以驻守皇城周边,用以开拓太子内部势力,做一些平时不能做的僭越之事。

    然而。

    就在下一秒,圣上的话却让陈安宁魔怔当场。

    “是我派的人。”

    ……

    “什么?”陈安宁嘴角扯了扯。

    圣上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意思,微笑着重复一遍:“是我派的人,我派人暗杀了太子,找的是专业的杀手,用的是碎雨楼的惯用手段,但实际上他并非碎雨楼的人。”

    所以苏子舟对此才毫不知情。

    并不是因为他是IE浏览器的化身,而是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这桩事儿!

    是圣上派人,暗杀了太子。

    这他娘的也太……

    陈安宁这会儿的表情复杂得难以形容,诸般思绪在脑内纵横,让他的五官都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表情来。

    用比较形象的话语来形容的话——地铁老人看手机.jpg。

    反正就是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

    圣上派人暗杀太子,太子借此机会找到谋反时机……

    综上所述,圣上算是自己没事给自个儿找罪受。

    陛下何故谋反??

    “很奇怪吗?”

    圣上笑了笑:“那人手段很精湛,知道怎样下手能让人看不出痕迹,也知道怎样下手能恰到好处——在不杀死太子的情况下。”

    他手里头把玩着那晶莹的玉杯,分明掌中握着价值连城的宝贝,却像是在玩弄一个摔碎也不可惜的玩具:“他这个太子,当得不行。”

    “谋反的意图太浅显,早在三年前,他的想法朕便摸了个通透,他要做什么,他要拉拢哪些人,他要用怎样的手段巩固自身势力……太浅显,太易懂了。”

    “以至于他连军权都没握好,连最大的敌人都没安顿好,就被轻而易举地逼上了山。”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可这箭连箭头都没造好,弓的弦都是歪的,又怎能射得准呢?”

    ……

    陈安宁一句话都没说。

    他只是静默地望着眼前这个慈祥的老人。

    如果说原先陈安宁还觉得圣上真的是个仁慈的老头,那么现在听完这番话后,陈安宁可以确信……

    大烈皇朝的圣上,是个狠人。

    非常非常恐怖的狠人。

    圣上淡道:“朕说这些给你听,你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臣……知道。”

    知道,清楚得不得了。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除非把记忆消除,否则现如今圣上的这些话全都被陈安宁听了个干净。

    现在的陈安宁,可以说是知晓了大烈皇朝之内,没有第四人知晓的秘密。

    知道的人只有三个。

    圣上,圣上派的杀手,以及陈安宁。

    可知道的秘密太多,根本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朕要你杀太子,你答应不答应?”

    这是第三次提问。

    事不过三的道理,陈安宁清楚得很。

    现在,他能拒绝吗?

    如果说了不答应,他陈安宁还能活着走出这大殿吗?

    可如果真的参与到了谋害太子的计划中,他陈安宁……又要如何逃脱【谋害太子】这一罪名?

    经过一段时间的思量,陈安宁作出了回答。

    “臣,不会杀太子。”

    “如今臣与太子少傅在棋艺上有过争执,如今臣与太子之间关系想必不会太好,虽是如此,臣依然不会亲自对太子下手。”

    此言落下之际。

    陈安宁抬起头,毫不畏惧地注视着眼前的圣上。

    圣上闻言,微眯起眼:“为何?”

    陈安宁抬起头,朝圣上微微一笑:“因为臣知道,有人会来。”

    “什么人?”

    不等陈安宁回答。

    下一秒,刘公公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二皇子、三殿下求见圣上!!”

    圣上闻言,也不露出惊讶之色,只是没好气地一甩袖口:“朕不是说了,白日除公主少傅外,谁也不见吗?!”

    听闻圣上怒音,殿外的刘公公只得无奈地抬起头:“圣上……”

    漆黑的阴云在苍穹上笼罩,所谓的曜日早已消失不见。

    “现在已不是白日了。”

    ————

    明天要赶火车,所以凌晨码了一更!

    写皇上和安宁的对手戏把我脑袋都想歪了。

    如果状态好的话,到了目的地后可能会再更一章(明示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