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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28.曲云霄

    陈安宁摇头。

    这不是她的错。

    女子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她朝陈安宁露出微笑。

    那嘴角上扬的弧度仿佛是在告诉陈安宁她内心的喜悦。

    紧接着,她后退两步,整个人没入火海之中,随着那【曲云医馆】的牌匾一同化作漫天的飞灰,消散不见。

    这天,医馆的火像是浇不灭。

    直到火焰完全吞噬了这间医馆,将药架烧得连渣都不剩,把里头那些可怜的学徒连肉带骨都烧成了焦。

    直到所有的所有都被烧了个干净,火焰方才得以平息。

    周围一片虚无的黑暗。

    化作焦土的医馆孤零零地躺在黑暗之中,陈安宁就站在医馆前,默不作声地站着。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又被咽了回去。

    有风袭来。

    吹灭了焦土上零星的火光,吹走了坍塌成灰的梁柱,吹散了地上死去的学徒。

    这些炽热的风带着灰,就从陈安宁面颊两侧刮过。

    恍惚间,陈安宁甚至能闻到那令人厌恶的烧焦气味,以及空气中尚且弥漫着的那一丝血气。

    这阵风将这一整座医馆全都吹了个干干净净,飞向天边,融入黑暗,再也看不见踪影。

    黑暗消去。

    在陈安宁脚下延伸出一条全新的道路。

    无需多想,陈安宁便踏上了这条道路,走出这片不安的暗影。

    这一次,他又回到了竹林间。

    只是与先前的竹林有所不同的是,此刻陈安宁面前的竹林内,坐落着一间小小的竹排屋。

    女子便就坐在那里,神色清冷地望向前方。

    不远处,有几道遍体鳞伤的身影踉踉跄跄地朝她走来。

    女子神色不变,冷淡地坐着,连起身迎接的想法都没有。

    直到那些负伤之人来到她面前,卑微地下跪,用哀求的语气喊道:“恳请医仙为我家长辈疗伤……”

    “剑伤?”女子只看一眼便知伤势来源。

    “是……有魔修进攻山门,墨长老拼死护山门,这才落得这般重伤……我们想尽办法也只能拖延,只能恳求医仙出手!”

    女子冷漠地点了点头:“进来吧。”

    她选择出手,替眼前这人疗伤。

    因为足够安全,并且对方来头也不小,是某个在用剑上颇负盛名的山门。

    今日帮他们一次,来日也算有个同盟势力相助。

    ……

    又过了几日。

    又有人前来寻医,这次带来的是个年轻人。

    那年轻修士的师父沉声道:“他是我宗的首席弟子,奈何在宗门大比时受歹人暗算,这毒已侵入经脉,能否请医仙帮忙疗愈?”

    女子还未开口,另外一位宗门长老便道:“我们都知道规矩,该给您的……一点都不会少。”

    女子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便带着那年轻人进屋。

    ……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她为无数人治病,替无数人疗伤。

    只要她出手,除非是已经踏入阎王殿的死人,否则大多都能救活回来。

    渐渐的,千花海的名号越来越响,越来越多的人想要来千花海治病。

    她却越来越不愿意亲自出手替人治病。

    并不是因为她累了,而是她觉得自己的疗伤手段毫无意义。

    ……

    某日。

    清晨时分。

    屋外异常吵闹。

    她有些不悦地皱着眉头,推开屋子,却见到自己的弟子学徒正架着两个浑身是血的人,拦着他们不让他们靠近林屋半步。

    从这一男一女的身上,她闻到了怪异的味道。

    魔修的味道。

    “医仙大人,求求你了……”

    青年模样的魔修弟子跪在她面前,他搀扶着那比他年幼许多的少女,竭力地哭喊着:“救救我妹妹,救救她吧!”

    “胡闹!”

    有弟子冷声呵斥:“你一路上打伤了我们多少人,现在还好意思腼着脸来求医仙大人,还不快滚蛋!”

    “我也是无奈之举,况且我并未杀他们,我只是打伤了他们而已。”青年魔修脸色煞白,此刻跪在地上,声音都在发颤:“我只为了见医仙大人一面,让医仙大人为我妹妹治病……我只有这一个要求。”

    “打伤他们的人是我,你们想怎么惩罚我都无关紧要,这一切和我妹妹无关,医仙大人……求求你,救救她吧。”

    那弟子恼怒地举起棍棒:“混账东西!”

    他大骂一声,便作势要以棍棒猛击这青年魔修的脑袋。

    她脸色变了变,冷声道:“住手!”

    棍棒在即将坠落之际,在半空凝滞。

    数名弟子将视线悉数落在她身上,落在这位千花海的主人身上。

    她沉默着,什么也没说。

    只是皱着眉头,把门敞开,接着轻轻敲了敲门扉。

    意思很简单——让他们进去。

    其他几名千花海弟子见状,脸色也变了变,这才松开了棍棒。

    “多谢医仙大人,多谢医仙大人!”青年魔修连忙跪地磕了数个响头,之后便急急忙忙地带着自己的妹妹,进了她的竹屋。

    过了没多久,医仙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绫罗,过来帮忙。”

    那名唤绫罗的丫头,是医仙大人颇为宠爱的一名女弟子。

    她年纪尚小,只是个孩子,个子小巧,但是天赋很不错,经常会给医仙当助手。

    小绫罗眨了眨眼,她方才站在旁边,是为数不多没有对这两位魔修兄妹产生敌意的人。

    现在一听医仙大人叫她过去,她也没有犹豫,只是点了点头。

    “好,我这就过来。”

    其他几名师兄师姐在旁叮嘱她,千万要小心那两个魔修。

    绫罗只是乖巧地笑了笑,点点头,便进了屋。

    ……

    又过了几日。

    有一行人来了千花岛。

    他们是极东之岸附近某个有头有脸的宗门,势力不小。

    也正因如此,才能够毫无阻拦地来到千花岛,直接面见千花海的主人。

    “所以你们是来要人的。”她很快就明白了这些人的来意。

    宗门的宗主是个老头,朝着医仙俯首作揖,俨然一副尊敬无比的模样:“我们知晓医仙大人慈悲为怀,但对方再怎么说也是魔修,医仙大人如此庇佑魔道中人,这对您和您的千花海似乎有些不妥吧?”

    她神色变了变,眼神有些低落,似是回忆起了曾经的过往:“我只是在治病而已。”

    “有些人该治,有些人不该治。”宗主沉声道:“那对兄妹性情歹毒,杀人无数,手上早已沾染无数鲜血,就算您今日救了他,也是放虎归山,为害一方。”

    “那……不是我的事。”她错开眼神,没有去看老宗主。

    “您自己也知道,这是引火上身,对吧?”

    提起火的瞬间。

    她的眼中仿佛照映出了当年的画面。

    “我……”

    话音未落。

    有名千花岛弟子急急忙忙地冲了过来。

    那弟子来到她的身边,满脸惊骇与绝望地道:“不好了,医仙大人……绫罗她……”

    这些天,一直是绫罗负责照顾那对兄妹。

    听到绫罗二字的瞬间,她的脸色便染上一层抹不去的煞白。

    “走,带我去!”

    ……

    可惜还是来晚了。

    等到她来到绫罗所在的屋内后,发现绫罗已经几乎没有生气。

    她倒在地上,周边只流出了少量的血,整个人脸色铁青,还伴随着极其轻微的抽搐,脖颈靠近胸口的位置被刺出了一个血洞。

    至于那对兄妹,已经不见了踪影。

    只留下那一张纸条,孤零零地留在桌面上。

    纸条上写着的,是用血留下的三个歪歪曲曲的大字。

    “对不起”

    这对兄妹察觉到了不对劲,知道了宗门来上门寻仇。

    他们认为千花海作为名门正派,就算会救助他们,也不可能帮助他们藏匿于此,于是他们选择直接逃跑。

    或许是逃跑的这一幕正巧被小绫罗撞见,或许是他们需要些修士的精血来壮大自身……

    无论如何,小绫罗终究是遭了他们的魔爪。

    老宗主望着眼前那生机渐渐消失的小绫罗。

    又看了一眼那瘫软在地,抱着小绫罗沉默不语的她,有些无奈地道:“我说了,这是引火上身。”

    “不是吗?”

    ……

    ……

    最后的最后。

    所有一切都消失不见。

    陈安宁再次回到了竹林内。

    这一次的竹林又和前面两次不一样。

    站在竹林内宽阔的一片区域,那是仿佛刻意被空出来的一片区域。

    在这里,没有竹排屋,没有山洞。

    有的只是一张朴素的石桌,像是陈家宅邸后院里的那座一样。

    白衣的女子就坐在石桌旁,手里轻轻地抓着茶杯,不紧不慢地给自己面前这小巧的翠绿色茶杯斟满茶水。

    做完这一切,她又给另外一个小茶杯斟满茶水,慢慢地移动到了自己那空荡无人的对座。

    “看完了?”她抬起头,那双眼睛含着难以明说的复杂情绪。

    而这诸般情绪之间,所倒映而出的,便是陈安宁的身影。

    那与自己颇为相像的一身白衣,同样作为大夫的陈安宁。

    “看完了。”陈安宁点头,缓步上前。

    王玄兵的残魂连忙道:“等等,她应该就是把我们拉进幻阵的人,你可千万小心……”

    后面的话他还没说完,便被陈安宁随意地一招手,把那残魂暂时拍散。

    散开的残魂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简单地消亡,它在半空中四分五裂,又很快地重新凝聚到一起:“会发生什么我可不负责,你自己小心点就是了。”

    语罢,王玄兵的残魂知道陈安宁现在不待见自己,于是就缩回了陈安宁胸口那口锅内。

    没了王玄兵的碎嘴,场面又再度沉寂下来。

    陈安宁上前,也不客气,就这么坐在了女子的对面。

    那杯茶,显然是给他准备的。

    所以他也不假思索地品尝了一口,味道还不赖。

    “我以为你会迟疑一下。”女子意味深长地望着他:“毕竟这是我给你塑造的幻境,或许你真应该如那道残魂所言,小心谨慎一些。”

    陈安宁放下茶杯:“你给我看了一些过去的画面,而不是让我被层层围攻折磨——这就表示你并不想对我做些什么不好的事。”

    “你比我想象中还冷静。”

    女子不吝啬自己的赞美:“这对于一个凡人而言很难得。”

    “都是锻炼出来的。”陈安宁想起了自己这些年经历的事,几乎每一件都足以拉高他的【惊讶】上限。

    “那就好。”

    女子了然一笑:“那我们就能心平气和地好好聊聊了。”

    “在这之前,我想我应该做个自我介绍。”

    她端正了神色,露出端庄的微笑。

    “我叫曲云霄,如你所见。”

    “是这片千花海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