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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2.三殿下赴宴

    612.三殿下赴宴

    雨,倾盆而下。

    又是荣华妃的忌日,又是烦人的雨天。

    柳澜心头烦闷,只觉这雨太过碍事。

    仔细想来,上次母亲忌日时也是如此,那场浇得人心惶乱的雨,让柳俊几乎与圣上关系破裂。

    也正是因为那次忌日,柳俊方才彻底动了杀心,进而落入圈套之中。

    很多时候,柳澜都会去回想那日场景。

    倘若天公作美,不曾降下半滴雨水,任由那清风徐来,万里晴空的话……

    结局是否会稍稍有所改变?

    兴许柳俊尚且还能和圣上再多言几句,杀心或许也会因那从墓前吹来的风而降下几分。

    圣上也许也会顾及已死之人的颜面,对自己和荣华妃的子嗣,保留几分情面,不至于痛下杀手。

    无数个也许相互交错,在柳澜眼前浮现出一道温柔和睦的画面。

    恍然间。

    几滴雨水从伞边坠落。

    柳澜神色低沉,嘴角不由自主地泛起苦涩笑意,进而意识到了这般念想是如此天真。

    就算天空放晴,就算无风无雨,那对父子依然会决裂。

    原本备受憧憬的二哥仍然会心怀杀念,而大烈的明君也不会对亲生儿子留手。

    一切不过是柳澜的妄想。

    她攥紧伞柄,眉宇间染上几分与这雨天相衬的阴寒。

    与此同时。

    仿佛完全盖过了滂沱大雨的声音。

    那好似无力而又孱弱的脚步,却清晰地在耳边响起。

    柳澜侧过头,见到那本该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缓步走过她身边,来到那墓碑前,轻轻地放下一束花。

    他没有打伞,也没有放出真气。

    发丝被雨水彻底打湿,凌乱无章地披散下来,毫无尊严和形象可言。

    身上那朴素衣装也并非什么贵重法器,沾上水后,自然是沉重得如同拖布般散在地上,与泥泞和杂草堆在一起。

    柳澜深吸口气,进而持伞来到他面前,微微俯身:“参见父皇。”

    随后她又将伞稍稍递过去些,不至于让这雨水继续打湿圣上的龙体。

    “嗯。”

    他点了点头,侧过头来,看了柳澜一眼。

    只一眼。

    犹如雷霆震击于头顶。

    柳澜手上的动作赫然间停滞,她甚至产生了自己不是在面对父亲,而是在面对一头凶兽的错觉。

    那从淋湿发丝间透露出的目光,根本不像是人类,反而和那些正在狩猎的癫狂魔兽一般无二。

    阴邪寒芒从眼中射出,不断地向外发出刺骨敌意。

    不加掩饰,丝毫没有任何情绪,和曾经那位温柔和蔼的老者有着鲜明的反差。

    这才多久不见。

    父皇竟已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柳澜不可遏制地捂住双唇,避免让自己因为惊骇而叫喊出来。

    而后又猛地意识到这般行为太过失礼,连忙又将捂着嘴的手给放了下来,可肩膀还在因惶然恐惧而微微地颤抖着。

    如若不是他还站在这里,还作为大烈的圣上而站在此地,恐怕柳澜还要以为这是其他人伪装成了她的父皇。

    ……

    恐怖,随雨声而弥漫。

    一片沉寂之中。

    柳承空漠然地凝望着柳澜,旋即淡道:“澜儿……是有话想跟朕说?”

    他很清楚以柳澜的性子,很少会主动邀请自己做什么。

    更何况还是荣华妃的忌日。

    柳澜深深地倒吸口气,努力地平复下心情,不去看圣上那双阴邪的眼。

    只是柳澜还没开口,柳承空便再次开口:

    “是刘公公让你来的吧。”

    柳澜心下猛颤,那眨眼间的神色转变,被柳承空轻易地捕捉到。

    他淡淡地点了点头:“看来没错。”

    柳澜不安地攥着拳,从见到圣上的那一刻起,她除了那句请安语之外便再也没有说出过半个字。

    作为大烈皇室的三公主,再沉默下去,那便是对圣上不敬。

    她不得不鼓起勇气,用略显颤抖的声音,开口道:“澜儿只是……担心父皇龙体欠安。”

    “哦?”柳承空意味深长地抬起头,邪异的眼注视着柳澜:“澜儿何来此言?”

    “澜儿近日听闻……父皇在上朝时,斩了不少……有罪之人。”

    柳承空浮出了然之色:“澜儿觉得此事有不妥之处?”

    “并无不妥之处。”

    柳澜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用平常的姿态来应对:“澜儿对父皇的决断并无意见,只是不希望父皇因那些贪官污吏而怒,进而伤到龙体……”

    总之不能先否认圣上斩官之事,必须圆滑委婉地从侧面来劝慰。

    柳承空没有立刻做出答复,只是沉默,继续静静地盯着眼前这尊墓碑。

    墓碑之上,荣华妃三个字显得格外刺眼。

    许久。

    死寂般的沉默,由圣上亲自打破。

    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低沉,隐隐之间还含着几丝决意:“澜儿,朕逐渐明白了一件事。”

    “朕的血脉并没有好好地流传下去。”

    ……

    此言既出,柳澜脸色倏然变得苍白。

    只听柳承空继续冷漠地注视着墓碑,话语似这天空般阴沉:“太子柳英纵,本是大烈皇室储君,奈何性情急躁,谋略不足,只有勇武尚且还能称得上不错,然而选贤任能之资低下,难以分辨敌友……储君之位,他不配。”

    “二皇子柳俊,性格沉稳,懂得借势,勇武不足但谋略不错,可惜走错了路,并且太过注重私情,难成大事。”

    “经过他们二人的谋逆,朕渐渐明白了——”

    幽暗深邃的瞳孔中,倒映出柳澜煞白骇然的面容。

    那仿佛深渊般的眼神,好似要将柳澜整个人都吸入进去。

    刺骨寒意顺着雨声爬上脊背。

    “大烈,不能交给其他人。”

    柳承空的语气尤为平静,像是在诉说再简单不过的真理。

    “贪官污吏,当斩。”

    “借权势入宫的无能鼠辈,当斩。”

    “妄议朝中大事,当斩。”

    “出愚策,计乱事者,当斩。”

    “从前是朕放纵了他们,只觉对朝中事务并无太多影响,现在想来,还是太过仁慈。”

    他探出手来。

    拍了拍柳澜的肩膀。

    后者顿时如遭雷击,想要抽身离开,身体却僵硬得动弹不得。

    那属于大烈圣上的威压倏然间施加在柳澜身上,她四肢像是被无形锁链束缚般,根本无从抵抗这股蛮横的压迫感。

    柳承空深深地凝视着柳澜:“无能者太多,皇室内尚且如此,又谈何本事去掌管天下?”

    “朕曾无数次想象过,若是这大烈江山交付给了其他人的话,大烈会如何?”

    他停顿了几息,旋即重重地落下一句。

    “大烈会变成一滩烂泥。”

    ……

    ……

    马车。

    摇摇晃晃。

    坐在皇室专用的车厢内,是不可能存在摇晃感的。

    然而柳澜的心却始终在震颤着。

    距离荣华妃忌日,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可时至今日,柳澜心头仍然在不停地翻涌起恐惧。

    那被圣上所触摸过的肩膀,仿佛仍然残存着冰冷的触感。

    当初那场雨下,柳澜非常清楚圣上每一句话的意思。

    他是认真的。

    因为柳英纵和柳俊的失败,让柳承空意识到自己的血脉并未良好地继承下去。

    无论是太子还是二皇子,全都有让柳承空无法满意的地方。

    “这大烈,是朕的大烈。”

    在荣华妃的墓前,圣上如此地对柳澜说了。

    那是极其霸道的威胁和警告,不只是在警告柳澜,也是在警告天下所有人。

    只有他才能让大烈长治久安,引导大烈皇朝继续繁荣昌盛下去。

    所以他杀官员,他让心腹眼耳遍布皇城,监视皇城的一切。

    只有被他所承认的官员才有资格活下去,才有资格出谋划策。

    没有人能够撼动他的地位。

    他想要的就是这样的一切。

    “……”

    诚然。

    柳澜也承认父皇拥有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治国能力。

    大烈皇朝能走到今天这步,柳承空功不可没。

    况且北原也是在柳承空在位期间被击败,从历史层面上而言,柳承空绝对足以被历史赞誉。

    可现在大烈皇室内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在担心圣上会不会在某天突然要斩了自己。

    和太子以及二皇子不同,他们甚至连反叛的资格都没有,只要敢议论些许的逆反之事,那些心腹眼耳就会在眨眼间取下他们的性命。

    如此恐慌弥漫的皇城,不断开始辞官回城的朝廷……

    真的能如圣上所言,实现所谓的长治久安,国泰民生吗?

    柳澜不知道。

    她也不敢知道。

    近来柳澜的思绪相当之乱,夜不能寐,辗转反侧,难以静心。

    无论未来如何,她必须要想办法先稳定下自己的精神状态,其他的事,之后再做讨论。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驾马车上。

    “三殿下,就快到了。”

    帘外。

    正在驭马的皇室御用车夫招呼了一声。

    柳澜听闻此言,便轻轻掀开车厢一侧的红帘,视线望向车外。

    飞速掠过的景象在身为修士的柳澜眼中,依旧保持着清晰的模样。

    她望见不远处有十分标志性的建筑——那些宽阔且呈现出钢铁美学的半圆体建筑齐齐排列,除此之外,尤为显眼的练兵场也在其他地方安置。

    天底下能够毫不在乎地将这些建筑造在城外的……只有一座城。

    百花城。

    她来赴周岁酒之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