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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41.父女

    “总帅……”

    秉亲王端坐于军帐内,肃杀阴森的目光落在面前的柳澜身上。

    不曾想到昔日皇室内娇生惯养的三公主,如今也能有如此霸道的气势。

    并不算宽大的军帐中,髯须发白的秉亲王盯着柳澜,沉声而道:“就算三殿下是总帅,也不能做出如此贸然之举。”

    柳澜此刻摘下了头盔,瀑布黑发披散而下,落在那被揩亮的银白肩甲上。

    面对那年长自己数倍的秉亲王,柳澜冷静的眸中不含半点慌乱和畏惧。

    她徐徐开口,语气淡漠异常:“秉亲王统领军队多年,论及经历,朝中恐怕鲜有人及,想必秉亲王应该也明白,总帅就是总帅,天底下只有一人能够打回总帅的命令。”

    秉亲王眯起眼:“是圣上。”

    柳澜点头:“那敢问秉亲王,圣上可否有要打回本帅的命令?”

    秉亲王没有回答,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他只是略显深沉地盯着柳澜,那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一刻也不愿从柳澜身上挪开。

    军帐内的氛围一时间变得尤为压抑。

    就算是柳澜身边的几位亲信,也纷纷察觉到秉亲王体内那隐隐躁动的真气。

    这位亲王,是出了名的暴脾气。

    作为当初与圣上一同出生入死,上过战场的兄弟,秉亲王向来在朝中地位颇高。

    家族中更是出了不少备受赏识和夸赞的人才,其儿子更是一城之主,在当初的风月雅会也表现颇佳,给秉亲王一脉争了不少面子,他本人更是功劳无数,算是大烈皇朝内的中流砥柱之一。

    此次他亲自带兵出征,本来就是揣着火气来的。

    因为那是圣上的命令。

    大烈与离火之间确实需要一场战争,并且秉亲王本人也对离火持仇视态度。

    如果可以,他真想亲手将那大烈的国君与国师悉数斩杀。

    然而就算如此,他也反对圣上在这个节骨眼上发动对离火的战争。

    理由很简单。

    兵力疲惫,容易被趁虚而入。

    明明有大把时间去处理北原,慢慢地将北原全部纳入囊中,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要急功近利,突然大举南下!

    他甚至当着朝中百官的面,直接痛骂圣上糊涂,而圣上本人也是勃然大怒。

    还声称如果不是因为秉亲王的身份,早就找人斩了他。

    此言一出。

    秉亲王与圣上之间的关系可谓彻底决裂。

    奈何圣上就是圣上,圣上下的命令,秉亲王根本无法拒绝。

    他只能揣着无止境的火气,亲自率兵南下,与作为先头部队的柳澜总帅会师。

    结果呢?

    结果现在柳澜突然告诉自己,要他作为主力,立刻就去攻打作为战略要地之一的苍远城。

    “胡闹!真是胡闹!”

    秉亲王攥紧拳头,仍然是忍耐不住心中怒意。

    圣上也好,总帅也好,柳承空和他女儿当真是血脉相连。

    都在胡闹!

    “前脚刚攻完城,不给士兵休息时间也就罢了,怎可直接去取敌方战略要地?”

    “那苍远城虽不算咽喉之地,却也是离火皇朝内的经济重心,如今战争已然打响,他们必然会派重兵把守!”

    “更何况苍远城周遭可谓四通八达,道路繁多,敌军支援方向太多,想要阻断根本不可能!”

    “此刻若是贸然进攻,岂不是葬送了这大好的局势?”

    “糊涂!真是糊涂!”

    秉亲王怒斥柳澜了一顿,根本对柳澜的无谋之计没有任何兴趣。

    更何况作为主力攻城部队的,居然还是他的军队。

    怎么个意思?

    刚踏入离火国境,就要秉亲王带队去送死?

    他攥着拳头,体内真气几乎不可遏制地就要迸发而出。

    军帐内掀起阵阵劲风,那身盔甲下壮硕的身躯,仿佛随时都会暴涨数倍,进而雷霆震怒。

    然而。

    面对秉亲王的怒火,柳澜只是淡淡地点头:“秉亲王所言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但是——”

    “本帅自有想法,秉亲王只需听从本帅的号令,带队攻城即可。”

    “你!”

    秉亲王猛然起身,满腔怒火几欲倾泻到这位根本不懂战略的总帅身上。

    只是下一瞬。

    柳澜掌中一翻,白光骤闪而过的同时,偌大的玉玺被拍在了桌面上。

    四条苍龙环绕,金光璀璨的龙印,此刻正散发出无止境的光辉与威压。

    这道龙印内所蕴含着的乃是大烈圣上柳承空的印记。

    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大烈总帅龙印。

    柳澜连起身的意图都没有,依旧坐在那象征着总帅座位的御座上。

    她静默地看着神色微怔的秉亲王,语气低沉而又霸道:“这是大烈总帅龙印,圣上亲自赐予的。”

    “秉亲王如若觉得自己更配得上这龙印,就在本帅面前,将这龙印取走。”

    “龙印就放在这里,秉亲王……”

    “你大可以过来拿。”

    ……

    ……

    秉亲王没有回答。

    他全身上下每一寸血肉都在颤抖。

    那身冰冷的盔甲也仿佛被怒火所感染,发出咔哒咔哒的碰撞声。

    腰间利刃几乎止不住地快要出鞘,四周围绕的劲风更是发出撕裂般的呜呜声。

    愤怒充斥着秉亲王全身数百条经脉,几乎快要爆发出来。

    拿走龙印?

    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大烈圣上亲自赐予的总帅龙印,其内蕴含着圣上本人的印记。

    秉亲王就算动用浑身解数,也破不开这层印记,取不走这被赐予柳澜后,属于柳澜的大烈总帅龙印。

    柳澜简直就是在挑衅他。

    挑衅这位朝中老臣,堂堂亲王。

    真是疯了!

    “哼。”

    秉亲王怒哼出声,转而头也不回地离开军帐。

    无论是柳承空,还是柳澜,全都疯了!

    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

    待到秉亲王离开后,柳澜方才将大烈总帅龙印收回。

    而与此同时,其他几位与柳澜颇为亲近的亲信,也是纷纷朝柳澜投去愕然复杂的神情。

    三公主殿下,真的变了。

    如果是从前的柳澜,恐怕很快就会在秉亲王的威压下,无奈接受秉亲王的提议。

    现在的她却能够做到面不改色,从始至终都压着那位脾气爆裂的秉亲王,令他的怒火都无从发泄。

    到底是什么让她变成现在这样的?

    是从大皇子谋逆时开始?还是从二皇子柳俊身死开始?

    没人知道。

    他们只知道现在的柳澜,已经变得熟悉又陌生了。

    直到许久之后。

    某位参谋的开口,方才打破了突如其来的沉默。

    这位参谋此刻也是被柳澜先前的威压给惊得说不出话来,此刻开口更是鼓起了勇气。

    “三殿下,属下认为……秉亲王所言也不是全无道理。”

    “我知道。”

    柳澜微微颔首,没有否认参谋的话:“诚然,苍远城周遭四通八达,敌军能够支援的路数极多,不易阻断敌军支援,就算是想要阻断粮道,其可能性也不少。”

    “秉亲王主力强盛,自然是能够承担攻城的重要任务,我军尚且疲惫,只能做些阻断粮道的辅助任务。”

    “在不知道敌军粮道和支援路线的情况下,我军能发挥的作用相当之少。”

    参谋听闻此言,顿时更觉迷惑:“既然如此……”

    “但本帅知道。”

    军帐内,突然陷入一片沉寂。

    所有人都愕然地望着柳澜,面露难以置信之色。

    柳澜知道?

    “知道……什么?”参谋军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忍不住问道。

    柳澜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粮道也好,支援路线也好,敌军的埋伏地点也好,本帅全都知道。”

    “所以无需担心,照本帅说的去做,苍远城自然能轻易攻破。”

    “这……”

    一时之间,寂静成了军帐内的主调。

    谁也不知道总帅大人何来的信心,只知道柳澜似乎早已胜券在握。

    秉亲王尚且不敢去质疑柳澜,他们这些属下更没有胆子和气魄。

    他们只能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祈祷此次作战能够顺利进行。

    毕竟这场战争可不是闹着玩的。

    ……

    ……

    大烈皇城。

    圣上寝宫内。

    模样苍老年迈,毫无精气神可言的老者,坐在床铺前,四周散着大量的古文书籍。

    身旁则是某位身着灰袍,前来禀告消息的某位公公。

    “回禀陛下,秉亲王今日已与柳澜殿下会合,只是根据小的得知的消息,秉亲王似乎与柳澜殿下不合。”

    “好。”

    圣上淡淡地点了点头,旋即幽幽地侧过身,望了眼刘公公:“然后呢?”

    刘公公深吸口气,继续回答道:“听说柳澜殿下气势异常凌人,竟压得那位秉亲王都无言反驳,最后柳澜殿下决定……尽快展开对苍远城的进攻。”

    “由秉亲王的军队作为主力,而柳澜殿下的军队作为辅佐,截断粮草和援军……”

    “哦?”

    圣上眉头微挑,转而露出那颇具深意的笑容,却也没说些什么。

    刘公公倒是稍稍有些担心:“圣上,柳澜殿下这么做,是否有些操之过急了?”

    “她是总帅,一切都由她来决定。”

    圣上仿佛丝毫不在意战事一般,而是问道:“朕的帝像,造了多少了?”

    听到圣上询问那伟业奇观的消息,刘公公嘴角微微地抽搐两下。

    片刻后,他俯首作揖,低声道:“只……只完成了两成左右……”

    “嗯……”

    柳承空似是感到颇为不满,吐出的气息尤为沉重。

    刘公公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因为他要汇报的消息都已经汇报完了。

    “没有其他吩咐的话,小的这就先行告退了。”

    “吩咐……倒是没有。”

    话语及此。

    整座寝宫内的温度都仿佛下降到了冰点。

    柳承空回过头来,那双幽深如深渊般的双眸注视着刘有荣。

    旋即在刘有荣呆滞的注视下,轻轻地道出一句。

    “但朕……”

    “有个问题要问你,刘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