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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52.箭与花

    堂堂灵月妃,平日里自然是不可能出现在这老旧柴房内的。

    她今日之所以在此等候,只有可能是她早已知晓林梁和柳清清会从这暗道中出现。

    然而根本没有人提前通知这位身处后宫的妃子,她又是如何知晓的?

    柳清清根本想不到那么多。

    她只是见到母妃安然无恙的那一刻,遏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从林梁怀里挣脱出来。

    “娘!”

    兴许是许久未见。

    柳清清毫不犹豫地扑入灵月妃怀里,像小如月向萧念情撒娇似的,用脑袋蹭着灵月妃。

    “痒死了,傻丫头。”

    灵月妃嫣然一笑,顺势揉了揉宝贝女儿的脑袋。

    她再抬起头时,发现林梁正不解而又惊讶地盯着自己。

    柔和双眸中显出几分娇笑之意,灵月妃缓缓起身,对林梁说道:“这里不是闲聊的好地方,你们随我来吧。”

    随后就将柳清清从怀里放下,转而熟练地牵起女儿的手。

    没走出两步,就又回头对着那似乎有话要说的林梁递去一道眼神。

    “无需担心,侍女和守卫都被我提前打发走了。”

    “多年未见,总不能在这小柴房内叙旧吧?”

    林梁本想说现在根本不是叙旧的时候,然而灵月妃的态度还是让林梁把话收了回去。

    这位在后宫嫔妃内也颇负盛名的女子,或许有她自己的想法。

    林梁又望了眼柳清清,这位小公主现在完全沉浸在与母妃重聚的喜悦中,两眼放着闪光,恨不得把整个人都黏在灵月妃身上。

    林梁叹了口气,随后选择跟在了灵月妃和柳清清身后。

    ……

    事实证明,灵月妃所言不假。

    偌大的灵月殿内,根本没有侍女和守卫驻留的痕迹。

    他们仿佛一夜之间人间蒸发了般,侍女尚且不论,本该驻守于此的守卫又是为何会擅自离岗?

    林梁就是公主亲卫军,他深知守卫的大忌就是擅自离岗。

    有些时候就算是主人下达离岗的指令,他们也不会接受,而是固执地继续维护主上的利益。

    灵月妃到底动用了什么手段?

    “不需要把精力放在猜测奇怪的事上。”

    三人来到灵月妃的寝宫。

    这位妃子平淡如常地坐在梳妆台前,看了眼那眼神复杂的林梁:“我们三个有多少年没见了?”

    林梁想了想,回答道:“约莫四年了吧。”

    “那确实很久了。”

    灵月妃回望一眼那正在自己床榻上蹦跶,回了老家格外开心的柳清清,嘴角泛起笑意。

    清雅淡妆的俏容上渐渐浮现出不解之色:

    “问题是这么多年过去——”

    “怎么我们家傻丫头好像根本没长高的样子?”

    正在床上蹦跶的柳清清动作一停,笑容瞬间凝固。

    林梁的脸色也变得有些稍稍难看起来。

    经过几息沉默,林梁迅速地给自家小公主解围:“可能是小公主还未到成长期,或许日后突破至金丹境了,伴随着神魂的成长,肉身也会跟着迅速改变……”

    柳清清激动的小眼神望向林梁,仿佛被唤起了希望。

    灵月妃歪了歪脑袋:“那四年过去,清清这丫头的修为增进了多少?”

    林梁汗如雨下。

    柳清清面如死灰。

    说起来这接近四年的功夫,柳清清基本都在学习。

    然而学习的并不是如何修炼,而是如何稳固矿场和更高效率地挖矿……偶尔还得学一学算账。

    修炼?

    那是什么东西?

    百花城的修士有几个是天天修炼的?

    况且咱们小公主还对挖矿这事儿特别感兴趣来着,所以这么长时间下来……

    修为境界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

    原地踏步。

    幸亏柳清清和她那姐姐段间雪不一样,要不然这会儿连怎么修炼都能忘个干净。

    ……

    “看来你们在百花城的生活……”

    灵月妃略感无奈地望着林梁和柳清清,摇了摇头:“很是多姿多彩。”

    该说不愧是大烈皇室内的嫔妃吗?责备起人来都那么有水平。

    林梁只觉面子有些挂不住,低下头来,而柳清清也是安静地坐在了床铺上,像是等待责罚的小孩。

    望见两人这般模样,灵月妃脸上重新扬起了笑意:“好了,我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那百花城的确有股独特的魅力,连林梁都沉浸于其中,更何况咱们家贪玩的傻丫头。”

    林梁脸色微变,单膝跪地:“属下未能坚守职位,还望惩戒。”

    “无需如此。”

    灵月妃露出浅笑,进而从发丝间拿下那碧玉发簪,说道:“说起来,你们弄那么大阵仗……”

    “是打算要造反吗?”

    那并不是开玩笑的语气。

    而是认认真真,在询问的语气。

    面对当今圣上后宫妃子之一的询问,林梁眼中的神色异常复杂。

    她现在姑且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余燕燕要让他和柳清清亲自过来一趟。

    灵月妃很聪明。

    聪明到让很多人都怀疑,柳清清到底是不是灵月妃和圣上的亲生女儿……

    毕竟这对父母都聪慧异常,生出来的女儿柳清清反而有些呆呆的。

    以灵月妃的头脑,似乎立刻就明白了为何皇城内会引起如此之大的骚动。

    所以她才提前一步来到了那暗道所在的旧柴房,成功等到了柳清清和林梁。

    现在她更是通过这一点,猜测到了陈安宁势力目的何在。

    谋反,毫无疑问。

    林梁想了很久,也没有做出回答。

    他只是小心地抬起头,观察着灵月妃的神情,试图从她脸上捕捉到些立场的蛛丝马迹。

    这位灵月妃,是站在哪边的?

    “我当然是站在我女儿这边。”

    在林梁产生疑惑的瞬间,仿佛看透了他心中所想。

    灵月妃笑着回答一句,那失去了发簪捆缚的满头青丝华丽地垂落下来。

    她撩起落在肩膀上的发丝,向后轻甩,转而又刻意揉乱。

    再接着又将身上的衣物拧得皱巴,让那本是价值连城的绝美长衫变得像是地摊上售卖的残次品。

    “我只是想问一问——”

    “你们有多少胜算?”

    灵月妃的问题,远超出林梁的想象。

    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旋即深吸口气,小心地凑到灵月妃耳边,轻声细语地说了些什么。

    灵月妃先是露出了然之色,随后稍稍有几分震惊,最后眼底满是明悟之意。

    “与我想得差了些细节,不过大体没错。”

    灵月妃笑了笑,随后似是安下心来:“那就好,那我就可以放心了。”

    “您愿意和我们离开?”

    “当然。”

    灵月妃朝林梁微微一笑:“只不过,林梁,你可能需要回避一下。”

    林梁不明白:“……为什么?”

    “因为女孩子要换身衣装。”

    灵月妃朝柳清清看去,后者此刻正呆然地坐在原地。

    小丫头现在满脑袋都是问号。

    不就是逃跑嘛,要换什么衣服?

    林梁本来也想询问这个问题,但在灵月妃的注视下,他还是选择了妥协。

    兴许是相信灵月妃作为母亲不可能对女儿下手,因此林梁缓缓地退出了寝宫。

    而在确信林梁已经离开之后,灵月妃嘴角的笑意渐渐平息。

    她很是严肃地望着柳清清,转而沉声道:

    “清清,在离开之前,你也要替娘亲做一件事。”

    柳清清眨了眨眼:“……啊?”

    ……

    片刻过后。

    对于林梁而言,那算不上多久的时间。

    大抵是离了寝宫约莫一炷香后,这对母女重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只是与方才有所不同的是……

    柳清清的衣装换成了件仿佛专门用来潜入的束身袍,并且奇怪的是这袍上本身就留有大量的破损。

    袍子的布片散落在灵月殿寝宫内,林梁还望见柳清清身上有些许浅浅的伤口,这才刚刚被法决止了血。

    就连柳清清本人看上去也颇为狼狈,仿佛刚刚和母妃大打出手了一般。

    灵月妃自然也是不逞多让,凌乱的发丝,身上破损不堪的衣装还露出的雪白的大腿和腰肢,手臂上也存在着刚刚止完血的伤口。

    这对母女真吵架了?

    不可能。

    柳清清根本不可能是灵月妃的对手,更何况她们母女俩感情好得根本不可能大打出手。

    灵月妃笑盈盈地望着林梁,用一句话解答了林梁所有的疑惑。

    “好了,林梁……来劫走我们吧。”

    ……

    ……

    是日。

    大烈皇室近年来动荡最大的一次。

    其影响力甚至比前段时间的二皇子处刑还要大。

    几乎所有人都得知了几个震撼世间的消息。

    大烈皇室遭到诡异邪物的袭击,宫殿崩塌,道路碎裂,谁也不知那到底是什么邪物。

    有歹人袭击艳阳宫藏书阁,还有人胆敢闯入圣上寝宫,那二人身法功力都颇为不俗,引得皇城内骚动不止。

    而根据灵月妃的亲信侍女所言,就在当天,昔日公主亲卫军林梁公然谋逆,先是刻意引导爱母心切的清清公主回皇城见母亲,而后连带着清清公主与其母妃灵月妃一同绑架,其胆大包天,全然是不将偌大的大烈皇朝放在眼里。

    还有一件更为惊人之事。

    漂浮于天际,宛若山岳般的钢铁堡垒突降大烈。

    震天的火光与爆炸席卷整座皇城,甚至逼得圣上亲自出手,方才守住这偌大的大烈皇城不受侵害。

    火光消逝过后,邪物不再,歹人逃离,那劫走妃子和公主的反贼也趁乱消失。

    最后偌大的大烈皇室内,只余下了一支箭和一朵花。

    一支朴素的箭。

    一朵平凡的花。

    那支朴素的箭就落在大烈圣上的寝宫前,其模样和圣上平日里玩弄弓术时,用的箭一模一样。

    而箭矢的末端,还落着一朵朴素的灵白花。

    其意义如何,不言自明。

    那名在大烈皇朝内地位无上的君主,站在这朵花前,站在这支箭前。

    他望着那支箭,嘲弄般地冷笑出声。

    因为他肯定还记得。

    当初那位大夫初次见到自己时,自己朝他射出了一箭。

    现在。

    他还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