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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他的心尖肉

    是霍北尧!

    他居然来这里了!

    他居然有脸来这里!

    来这里,是想好好欣赏欣赏,他当年是怎么设计让人害死她的吗?

    大雨、偏僻没有监控的山路、车子撞落山崖、车毁人亡,所有痕迹都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最后弄个意外车祸结案,把他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真是高明啊。

    高明。

    高明得连警方都找不出一点蛛丝马迹。

    曾经,南婳最欣赏的,就是他的杀伐果断,深沉有城府,可是当他的杀伐果断和城府,全用来算计自己时,是多么的悲绝,多么的悲绝,绝望得令人发指。

    怒意、仇恨和不甘,在南婳的心里绞拧着,翻滚着,咆哮着。

    她薄脆的身体颤颤发抖,恨得如同一只眼睛发红的兽。

    她想不明白,想不明白,想了整整三年,想了一千一百多个日日夜夜,始终都想不明白,想不明白,曾经那么相爱的人,怎么能对她下那么狠的手?

    就因为林胭胭。

    就因为林胭胭。

    为了讨好她,为了给她出气,为了娶她,他才对自己痛下杀手吗?

    变了心的男人,真是狠毒啊。

    真是狠毒!

    南婳又干又硬地对沈泽川说:“哥,你下车吧。”

    沈泽川放慢车速,“要停车吗?”

    “停。”

    沈泽川踩了刹车,停好车,温声对她说:“我陪你一起下去。”

    “你先下去。”南婳语气执拗。

    沈泽川敏锐地察觉出她情绪的不对劲来,心一沉,问:“你要做什么?”

    南婳不答,只拿一双秀丽的秋水眼,死死盯着远处的霍北尧。

    他就站在当年她坠落山崖的地方,只要给他点外力,就能把他撞下去。

    她想让他也尝尝,她当年的断骨碎肉之痛。

    让他也尝尝那锥心刺骨,万箭穿心的滋味!

    她忽地起身,抬腿就朝驾驶座上坐去,手搭到方向上,弓着腰对沈泽川说:“哥,你下去吧。我好久没开车了,想开开试试。”

    沈泽川纹丝不动,仰头盯着她的眼睛提醒道:“你喝酒了,酒驾很危险的,这里是山路,很容易出交通事故。”

    “没事,就这一次。”南婳声音机械生硬,冰冷,不像人类的声音。

    沈泽川看看她,又看看远处的霍北尧,忽然,意识到她要做什么。

    他猛地抬起手,用力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按回座位上,声音骤然提高:“小婳,你冷静点!把他撞下去,你也要坐牢!为了那样一个渣男,断送你的大好人生,不值得!月月已经没有爸爸了,你还想让她也没有妈妈吗!”

    听到“月月”的名字,南婳犹如当头棒喝,猛地打了个激灵。

    是啊,她只是临时起意,没像霍北尧那样经过精心的布局。

    就这样骤然把他撞下山崖,她也得坐牢。

    她坐牢了,月月谁养?

    不值得为这样一个渣男,断送自己和月月的大好人生。

    不值得。

    南婳高高仰起下巴,把快要溢出来的眼泪,硬生生憋回去,憋得眼睛火辣辣的疼。

    沈泽川侧过身,大手搭到她的肩头上环抱着她,另一只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抚她的情绪:“明天,明天就能把他送进牢里了,咱们不急于这一时。乖,听话,不要急于一时。”

    南婳在他怀里静静地听着,只是听着。

    僵硬的身体凉凉的,枯枯的,像一截被雷电击过的繁华落尽的枯枝。

    许久,沈泽川松开她,温柔地盯着她的眼睛,哄慰道:“好了,看也看了,咱们回去吧。回去洗个热水澡舒舒服服地睡一觉,明天还要参加他的婚礼呢。”

    他抬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语气说不出的温柔宠溺:“明天,我们小婳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做婚礼上最漂亮的女人,把那个姓林的女人比下去。”

    半晌。

    南婳没有表情地说:“我不想走。”

    沈泽川顿了一下,无奈地笑笑:“好好好,不走,不走。那我把车停得隐蔽点,我们就坐在车里,远远地看着他,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好不好?”

    南婳点点头。

    她知道沈泽川不让她下车,是怕她情绪太过冲动,又喝了酒,会做出傻事来。

    沈泽川把车朝路边挪了挪,隐到一棵大树后面。

    停好,他把车灯关上,防止被霍北尧发现。

    隔着车窗玻璃,南婳遥遥看着三百米开外的男人。

    霍北尧长身玉立地站在栏杆后面,微微垂眸,正俯视着她当年车祸坠落山崖的地方。

    苍白黯淡的路灯灯光,笼罩着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平添了一丝萧杀和苍凉。

    不远处是一辆黑色迈巴赫。

    后备箱开着,助理肖文正弯着腰,从里面取出两瓶名贵的红酒。

    他用开瓶器打开一瓶,递给霍北尧。

    霍北尧伸手接过,把红酒缓缓倒进透明高脚杯里,拿在手里熟练地晃了晃,接着缓缓朝山下倒去,边倒边沉声说:“小婳,这是你最喜欢喝的红酒,喝吧,喝吧。”

    一杯酒倒完,他又从肖文手里接过酒瓶,拿着瓶子往山下倾倒。

    酒红色的液体,鲜血一般,从瓶口里倾倒而出,顺着山风飘飘扬扬地洒下去,很快融入黑黢黢的山土里,如泥牛入海,消失不见。

    就像他的南婳,说消失,就消失了。

    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也回不来。

    再也回不来。

    把两瓶酒洒下山崖后,霍北尧目不斜视,对肖文说:“花。”

    肖文马上跑回车前,从后备箱里抱出超级大的一束白玉兰,大到他两只手臂都搂不过来。

    洁白芬芳的花朵凝脂一般,散发着幽幽的香气,大朵大朵拥拥簇簇,挤在一起好不热闹。

    肖文小跑着把花抱到霍北尧面前。

    他从他怀里抽出一枝,缓缓朝山下扔去。

    南婳生前最喜欢的就是这种花。

    这些年,他每次一喝多,就忍不住跑来这断崖岭,来给她送她爱喝的酒,和花。

    不知扔了多少次,终于把所有的鲜花全部扔下山崖。

    繁花落入山崖,很快消失不见,只剩一场空。

    盯着繁花消失的方向,霍北尧陷入空荡而生硬的孤寂。

    绝望、内疚和悔恨铺天盖地。

    他长久凝视着漆黑陡峭的山崖,长久凝视,目光渐渐由坚冰痛成一汪水。

    忽地,他仰起头,把眼底的水汽憋回去。

    因为极力克制,嗓子疼得像脖子已裂开。

    他从来都不知道,爱一个人,心里可以痛成这样。

    痛到她是他心上被剜走的一团肉。

    如果可能,他宁愿三年前死的是他。

    不,三年前,他也死了。

    现在的他,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一具不会再爱只会痛的行尸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