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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零章 回忆(四)

    <b></b>                  行孩没有转身逃跑,而是将小女孩护在身后,向停尸房的门退去;小女孩虽然吓得发抖,却没有尖叫,也没有抛下行孩,紧紧攥着他的病号服后襟,为他引导方向。

    年轻的警察已经死得透了,喉咙被那只兄捏碎,鲜血喷得满地都是,但是凶灵还没有“玩够”,不打算放过他的尸体,伸手又把他的一条手臂扯下来。

    正因如此,行孩和小女孩才能够退到门前,可还没开门,那只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凶灵就转过头来。

    那一刻,时间仿佛都停止了。

    来不及开门了,行孩反手抓着小女孩的衣服往侧边倒下去,躲过了一截砸过来的肋骨,迅速向一旁爬去。

    小女孩被行孩推到了办公桌后面,尽管他知道办公桌对这只可怕的小孩鬼来说起不到什么防御作用,他继续往后爬,抓起了地上的那个白瓷盆。

    凶灵走过了,鲜血不断从它的指尖滴落下来,行孩把白瓷盆砸了出去,却起不了任何作用,盆穿过凶灵的身体砸在墙上,掉在地上,发出了“当啷啷”的巨响。

    “完了,死定了……”行孩四肢发软,他很清楚,这只连尸体都要撕碎的鬼绝不会因为他是个小孩而放弃,但是还有一个念头支撑着他动了起来“至少要让她逃出去。”

    他缩头躲过凶灵的一击,连滚带爬的钻进了胶帘,来到了停尸间里。

    停尸间比外面的办公室要大得多,一面墙壁被个巨大的冰柜完全遮住了,温度比办公室低了起码四度,中间有一个置尸台,上面放着一具尸体,用白布盖着,露出脚来,另一面墙旁停着几辆老旧的小轮担架车。地上散落着无数尸块。

    刚冲进门,行孩就感觉到背上突然传来了剧痛,整个人飞了起来,越过房间中间的尸体。摔在一滩半凝固的血液上。

    打了个冷颤,他急忙爬起来,看到凶灵跟着自己进了停尸间,顿时觉得放心了不少,大声叫道“来啊来啊有本事来追我啊快跑。快出去”

    后面那话是叫给小女孩听的,希望她能借着这个机会跑出停尸房。

    凶灵冲进来,行孩急忙躲到置尸台后面,忍受着背部的剧痛,绕着台子与凶灵玩起了捉迷藏。

    凶灵似乎觉得挺有趣,没有闪现,也绕着置尸台在后面追。

    若面对的是个人类,行孩可以和对方周旋到精疲力竭,看谁先放弃,可毕竟是凶灵。就算让田径奥运冠军来绕也得被抓住,没绕几圈,凶灵的手离行孩就只有不到五厘米的距离了。

    背上有抓痕,正在流血,是它刚才抓中的地方。

    “她应该已经跑出去了。”行孩舒了口气,并没有感到绝望,甚至觉得很轻松。

    对他来说,小女孩是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美好,能让这份美好继续留在世界上,他很满足。

    “她怕鬼。要是我变成了鬼,一定不能去找她。”行孩见过的鬼都是呆呆的,似乎没有意识,但应该能记住生前最后的想法。所以他要让自己记租个想法“不要去找她,不要去找她,不要去找她,不要去找她……”

    “当啷啷”白瓷盆扔进了停尸间,扔的手法太差,直接砸在了地上。翻滚跳跃着来到行孩脚边。

    行孩一跳,跃过了白瓷盆,凶灵的视线被那个白花花的东西吸引,猛的往下一按,将白瓷盆按得像纸一样皱起来,裂开的瓷釉跳起来,发出了细微的叮叮咚咚声。

    “你干什么?快跑啊”行孩冲向了小女孩。

    “跑去哪?”小女孩倔强的看着行孩,她连家都没有了。

    “跑”行孩已经来不及说什么了,拉着小女孩回到办公室,朝门跑去。

    可是那只凶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堵在了门前,伸手又是一抓,又在行孩手臂上抓出了几道深沟。

    “啊”行孩惨叫了一声,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力量,撞着身旁的小女孩一同摔在地上。

    凶灵已经近在咫尺,伸手向他的脸抓过来。

    “啊”行孩再叫一声,双手交叉护在脸前,这一次他很不甘心,因为小女孩已经无处可逃。

    锁链从他的双臂射出来,交织成了一张松散的白色和黑色的链网,撒在凶灵身上,但链网没有受到控制,很快就散开了,挂在凶灵身上。

    行孩看到了锁链,微微一楞,停止了大叫,以为锁链能把凶灵缠住,但希望立即就破灭了。

    凶灵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锁链,拿起来,轻轻容易就拉断了,再次把手伸向了行孩。

    那些锁链在它面前就像是纸粘出来的一样。

    苍白的没有指甲盖的手伸过来,行孩背过身,将一旁的小女孩护住。

    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缓缓转过头来。

    凶灵不见了,面前站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人,低头看着自己。

    她不高,应该只有一米六左右,瘦瘦的,皮肤略显苍白,眼中没有任何感情,只是让人觉得冰冷,比停尸间的冰箱还要冷。

    “她是你妹妹?”女人开口问道,声音同样没有任何感情波动。

    行孩点了点头。

    “你愿意为她去死吗?”女人又问。

    行孩又点了点头。

    “你愿意为她杀人吗?全世界的人。”女人第三次开口。

    行孩第三次点头。

    “很好,你可以叫我阿静。”女人点了点头,似乎感到满意,但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顾……顾七。”行孩从地上站起来,又把小女孩扶起来“她叫徐佩蓉。”

    “你们的父母呢?”阿静并不关心行孩与小女孩不同姓的问题。

    “死了。”行孩身上疼得厉害,血仍在顺着他的背和手臂往下流。

    “你要当我的徒弟,成为一名祷师吗?”她捡起两截扯断的锁链,说道“但是从今以后,你就再也当不了一个普通人。”

    “她呢?”行孩指着小女孩问道。

    “她是你的妹妹,你为什么要问我?如果你连照顾她的做不到,还怎么保护她?”阿静对比着白链和黑链的不同。

    “你能不能让她看不见那些鬼?”行孩牵住了小女孩的手。

    “瞎了她就看不见了。”阿静把两截锁链扔回地上。

    行孩看了一眼小女孩,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鬼,不是凶灵,而是人心。”阿静转身往停尸房的门走去“如果你不愿意,我就走了。”

    “我做你徒弟,但是你要给我钱。”行孩大声说道“她想上学。”

    阿静回过头来“我没有钱,但是我可以给你一切。”

    …………

    “她是沙子,一个很不起眼的人,我当时完全不知道,她是世界上最强大的祷师……不对,她那时已经不是祷师了,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稍大一些,但只是比我大了十岁而已。”顾七站在办公桌旁,向珍妃说道。

    珍妃似乎听懂了,呆呆的看着阿静。

    …………

    刀落下,把那只野鸡的脑袋砍下来,鲜血喷出去,小女孩吓得闭上了眼睛。

    “觉得残忍吗?”阿静看着小女孩,淡淡的问道。

    小女孩点了点头。

    “如果你是一只鱼,是希望在活着的时候被抠腮刮鳞剖腹掏内脏切片,还是希望杀你的人能把你的头砍下来?”阿静拔下鸡毛扔进火堆里。

    小女孩茫然的看着她,她的年纪太小,还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阿静继续说道“鱼类通常下锅的时候还活着,贝类通常在活着的时候被放到火上,残忍这个词只能用来形容人类,人是杂食动物,眼睛朝前的掠食者,猎杀别的动物无可厚非,但是取肉烹饪的方式很残忍,剥皮凌迟油烹蒸刑火刑醢刑炮烙……这些用来折磨同类的酷刑,大多都是在处理食物的时候想出来的,有时候看起来残忍的事,实际上是一种仁慈,杀动物时,直接破坏丘脑,或一刀把头砍下来,尽量减少它们的痛苦才是好的做法,杀人也是一样。”

    她说着看了一眼行孩,行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客观的去看待一切,试着代入思考,对你们只会有好处,不会有坏处。”阿静处理好野鸡,用树枝串着放到火上烤“我现在跟你们说这些,如果有人知道了,肯定会说教坏小孩子,说那种话的人,通常都会在自己的孩子长大进入社会后感到后悔。”

    “在这个时代,父母的责任不是要告诉孩子世界有多美好,而是要教导孩子世界有多残酷,把现实的残忍血腥藏着掖着,只是在建造一个温室而已,温室里的花开得很艳,最终的下场却是被剪断,供别人欣赏,就算不剪断,把那些花移到室外,它们的玻璃芯也没办法承受风雨,只会枯萎凋零死亡。”

    行孩静静的听着,看着火堆上不翻被翻转的野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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