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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货车呼啸着从他们身边开过,带起漫天弥漫飞扬的尘土。

    花朝下意识背转身抬起胳膊,想等飞扬的尘土过去。

    却没想到,那已经开过去的大货车突然一个急刹车,又慢慢地倒车到了他们身边。

    等大货车停下,车上跳下来一个明显和花睿很熟悉的人。

    “花睿,你这是去哪里了?哟。小牛犊子?长得倒是很壮实啊?真不错!哦,还有羊羔……”

    对方明显没注意到躲在牛犊后面的羊羔,等看见了,也两眼放光。

    “嗐,别提了!”

    花睿一脸不想多说般摆摆手,又指了指大货车车厢:“栓子,能帮我带一程不?”

    这牛犊子和羊羔子走了这么久,早就走不动了。

    能搭一段顺风车也不错。

    “没问题。来,上车吧!”

    对方也答应得爽朗,当即就开了挂板,两人颇费了一番力气,才把牛犊子和羊羔弄上了车。

    “来,都上车吧。”

    对方乐呵呵地笑着,重点还愁了眼花朝。

    花睿没二话,上了车,故意挤在花朝前面,跳上了副驾驶,“栓子你见过她的吧?我妹妹朝朝。”

    “嗯,确实见过。不过都是她小时候了。没想到,几年不见,小丫头都长成大姑娘了。”

    栓子明显嘴上没把门,甚至开始打趣起她来。

    花睿在副驾驶室坐好,丢给他一眼自己体会:“少来。我亲妹妹呢,你少嘴瓢啊,省得待会儿我六亲不认。咦……北尧你也在?”

    花朝后花睿一步爬上火车后驾驶室。

    还没上车,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上车的动作一顿。

    霍北尧?

    怎么又是他!

    花朝可不会忘记,上次对方在大货车上,说不认识自己的那桩事。

    霍北尧自然也察觉了她的动作,那双睿智的眼微微一暗,抿紧薄唇,二话不说下了车。绕到另一边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花睿,咱们换一换位置。”

    “行。”

    花睿也察觉有些不好。干脆下了车,和花朝一起坐上了后驾驶室。

    “嗳,你还没说,这牛犊子和羊羔哪来的呢!”

    栓子吸了口烟,点燃了火,在发动机发动的当口大声问。

    “还能哪来的嘛,前儿我不是参加朋友的婚礼去了吗?”

    花睿凑近驾驶室,特意扯着嗓子喊:“没想到啊,那女方家怎么也不肯出门子,死活闹着要二百块钱。你说都临出门子了,还闹了这么一场,男方也没办法。

    最后东拼西凑,跟我、还跟张伟和东子,我们几个凑了凑,倒是给他凑了50块钱,勉强把这婚事给办了。

    可我们也不能白借不是?

    最后,就抵了这么两货!也不知道等回去了,怎么和妈老汉交代!”

    说到这,花睿还一脸肉疼色。

    花朝低下头。

    她之前只顾着把牲口带回家,却忘记了现在这个时候,大锅饭时期还没有彻底结束。

    其实,比起全国其它地方,渝地这里的大锅饭解散时间更早。尤其是在乡下,除了管制得最严那两年,生产队的人们聚在一起吃了两年大锅饭。

    可很快,大家就发现了情况不对。

    公粮得一分不少的上缴,剩下的粮食敞开了吃,可不够大家吃。

    为了填饱肚子,很多人便利用自家的自留山,开荒种上了一些饱腹感特别强的农作物。

    荒瓜(南瓜)、山芋(芋头)、土豆(洋芋)、红苕(红薯)等,自然成了农民重点种植、重点用来饱腹的食物。

    更不要说一些饱腹感强的蔬菜,诸如四季豆、刀豆(眉豆)、豇豆、大头菜、儿菜(娃娃菜)、黄瓜、白菜,也经常当作饭一碗一碗地吃。

    别以为这些食物好吃,那年头人人肚皮都没油水,顿顿餐餐都是蔬菜、南瓜、山芋、红薯,吃下肚子后,酸水一股一股往上冒,吞都吞不过来。

    说起来,哪怕是全国大干旱那特殊的三年,跃进村也是不缺水的。

    哪怕蜿蜒而过的河流彻底断了流,干涸成了蜘蛛网,跃进村那口几百年的老水井,水质依然是如此清澈。

    甚至引得十公里开外缺水的人们从早到晚排队取水,那水井也未曾彻底干过。

    说了这么多,重点就是说现在还没有实行土地私有化。

    他们带回去的牛犊和羊羔,在理论上来说,还是属于国家属于集体的财产。

    当然,那只是理论上说。

    实际上,跃进村,包括附近的几个村落,在过了那特殊的几年后,便由大队的带头,把生产队队员集中起来,由村长具体组织,分粮分肉分油……等各家各户领了自己家那份,拿回去具体怎么处理,上面是不管的。

    公社上面知道吗?

    或许不知道吧,也有可能知道也装作不知道,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在上级领导下乡检查时,看到的是一望无际丰收的稻田,公粮每年都按时按量上交,就行了。

    可现在,她带回来牛犊和羊羔,这个该算是集体的呢?还是集体的呢?

    这话说起来长,实则在花朝脑子里,也不过是一个念头流转。

    想明白了二哥之所以这么说,纯粹是为了帮她,她也乐得安然坐在后面不说话。听二哥和栓子瞎鬼扯。

    正因为她很安静,所以,她也能很轻易地看到一些之前没看到的细节。

    比如,坐在她前面的霍北尧身板挺得笔直,肌肉绷得很紧。甚至,她还能看见对方下意识捏紧的拇指。

    更不要说,那红透了耳垂。

    闲着无聊,她撑着下巴打量着对方,貌似、好像、似乎,她每一次看到他,他的耳垂都红红的。

    不会是,在害臊吧?

    这念头一出现,花朝自己都觉得好笑。

    霍北尧会害羞?

    怎么可能,一定是她弄错了。

    她全然不知,在她盯着霍北尧看时,霍北尧其实也能轻易地感受到她的存在感。

    更不要说,旁侧还有个花睿对他虎视眈眈。

    他得用尽所有意志力,才能阻止自己失态。

    从下山的路口到跃进村的村后,其实路途并不远。

    可霍北尧却觉得,今天这条路分外的长,栓子开车也特别的慢,等好不容易到了路口,他就迫不及待喊栓子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