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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在扬州北门上冷眼旁观的吴三桂清晰的看到远处的正蓝旗轰然崩溃,无数甲兵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丢盔弃甲的朝着扬州各处城门逃来,明军在他们身后紧追不舍,全军散乱不堪,只顾着人人争先追杀,那些正蓝旗的甲兵却连反抗的胆子都没有,被明军追上,便乖乖给他们割去脑袋。

    “正蓝旗,彻底废了!”吴三桂感慨一声,望远镜看向扬州内城的方向,身披金甲的孙传庭在望远镜中只剩下一个金黄的小点,但却极为醒目,刺痛着吴三桂的双眼。

    “扬州,打不下来了…….”吴三桂紧紧盯着那一个小点,挪不开目光:“就算咱们还有十余万大军、就算守军也损失惨重,这扬州也攻不下来了……三军已夺气也!”

    吴三桂垂下望远镜,眉间微微凝起:“这个消息,恐怕很快就会送到京师了吧?皇上……还有多久可活?”

    摇了摇头,抛开心中的杂念,吴三桂看向那些越涌越近的正蓝旗溃兵,双目之中闪烁着阴冷的光芒,挥了挥手:“传令,全军备战,正蓝旗不听劝阻的,无论是官是将、是兵是卒,还是余丁包衣,统统射杀!”

    吴三桂顿了顿,转头看向身边的将领们,压低声音吩咐道:“跟弟兄们说清楚,本王要让一个正蓝旗的兵马都逃不出去!”

    吴三桂身旁一名将领还有些犹疑,凝眉问道:“王爷,此番若是做得太过,肃亲王必然反应过来,到时候追究起来,我们该如何应付?”

    “不会有什么追究的!”吴三桂冷笑着摇了摇头:“打没了正蓝旗,肃亲王想追究也没那个能力了,此战之后,也到了咱们和肃亲王摊牌的时候了,陈桥故事,我等也能为之!”

    周围的将领互相对视一眼,有人眼中藏着疑惑和不安,有些人的眼中则满是兴奋,但军令已下,他们也只能将所有的情绪藏在心中,各自去执行命令。

    不一会儿,城墙上的火炮次第开火,炮弹飞射进人堆之中,瞬间犁出一条条血路、掀起一片残肢断臂,那些正蓝旗的溃兵更加混乱,都在拼命用满语和汉语哭喊着:“不要开炮!自己人!放我们过去吧!”

    但汉军旗的兵将却没人理会他们,街道上亮起一串串璀璨的繁星,随即便是一阵阵震耳欲聋的铳声炸响,铳口喷涌的白雾在黑夜中都能看得清楚,那些正蓝旗的溃兵顿时如割麦子一般倒下,更加慌乱不堪。

    他们不少人逃跑之时就丢掉了武器和盔甲,如今面对汉军旗名为督战、实则屠杀的行为,几乎毫无抵抗之力,哭喊声震天动地。

    吴三桂却觉得这些声音好似优美的乐章,嘴角止不住的上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也该换人做主子了!”

    鼓槌还在机械的敲击着战鼓,鼓声已经渐渐微弱了下去,孙传庭面色雪白如纸、身子肉眼可见的颤抖着,豆大的汗珠爬满了削瘦的面庞,呼吸也凌乱而急促,但他依然紧紧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奋力挥动着鼓槌。

    “国公爷!”几名亲兵涌上来抱住了他,每个人的眼中都满是泪水:“东虏溃了!东虏溃了啊!我们赢了!”

    “东虏……溃了?”孙传庭扭头看去,只见大街上只剩下狂欢乱跳的百姓们,远处扬州各门却是铳炮声不断,正蓝旗溃兵的哭喊声连他这里都可以听得清楚。

    孙传庭长长出了口气,大脑却一阵阵发昏,忽然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周围的亲兵都是一阵惊呼,赶忙上前扶住他,与此同时,领着小皇帝派来扬州的御医的亲兵队长见此情况,慌忙一把拽住那御医的衣袖,拖着他飞奔到孙传庭身边。

    御医掏出一些纱布,检查了一下孙传庭的伤口,面色顿时涨得如猪肝一般,双眼中也涌出泪来:“宁国公……那碎石已经割破了宁国公腹脉,若是宁国公早些止血取了这碎石,定然不会有事,但如今…….血已经止不住了,下官无能为力。”

    “什么叫无能为力?”那亲兵队长狂吼着跳了起来,一把拔出腰刀:“姓常的!你若是救不了宁国公,老子一刀劈了你!”

    “不要为难常御医!”孙传庭摆了摆手,有气无力的吩咐道:“去把靖国侯找来,常御医,此战将士百姓伤亡不小,请您多费些心思。”

    那名亲兵队长狠狠瞪了御医一眼,飞奔下城,那御医也只能用纱布等物尽量帮孙传庭止血,延缓孙传庭生命的流逝。

    过了一阵,黄得功跟着那名亲兵队长急匆匆赶了过来,挤进亲兵围成的圈中,泪水顿时滚滚而下:“宁国公!”

    “我无妨,人固有一死,死何惧哉?”孙传庭淡淡的笑着,显得很是随意:“你这领军冲锋的将官完好无损,本阁这待在后头擂鼓的反倒是要走了…….这或许是上天对本阁当年在山西造的孽债的报应吧?”

    黄得功哭得说不出话来,孙传庭在亲兵的扶持下微微坐直了身子,握住黄得功的手:“东虏已经丧胆,扬州可保无忧,但东虏还有十余万大军,扬州还要坚持一段时间,城内防务就靠你了!”

    黄得功哭着点点头,握着孙传庭的手只感觉一点点变得冰凉,孙传庭喘了口气,继续说道:“吾当年之败,败在民心,今日之胜,胜在民心,民心不可逆、大势不可违,日后若有好去处,去便是,勇卫营、忠贯营……他们都是大好的汉子,不要白白把他们的性命浪费在自相残杀之上。”

    黄得功一愣,正要询问,孙传庭却又摆了摆手,强撑着要站起身来,周围的亲兵赶忙上前扶住,孙传庭来到城垛前,颤抖的双手撑住残缺不全的城垛,扫视着还笼罩在火海中的扬州城。

    “也好,一场大火,烧干净所有的腌臜脏臭!以后,便只留下一片生机勃勃的新事新物!”孙传庭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灿烂的笑容:“白茫茫一片,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