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儿尴尬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不爱吃肉,那我重新给你买好吃的回来,将功补过,成吗?”</p>
柔珠连连摆手道“不怪姊姊,我身上自从无端长出蚌壳后,每日不用就餐,只需喝水便可果腹……”</p>
“呕……呕……”</p>
整个人趴在池边要死要活,霎时可怜。</p>
能凭白长出硬壳,还不是妖吗?</p>
虫儿觉得自己不该再折磨可怜兮兮的柔珠,边将烤鸡挡回背后,边用雏鴌削风,来回驳散凝聚的肉香。</p>
“呕!!”</p>
柔珠简直吐得惊天动地,为都快吐出来了。</p>
虫儿抱歉道“那我就先去别的屋子吃,闻不见总不会难受了吧?”</p>
柔珠惨然道“整个西界不让住人着伺候,就是怕有饭菜肉味滋扰,引得我狂吐不止……”</p>
“好好好!”虫儿瞬间明白,“那我就先出界去吃,你挺住啊,你挺住!!”</p>
说完灰溜溜得窜出西界,性急本想将两只烤鸡各咬一口,谁知镇湳王的威严声音,伴着他金靴磨蹭地面后特有的脚步声,急切而平稳地朝密室走来。</p>
他道“鹜面,你且回去休息,本王还有重要的人见。”</p>
鹜面应诺,说自己要找到虫儿,来报个平安。</p>
虫儿已将独孤家的祖祖辈辈问候一遍,万一镇湳王知道自己让娇滴滴的柔珠吐到半死不活。</p>
接下来,就该轮到自己半死不活!</p>
转眼一计,虫儿念动另一个偷听来的法诀,滋溜一声伴携光泽,提着烤鸡和大刀,偷偷潜入传说中,那个见不得光的东界。</p>
一入东界。</p>
虫儿觉得,怎一个黑字了得。</p>
西界里此时正是阳光明媚,东界里早已月色朦胧。</p>
感觉与西界的房屋毫无二致,只是感觉在夜月交融的辉照下,显得更加忧郁与清冷。</p>
才顾不得参观,肚子里的小祖宗正在翻天,虫儿寻找出一处干净的石台,周围簇叶弥新,叠翠掩障,莫说是吃鸡,偷鸡都没有问题。</p>
正吃得欲死欲仙,忽然听到楚崡天与公孙迟对话。</p>
两人边走边说,谈及公子的情况不佳时,都不由轻叹,纷纷捻决从东界出去。</p>
虫儿嘴里咬着鸡肉,连大气也不敢多喘,直待东界又重新恢复沉寂,她才敢把堵在嗓子口的肉块,生硬得吞咽入腹。</p>
干脆算了,深觉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趁早离开。</p>
以牙作刀,将两只鸡啃得,连狗见了都会抑郁的程度,虫儿来不及擦嘴,蹑手蹑脚提着雏鴌砍刀,准备要走。</p>
此刻,也命中该是此刻。</p>
忽远忽近地荡起一阵哀绝的萧音,那箫,音韵清越,不减风笙,空灵地与月华撞击交磨,连云色亦变得婉转而飘渺。</p>
如怨亦如诉。</p>
如念亦如痴。</p>
虫儿自由自在的心口,忽而被一阵筋弦扎紧,高高吊在喉头,哽咽如刺。</p>
因为,冷箫清奏的正是那首曲子:</p>
黑黑的天空低垂</p>
亮亮的繁星相随</p>
虫儿飞</p>
虫儿飞</p>
你在思念谁</p>
天上的星星流泪</p>
地上的玫瑰枯萎</p>
冷风吹</p>
冷风吹</p>
只要有你陪</p>
虫儿飞</p>
月儿睡</p>
一双又一对才美</p>
不怕天黑</p>
只怕心碎</p>
不管累不累</p>
也不管东南西北。</p>
……</p>
这童谣是她要忘记痛苦的歌。</p>
为什么萧音萋萋弱弱,反而叫她的所有痛苦,瞬间翻上眉宇,愁肠百结。</p>
是谁?是谁?</p>
萧音盘转,虫儿的腿脚已经不由自主地在寻觅。</p>
不,她的心简直飞得更快,几乎已经将她的灵与肉甩弃,冲向那个吹箫的源头。</p>
不可能……</p>
不可能……</p>
虫儿觉得绝无可能,但是她的泪水已经开始流淌,流苏面纱根根在拽着规律的光晕。</p>
她的泪,已经奔如雨下。</p>
万一不是呢?万一不是呢?</p>
那么多人证实他死了,明知道他已经死了,为什么全天下,只有她还不能死心呢?</p>
可,万一是呢?万一是呢?</p>
她都跟他说了那般决裂的话。</p>
她都已经把穿心还给了他。</p>
她,她,她都已经另一个男人凌.辱过无数次,连她的发丝都是脏污的。</p>
她……</p>
她不能再执迷不悟,她不能在纠结于一个不曾珍爱过自己的男人。</p>
她总说他们从一开始就不该相见,这是一个重新来过的契机,他们确实不应该再见。</p>
如果天爷叫他们不该重逢,她此刻应该,也必须要回头。</p>
她不要再自欺欺人,她不要再自取其辱!</p>
虫儿强迫自己停顿脚步。</p>
回头,回头!离开,离开!</p>
一千遍,一万遍,虫儿的内心呐喊到了声嘶力竭,可她的脚宛如生根发芽。</p>
再不能多动一下。</p>
她要死,她要疯,她的五脏六腑,她的七魂八魄在熟悉的箫声中,被凌迟成一块一块,迷糊住了她的眼,她的心,她的腿。</p>
她真得走不动,不能前,也不能退。</p>
只有哭。</p>
只有哭……</p>
“你是谁?”</p>
月朗星稀下,一袂白衣从虫儿的泪云之外,倏然清亮无铸,仿佛画卷中脱尽凡胎肉骨的仙君,乘驾着青箫的余韵,踏着月波凌飞。</p>
熟悉的白璃魄的金丝涤荡的发。</p>
熟悉的斩月的琥珀鎏金的瞳。</p>
熟悉的白璃魄的似笑非笑的唇弯。</p>
熟悉的斩月的似冷非冷的气度。</p>
他们完美融合成一具绝世无双的完美男子。</p>
虫儿早想清步骤,如他活着,上去抽他,再吻他。</p>
反反复复。</p>
可是自己始终站在污泥里,终于高攀不起,也终于清醒。</p>
什么话都没有说,虫儿转身离开。</p>
这是最正确的决定,她孤独自卑地爱着他许多年来,最正确的决定。</p>
“你是虫儿吗?”他问。</p>
声音里是绵绵不绝的颤抖。</p>
“你就是虫儿!!”他喊。</p>
“谁批准你走了?”</p>
波澜惊起的话语脱口疾出,独孤斩月单手执箫,已经追在虫儿的身后。</p>
虫儿走得急,独孤斩月追得更疾,他不停地在喘息,但是一直在争取。</p>
前后掠上一座桥头,独孤斩月剧烈一咳,整个身体轻如鸿毛,倒伏在阑干之上。</p>
“你,没事吧?!!”</p>
该死的,她回了头,简直骇得一把将护身的砍刀丢开,主动伸手去搀扶摇摇欲坠的他。</p>
“我有事……”</p>
恰逢时机,独孤斩月准确果断地拉住虫儿汗涔涔的小手,敛劲一收,将要发火的笨女人直接拽入怀里。</p>
他的劲还真大啊?!</p>
虫儿准备敲他的时候,独孤斩月突然捂住嘴巴,剧咳不止,震得独一无二的容颜旋即汗流满面,惨淡的双颊比秋月中的苍叶,更加乏力。</p>
虫儿被布下定身咒,高抬起来揍人的小手,突然不知道该摆在哪里,最终落在独孤斩月颤抖的背脊上,不断摩挲轻拍。</p>
他的身周围绕着浓烈的酒香,可是神奇,再馥郁的香味,缠绕到了他的身上,就会情不自禁地被冲淡,被转化,变作冷幽幽的兰香,凉腻又蛊惑。</p>
“你这种糟糕的状态,为什么还喝酒?”</p>
虫儿气得狠,忧得狠,难受得狠,总觉得他能活着逃出来,定然是十足的侥幸,否则功法极高又从未输过的人,怎么可能会像痨病鬼一样,剧咳到阍然欲死。</p>
如此一念,虫儿的后悔便如涛涛流焰,拼命攻击她脆弱的心脏。</p>
“呃……”独孤斩月似是极端的难受,艰难咛道“我喘不上气了,虫儿,借我口气!”</p>
“怎么借!嗯……”</p>
两根白指拨开碍事的面纱,熟悉入髓的绵软凉唇,已经含吻住了她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