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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才半年多,三个孩子已经经历了太多的人情冷暖,可像方铮跟掌柜的这般上心的,柱子长这么大还从未遇到过,这也是为何柱子恨不得给他们多磕几个头的缘由。

    三个孩子换衣裳的时候,冯轻也拉着方铮回房间。

    她纵使再担心柱子,可也无法看着相公穿着湿袄子。

    冯轻蹲在方铮面前,先用手搓他冰凉的小腿。

    才碰到,手指被冻的哆嗦一下。

    方铮将人拉起来,“娘子别着凉。”

    “为夫很快就暖了。”方铮安慰地顺着她的发丝,又用额头碰了碰冯轻的额头,轻声说:“为夫很好。”

    这回冯轻却强硬,她直接将方铮按着坐下,自己又蹲在他脚边,开始用力搓方铮的腿跟脚。

    “娘子——”方铮探手,抓着冯轻的胳膊,他实在舍不得娘子做这些。

    冯轻哼了一声,问:“相公觉得我是瓷人儿?还是相公以为自己一定不会生病,以后无需我照顾。”

    话落,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连忙呸呸两声。

    “相公肯定不会有事的,但是我跟相公说过了,我们是要走一辈子的,一辈子很长,若是你光照顾我,你会很累的,我们要相互照顾。”

    深深看了冯轻一眼,方铮不再言语。

    等腿跟脚不再跟方才那般冰冷了,她又用温布巾替他敷了一阵,彻底暖过来之后才作罢。

    换好了衣裳,冯轻又催着方铮吃一颗药丸。

    方铮带了几种,其中便有预防风寒的,不光自己吃了一颗,方铮也为了自家娘子一颗。

    收拾好的两人往隔壁去。

    女掌柜的也听闻了原委,方铮跟冯轻回房换衣裳的时候,女掌柜给三个孩子端了热水过来,替发烧的孩子擦拭。

    吃了药丸,孩子不再抽搐,却仍旧没有清醒,烧也没退。

    “方公子,我弟弟会不会有事?”柱子对方铮满心信任,他问的胆怯又期待。

    方铮并未立即回应,他来到床边,又替孩子把了脉,这才说:“我并不能保证治好他。”

    想了想,方铮又说:“我只看过几本医书,跟几位大夫学过几日,并无医术,若是你信我,便先吃三日,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带着他去寻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医治。”

    方铮这话不是谦虚,他见过的病人没几个,他学医术也不是为了治病救人,他不能确定能否救回这孩子的命。

    “方公子,求你救救我弟弟。”柱子竟然二话不说,直接求方铮。

    方铮蹙眉,柱子真的答应了,方铮反倒是改主意了,“我尽量先让他退热,待退了热,再带他出去找大夫吧。”

    “可是——”柱子眼含热泪,为难地看着方铮。

    他不是不愿让弟弟去医馆,可方才只买了三副药就花了好几两银子,要是去医馆,他就是赔上命也不够付的。

    “我会先替你垫付,等此事了了,我会先一张欠条,待来日你赚了银子,再还我便是。”方铮却说。

    柱子瞪大了眼,直直望向方铮,他没想到方铮竟看出他的顾虑,还这般为他着想。

    “好,好。”

    方铮如此决定,也是因着一路回来,发觉医馆都未开门。

    孩子的烧等不得。

    方铮跟柱子说话间,冯轻已经来到女掌柜身侧,她抬手,贴在孩子的额头,烫的厉害,昨日还灵活的眸子始终闭着。

    “怎么都不退咋办?”女掌柜心焦地说。

    女掌柜已经替这孩子擦拭了两三回了,可只是在擦拭过后,身上的热度低了片刻,之后又再次烧起来。

    “楼下可有烈酒?”实在没办法了,冯轻想着只能用烈酒试一试。

    女掌柜不明白冯轻的意图,她想了想,问:“要多烈的?”

    既是开客栈的,自然也有客人喜好酒,楼下是存了几坛子。

    “越烈越好。”

    女掌柜点头,“那成,我下去给你拿。”

    女掌柜很快带了烈酒上来,“给。”

    这孩子是冯轻见过的烧的最严重的人,冯轻也不知道酒对他是否有用,她摸了摸坛子外头,太过冰凉,这般直接擦拭在孩子身上肯定不行,冯轻便让女掌柜再端些热水来。

    兑了热水,水温了些便可,怕冷的快,冯轻没回只沾湿了帕子。

    用湿帕子给孩子擦拭完全身。

    “哎,真的退了,退了。”女掌柜看着孩子脸上烧出来的红竟然稍微退了些,她又摸了摸孩子的身上,虽然还是有些烧,却比先前好太多。

    冯轻却没女掌柜乐观,“暂时退了吧。”

    既然烈酒有用,冯轻索性一直替他擦。

    按她估计,这体温即便降了,起码也得有三十八度往上的。

    酒用了小半坛子,冯轻便不再给孩子擦了,这酒统共这么多,这孩子的烧不知何时才能完全退,尤其是夜里,孩子最容易烧起来,还是省着点用。

    然,停止擦拭,不到两炷香,这孩子再次烧起来,呼吸更重了些。

    “相公,怎么办?”眼见孩子又在抽搐,冯轻吓的手上湿布巾都掉了,她心紧缩了一下。

    方铮握了握自家娘子的手,“为夫在,娘子宽心些。”

    他坐在床边,取出银针,开始给孩子扎针。

    哪怕昏睡着,这孩子也难受的紧,在睡梦里小声痛哼,试图翻滚。

    冯轻跟女掌柜连忙上前,一人按住他的上半身,一人按住他的双腿。

    方铮凝神,下手没有丝毫停顿,几针下去后,孩子渐渐停止了抽动,神情也松缓许多,众人松口气。

    这针一直扎到药熬好。

    孩子始终没有清醒。

    不清醒,喂药还是个大问题。

    其他几人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方铮。

    “有熏蒸之法可以让他醒来,不过费时费力,且药无法买齐全,为今之计,我也只能试试。”方铮说。

    他找到孩子脚底的涌泉穴,又跟冯轻说:“娘子,掐他人中。”

    方铮说着,自己掐自己人中,“像为夫这般便可。”

    接下来,方铮跟冯轻同时动手。

    这孩子身体剧烈颤动一下,哼了一声,似有醒来的迹象。

    “娘子继续。”

    冯轻一边掐这孩子的人中,一边招呼柱子,低声对柱子说:“你喊他,让他醒来,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死马当活马医了。

    后世有叫醒植物人的例子,希望这个法子有用。

    其他人不明所以,方铮却眼睛一亮,嘴角轻扬。

    “照我娘子说的,越真切越好。”方铮补充一句。

    相公果真是聪明至极,一句话便能让他眼前一亮,冯轻不由朝自家相公竖起大拇指。

    方铮跟冯轻说什么话,有任何要求,柱子都会听的,他直接扑到床边,两只手抓着小弟发烫的手,在他耳边喊道:“小弟,你快点醒来,哥给你买肉吃,还有点心,咱们顿顿都是肉,哥还给你做新衣裳,你快醒来好不好,哥很担心你。”

    不知道是方铮跟冯轻的施针跟掐人中起了作用,还是柱子的呼喊起了作用,亦或是两者都有,只见半刻钟后,这孩子竟然真的睁开了眼。

    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柱子并没在意,他惊喜地朝方铮大喊,“方公子,我弟弟醒了,他醒过来了。”

    方铮却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虽心有疑惑,却并未开口,他说道:“你喂他喝。”

    柱子用力点头,他接过女掌柜手里的碗,冯轻将这孩子连人带被子抱起来。

    柱子哄道:“小弟,喝药,喝了药,哥去给你买吃的,好不好?”

    孩子点了点头。

    这药已经晾温了,柱子喂给他弟弟喝。

    才喝了一口,这孩子脑袋便往后退。

    这药实在太苦,他记不得自己曾喝过这么苦的东西。

    “弟弟,喝完你就不难受了,你是不是想吃驴打滚?还有大肉包子?还有酥糖?等你喝完了药,哥都给你买,你听话,哥喂你喝好不好?”

    柱子说着,眼泪滚了出来。

    他吸了吸鼻子,又将碗递到他弟弟嘴边。

    原本还想拒绝的孩子停下了动作,他抬起手,擦掉哥哥的眼泪,点了点头,张嘴,一鼓作气喝完一碗的药。

    “喝完莫要直接躺下。”方铮叮嘱一句,“柱子,你再跟他说话。”

    若是不转移这孩子的注意力,他很可能会吐了药。

    柱子将二弟也拉到身边,两个孩子不停地跟自家小弟说话。

    “方公子,我小弟怎么不说话?”许久,柱子才意识到他弟弟张了好几次嘴,竟然没说出一个字来。

    柱子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他脸色一变,转头问方铮。

    “我会尽量救他。”方铮本想直接将这孩子的情况告知柱子,可看柱子小心翼翼看着自己的模样,无情的事实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不光是柱子,冯轻更早察觉出异样。

    她一直抱着着孩子,当她低头看这孩子时,分明看到他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冯轻心一直沉着,她看了方铮好几眼,方铮只暗暗跟她摇摇头。

    “方公子,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柱子问。

    方铮叹口气,“他烧的太严重,也过久,怕是坏了嗓子,我还不能肯定他以后开不开得了口。”

    柱子身体一软,瘫坐在地上。

    “怎么会?我弟弟怎么就不能说话了?呜呜呜——”柱子捂着脸哭。

    见大哥哭了,两个弟弟也跟着哭起来,只是一个有声音,一个无声的。

    冯轻看着心酸,“柱子,我相公说了,会尽量救治,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你看你哭了,两个弟弟都跟着哭,他才喝完药,若是哭的厉害,怕是会吐药的。”

    哭声顿住,柱子头埋在膝盖处,久久不抬头。

    “他热暂时退下去了,我这就带你们去医馆。”把脉的时候方铮就知晓这孩子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大幸,他不知道若是这孩子睁开眼,会是怎样的场景。

    依方铮看,除了无法说话,其他并无症状已经是极大的幸运了。

    “去别处能看好吗?”柱子闷声问。

    方铮没回应。

    柱子的小拳头攥的紧紧的,他无声哽咽,没有立即抬头。

    “柱子,就像我相公说的,你弟弟烧的太厉害,能活下来已经是幸运了,我曾听说过许多因高热没了命,又或是被烧坏了脑子的,我看你弟弟还是清醒的,相对来说,这算是轻的,再说了,或许你弟弟只是暂时说不了话,若是这里的大夫看不好,以后你可以带你弟弟去别处,找医术好的大夫,说不定你弟弟还是能开口的。”

    三个兄弟,只有柱子听得懂冯轻的话。

    柱子终于抬头,他抹了一把眼泪,“方夫人,你说的是真的?”

    冯轻点头,“没骗你。”

    “好,我会好好赚钱,带弟弟去看大夫。”有了希望,柱子总算打起了精神。

    之后,方铮走向冯轻,打算带着孩子出去找医馆。

    柱子却在这时开口了,“方公子,我想了,不去找医馆了,就在这里。”

    在外头流浪了这么久,柱子不是没见过死人,他听到的消息也不少,齐州是有好大夫,可那些大夫都是替官家跟富户人看病的,穷人过去只会被赶出来。

    再有,方公子跟方夫人都能救醒弟弟,方公子医术肯定也很好。

    柱子如今对方铮跟冯轻心存敬畏跟崇拜。

    “你确定?”方铮问。

    柱子没有丝毫犹豫,他点头,“求方公子救救我弟弟,我这辈子就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公子的。”

    方铮没再开口。

    这边柱子决定好,女掌柜正好拿了一盘子点心过来。

    是后厨做的糯米糕。

    “这糯米糕吃多了不舒坦,咱们就一人一块,其他的给你们留着,等好了再吃。”三个孩子太过可怜,凡是有怜悯之心的,总忍不住心软,想为他们做些什么。

    再说,这三个孩子懂礼数,就更让人心疼了。

    “多谢夫人。”柱子双手接过盘子,他手上有些脏,不好意思地缩了缩手。

    女掌柜似是没看到他的窘迫,她笑道:“我让人煮了粥,还有一阵才好,你们先喝点热水暖暖肚子。”

    柱子眼圈通红。

    帮着他的人,他都记在心里了,且发誓要报答他们。

    为了将就三个孩子,晚饭做的是粥,里头还放了肉末跟葱花,香味飘了整个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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