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等待黎明</p>
岁月无情，柳清欢还是二十三四的青年模样，而林光如今却快要到年的样子，并且留起了胡须，身体也以前看着要胖了一些。 </p>
年轻时的意气风发、焦躁好动都已经从他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沉稳、豁达和开朗。</p>
他将柳清欢迎进自己的住所，一边在院石桌摆酒菜一边道：“说起来，我偶尔会想起当年我、你，还有白师弟三人，常常在这张石桌一起喝酒海聊。只不过你一走是几十年，白师弟如今结了丹又被远派到冰雪北境去了。”</p>
顿了一下：“只有我，还在原地踏步。”</p>
他说话时很是平静，柳清欢却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因卡在练气八层而颓废潦倒的年轻人。</p>
他斟酌了一番，还是忍不住道：“林师兄，你的修为真的难有寸进了吗？”</p>
林光失笑一声摇头道：“柳师弟，你不必这么小心翼翼的说话，这么多年我早想开了。当年我筑基，还是因为你和白师弟给的培灵丹和筑基丹硬冲来的，所以我早有心理准备会这样。”</p>
柳清欢也不好再说什么，林光自己已经放弃，他一个外人说得再多也是枉然。</p>
林光为他倒一杯酒，两人碰了一下，继续道：“其实我现在也不错啊，在门派里当一个小管事，也算有一点权力。再过些年，我回到凡俗去建个小修仙家族，娶妻生子、繁衍后代。”</p>
他的话里听不到不甘、悲哀等情绪，挣扎与无望过后，便只剩下认命。</p>
柳清欢仰头饮尽杯酒，将叹息咽了下去，转而道：“白师兄果然天纵其才，这么快结丹了，我都还没机会恭喜他。”</p>
林光笑道：“东荒之地重现，他可能不久后会回来的，到时我们又能一起喝酒了。”</p>
他站起来，在院来回踱了几步，倚着一棵树道：“你回来也还没见到屈师兄吧？”</p>
“对了，屈师兄现在结丹了吗？”</p>
林光遗憾地道：“没有呢，冲击了三四次了，每一次都因为各种原因失败。”</p>
冲击一次金丹可不是闭关行了，其耗费的丹药等物都价值不菲。不过屈云鹤背后有澄心真人，这点应该还是能负担得起的。</p>
“屈师兄现在在门派里吗？”</p>
林光转着手的酒杯，摇头：“澄心真人想安排屈师兄与一位女修结成双修，屈师兄不肯，直接逃离了门派，如今也不知在何方。”</p>
“双修？”柳清欢皱眉道：“这是代表澄心真人已经对屈师兄失望？”</p>
一般长辈们在这种时候安排后辈双修，在一定程度等同于放弃。</p>
“也许吧……”林光道：“反正屈师兄冲出门去时据说怒气滔滔。唉，说起来，这些年我多亏屈师兄关照，才能在门派争取到一个小小的管事之位呢。”</p>
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聊起这些年发生的事。林光极有兴趣的问询柳清欢的经历，当知道他在啸风大陆、东涯遗岛都逛了一圈后，不由露出隐隐的羡慕。</p>
酒越喝越多，却有难以言说的愁肠满怀，两人都渐渐沉默下来。</p>
林光怔怔的出神，而柳清欢也是心情复杂。</p>
年少时的友人，因为各自的际遇走向人生的不同方向。修仙大道，有人心灰意冷已然放弃，有人半路夭折身消道殒，有人挣扎着一步一血印，也有人抛弃过往再无音讯……</p>
他们系出名门，年少时也曾意气丰发，畅想着大好河山仗剑逍遥。可现实却是具体的冰冷，在世间走一遭后要么修得一身钢筋铁骨，要么沦落得千疮百孔。</p>
林光醉眼朦胧，半躺在椅仰望着头顶的星空，好半天后才低声道：“我只是遗憾，自己再也没有雄心去大山大野闯荡了。”</p>
柳清欢不知因何突然笑了一声，而且一笑便停不下来，几乎把眼泪都笑了出来。</p>
在林光惊诧的目光，他站起身来，生死剑意从眉心飞出，变成一把长剑。</p>
他走到一处开阔地，长身而立，背对着林光道：“林师兄，你还记得当年我们一起学剑的时候吗？”</p>
说着，先做了个起势，然后身体下揉，手长剑挽了朵剑花，回身平直而出。他并没有用灵力，而只是身体起承转合间，使出一个个招式。</p>
刺、劈、撩、挂、云、点、崩、截、剪……</p>
每一招都是最为基础的剑招，正是他们入门时所练习的那套太极剑法。</p>
不过柳清欢如今的境界，再练太极剑法，又有了不同的韵味和体会。</p>
林光眼的惊诧慢慢被追忆填满，仿佛真的回到了当年他们十几岁时，在不死峰背后的观云台，每日清晨和一众师兄弟一起习剑的日子。</p>
愣了好一会儿，看着柳清欢完全没有停歇的迹象，一式接着一式，不知疲倦，完全沉浸在剑法之。</p>
林光眼浮起一点亮光，痴迷了一般看着，突然发出一声长啸，手一抖也握住了一把长剑，站到柳清欢身边，和他一模一样练起来。</p>
……</p>
百年复几许，慷概一何多。</p>
子当为我击筑，我为子高歌。</p>
招手海边鸥鸟，看我胸云梦，蔕芥近如何。</p>
楚越等闲耳，肝胆有风波。</p>
生平事，天付与，且婆娑。</p>
几人尘外相视一笑醉颜酡。</p>
看到浮云过了，又恐堂堂岁月，一掷去如梭。</p>
劝子且秉烛，为驻好春过。</p>
慢慢的，柳清欢的剑意变了。剑随心走，他回忆着自己这些年月行走在外的所有经历，还有遇到的那些人、那些感悟。而回门后，在得知派每一个友人境况之时的感慨，也一一浮心头。</p>
他终究还是去了一趟贾周的洞府，贾周也给他开了门，让他探望了躺在冰棺的玉执师兄。</p>
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人生七苦，生与死排在最前面，都让人苦涩难言。</p>
而这一切，全都被他溶进了剑意。</p>
……</p>
东方浮白，晨曦微露，柳清欢与林光竟不知不觉间舞了一夜的剑。</p>
在第一缕金色的阳光洒进竹林山这方小小院落时，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望向那朝气蓬勃的初阳。</p>
柳清欢望了望手的生死剑意，原本灰气蒙蒙的长剑此时已经变成完全的白色。</p>
他曾在多年前领悟了死剑，而在昨夜，他不知不觉便领悟了生剑。</p>
有生必有死，有死还复生，柳清欢的生死剑意终于又一次有了极大的突破。</p>
转过头，与林光同时畅快地笑了起来。</p>
呼吸着清晨的清新之气，柳清欢道：“林师兄，你知道我一向不擅言辞，安慰的话我不说了。我们修道之人，都在长生路踽踽独行，每一步都是坎坷，没有一帆风顺的便宜事。而最重要的，便是不忘初心！”</p>
他开始说话时声音还很轻，越到后面，每一个字仿佛都是从嘴里蹦出来，咣咣砸到地般掷地有声！</p>
林光脸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慎重地点了点头。</p>
柳清欢指着前方，大声道：“你若觉得遗憾，去做；你若想看山川跃野、大江大海，那从这里走出去！门派是我们的根，却并没有束缚住我们的脚，束缚我们的是我们自己的心。”</p>
“修为长进不了算什么？依然能快意恩仇潇洒来去！想做什么去做，不要虚度光阴，整天躲在角落里伤感自怜，或者假装平静、粉饰太平。便是哪天死了，你这一生也算没白过！”</p>
最后，柳清欢伤感地道：“死亡不知何时会找我们，所以生的时候便用心全力去活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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