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夫人抹了抹眼角，转身冲他微微一笑。</p>
“乔安，记住我的话，那个男人是靠不住的，他不可能善待朵儿一辈子。万一将来发生什么变故，你可要好好照顾朵儿，别让她受委屈，好吗？”</p>
“我一定尽力。”乔安勉强点了下头。</p>
他发觉伯爵夫人自从见过朵儿，情绪就变得非常低落，言语间流露出浓烈的悲观倾向。</p>
乔安宁可她只是因为爱情遇挫，受到打击，暂时变得意志消沉，而非当真从朵儿身上，预见到了某种不祥之兆。</p>
约瑟芬上了车，又转回身，递给乔安两只精美的包装盒。</p>
一盒巧克力糖，还有一条领结。</p>
“夫人，您总是送我礼物，而我又无法为您做些什么，这让我觉得很过意不去，往后请不要再这样了。”</p>
乔安难为情地推辞道。</p>
这半个多月来，伯爵夫人几乎每次见面都要给他一些颇为昂贵的小礼物，比如金表和钢笔。</p>
糖果和领结，看似不起眼，其实绝非寻常货色，也都属于出自名家之手的奢侈品。</p>
乔安觉得自己不能白拿人家的礼物，欠下的人情越来越多，将来可怎么还呢？</p>
“道理早就跟你讲过了，送你礼物只是为了取悦我自己，你怎么就不明白呢？”</p>
约瑟芬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拆开包装盒，亲手为他扎上领结，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唇角勾起满意的微笑。</p>
“乔安，临别前，我还有几句话想对你说。”</p>
“我和贝蒂·弗朗索瓦·梵蒂妮那种女人不一样，她对你没安什么好心，不过是想玩弄你。”</p>
“我对你的喜爱却不含丝毫杂质，就像对待亲弟弟……不，这还不够准确。”</p>
伯爵夫人轻轻摇头，若有所思。</p>
“以前对你说过的，我年轻时流过产，从那以后……就无法生育了。”</p>
“或许在我心里，是把这份缺憾转移到了你身上，把你当成自己的亲生骨肉看待。”</p>
她克制住流泪的冲动，勉强笑了笑。</p>
“很抱歉，希望我的一厢情愿，不至于使你觉得受到了冒犯。”</p>
乔安默默摇头，心里有点难过。</p>
……</p>
伯爵夫人的马车渐渐远去，乔安站在路边怔怔许久，才回过神来，盘算接下来是回公寓，还是去图书馆。</p>
这时，面前掀起魔力波动，一团红色光球浮现出来。</p>
乔安握住光球读取信息，过后转身原路折返，回到莫里亚蒂实验室。</p>
“朵儿，你找我有事？”</p>
“没什么要紧事……约瑟芬夫人，有没有对你说，关于我的事？”</p>
朵儿忽闪着酒红色明眸，有些难以启齿地向他打听。</p>
乔安想了想，觉得没必要瞒她，就把约瑟芬刚才说的那些话，简单复述了一遍。</p>
“伯爵夫人羡慕我的幸福，其实她是不知道，我只是没有被设计的太复杂，如果我有跟她一样丰富细腻的情感，或许就没这么容易满足了。”</p>
朵儿听了乔安的讲述，一本正经地发表见解。</p>
乔安承认她的看法很有道理，然而想到她只是一具被设计制造出来的魔像，又禁不住产生怀疑，朵儿的无忧无虑，包括她此刻的反思，莫非也都是被莫里亚蒂教授事先设定好的程式？</p>
“维达先生，自从刚才见到约瑟芬夫人，我心里就慌得厉害，总是忍不住胡思乱想。”</p>
事实上，朵儿并非没有忧虑。</p>
比如此刻，她的脸上就蒙上了一层阴影。</p>
“你在担心什么？”乔安诧异地问。</p>
“我早就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人类，但是最起码我还有一个独特的身份，可以把我自己从那些不具备自由意志、批量制造的构装体当中区分出来。”</p>
“然而今天见到约瑟芬夫人，我就无法再骗自己了，不得不承认自己只是她的复制品，我并不具备什么独特性，我的身份纯属虚构。”</p>
“维达先生，您说像我这样的人，如果我也算是一个人的话，活在世上到底有什么意义呢？”</p>
面对朵儿饱含焦虑的眼神，乔安叹了口气，以一个冷酷的反问做出答复。</p>
“即便你不是约瑟芬夫人的复制品，难道就知道自己活着有什么意义？”</p>
朵儿愣了一下，随即陷入深思。</p>
乔安接着说：“我不是任何人的复制品，但是到目前为止，我还不知道自己活在这世上，到底有什么意义。”</p>
“朵儿，你刚才说自己的身份只是虚构出来的，不具备什么独特性，其实我们所有人都一样。”</p>
“你又怎么能知道，我乔安·维达不是生活在一个虚构的世界里，只不过是某人笔下的一个故事角色？”</p>
“如果真是这样，我们这些虚构出来的人物，甚至都不曾真正生活过，又谈何人生意义。”</p>
“当初我决定追随莫里亚蒂教授求学，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想搞清楚这些难题，可惜，现在还没有得出令我满意的答案。”</p>
乔安无法解答朵儿的困惑，但是他引申出来的那些问题，已经足够使她释怀。</p>
“我明白了，维达先生，相比追寻生命的意义，长得跟别人像不像，是不是对方的代替品，这类问题根本无足轻重。”</p>
朵儿脸上的愁容褪去，小心翼翼地向乔安打听：</p>
“主人对约瑟芬夫人的评价……似乎不太好，可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还不错，维达先生，您觉得她是一个坏女人吗？”</p>
乔安摇了摇头。</p>
“评价一个人是好是坏，主观印象是靠不住的，更公正的衡量标准，是看她如何为人处世。”</p>
“如果约瑟芬夫人是坏女人，就不该主动取消与考夫曼先生的婚约。”</p>
“以她的施法能力，有一万种办法让丈夫看上去像自然死亡，合法继承百万家财，可她偏偏没有那样做。”</p>
“这足以表明，约瑟芬夫人当初接受考夫曼先生求婚，并不全是看重对方的金钱和地位，更主要是动了真情。”</p>
“就凭她主动退婚这件事，我就有理由认为，她不像是一个坏女人。”</p>
乔安望向朵儿，最后又慎重地补充了一句。</p>
“我这么说，只代表我个人的看法，你完全可以有自己的判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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