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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后,毛泽东在《中国革命的战略问题》中,对第五次反“围剿”的失败原因,作了这样一番精辟的分析:

    起劲地反对“游击主义”的同志们说:诱敌深入是不对的,放弃了许多地方。过去虽然打过胜仗,然而现在不是已经和过去不同了吗?……现在我们的国家已经成立了,我们的红军已正规化了。我们和蒋介石的作战是国家和国家作战,大军和大军作战。历史不应重复,“游击主义”的东西是应该全部抛弃的了。新的原则是“完全马克思主义”的,过去的东西是游击队在山里产生的,而山里是没有马克思主义的。新原则和这相反:“以一当十,以十当百,勇猛果敢,乘胜直追”,“全线出击”,“夺取中心城市”,“两个拳头打人”。敌人进攻时,对付的办法是“御敌于国门之外”,“先发制人”,“不打烂坛坛罐罐”,“不丧失寸土”,“六路分兵”,是“革命道路和殖民道路的决战”;是短促突击,是堡垒战,是消耗战,是“持久战”;是大后方主义,是绝对的集中指挥;最后,则是大规模搬家。并且,谁不承认这些,就给以惩办,加之以机会主义的头衔,如此等等。

    无疑地,这全部的理论和实际都是错了的。这是主观主义。这是环境顺利时小资产阶级的革命狂热和革命急性病的表观;环境困难时,则依照情况的变化依次变为拼命主义、保守主义和逃跑主义。

    对于第五次反“围剿”作战中为数极多的消耗战,毛泽东生动而尖锐地分析说:

    “拼消耗”的主张,对于中国红军来说是不适时宜的。“比宝”不是龙王向龙王比,而是乞丐向龙王比,未免滑稽。

    睡眠和休息丧失了时间,却取得了明天工作的精力。如果有什么蠢人,不知此理,拒绝睡觉,他明天就没有精神了,这是蚀本生意。我们在敌人第五次“围剿”时期的蚀本正因为这一点。

    驿前失守后,“保守主义”也保不住了,博古、李德便开始琢磨“逃跑主义”了。

    毛泽东得到驿前失守的消息后,再次向中央建议:红军主力向湖南中部前进,调动敌人至湖南,在广大无堡垒地带寻求战机,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争取粉碎敌人的“围剿”,恢复中央苏区。

    博古、李德再一次拒绝了毛泽东的建议。

    毛泽东无可奈何,又对战局放心不下,就向中央提出到于都视察。9月中旬,毛泽东带着秘书和警卫员抵达于都。

    从9月8日起,中革军委才开始部署战略转移。为了在突围西进时减少阻力,致函陈济棠,表示愿意和粤军举行秘密谈判。

    9月26日,国民党“围剿”军主力同时向石城、兴国、古龙冈、长汀发起攻击,南路军也在向会昌逼近,局势急剧恶化了。

    9月29日,《红色中华》报发表了《一切为了保卫苏维埃》的署名社论。社论中含含糊糊地说:“为了保卫苏区,粉碎五次‘围剿’,我们在苏区内部求得同敌人的主力决战,然而为了同样的目的,我们分出我们主力的一部分深入敌人的远后方。在那里发动广大的群众斗争,开展游击战争,解除敌人的武装,创造新的红军主力与新的苏区……我们有时在敌人优势兵力的压迫之下,不能不暂时地放弃某些苏区与城市,缩短战线,集中力量,求得战术上的优势,以争取决战的胜利。”

    走与不走似在两可间,走多少也不清楚,走到哪里更不明白。这就是日后被史学家考证出的实行战略转移的第一公开信号。

    准备是已经在准备了,按照博古、李德、周恩来“三人团”的计划,是准备在10月底或11月初沿六军团行动路线,到湘鄂西去。时间尚早,这个秘密当然还要继续保下去。

    10月5口,中共中央、中革军委全权谈判代表潘汉年、何长工带着朱德和周恩来的亲笔信赶到寻邬与陈济棠的代表杨幼敏、宗盛进行谈判,双方达成了就地停战、互通情报、解除封锁、互相通商和必要时可互相借道等五项协议。这样,红军转移的通道也具备了。

    第二天晚上,一份惊人的电报摆在博古、李德、周恩来“三人团”面前:石城失守,国民党军拟于14日总攻瑞金、于都。

    博古、李德顿失方寸,匆忙中作出了从10号开始转移的决定。军史载:“这时,国民党军的行动仍十分谨慎,不敢长驱直入。但是‘左’倾冒险主义领导者对于石城之失惊慌失措,他们没有足够的胆略利用敌人暂时不敢冒进的时机,对部队进行必要的动员教育,然后突破其包围圈,寻机作战”,“而是被敌人的气势汹汹所吓倒,勿忙决定退出中央苏区,向湘西实行战略转移。在转移中,他们又实行逃跑主义,致使红军又遭受严重的损失。”

    也就是说,毛泽东在于都接到准备转移的秘密通知不会早于10月7日。接到通知后,毛泽东约在10月8日或9日赶回瑞金。

    “三人团”不但同意了毛泽东随军行动,而且也同意了已有身孕的毛泽东夫人贺子珍随军行动。

    在这种决定党、红军、苏区和每个人命运的转折关头,斗争更加白热化。我们再来读一节《毛泽东年谱》的记载吧:在转移出发前,得知张闻天对中央最高“三人团”将张闻天、毛泽东、王稼祥等政治局成员分散到各军团去有意见,立即向中央提议,转移时将他们安排在一起,“三人团”采纳了这个意见。当时张闻天对秦邦宪“左”倾错误不满,在同毛泽东闲谈时说出来了。从此,张闻天同毛泽东接近起来。《张闻天传》是这样披露中共党史上这一节重要史实的:“博、洛矛盾”的发展导致张闻天在组织上也受到排挤。张闻天是直到长征快要出发之前,才从闽赣回到瑞金的。这时,长征前的一切准备工作都已由最高“三人团”决定。张闻天感觉到自己“已经处于无权的地位”,“心里很不满意”。毛泽东从于都回到瑞金比张闻天还要晚。他当时在党内的境遇更差。张闻天此时的感受,在毛泽东的心里已经是郁积多年了。眼看反“围剿”战争失利,不得不离开这块血汗浇灌的红色国土,他们心中都有抑郁、愤懑之情。出发前有一天,张闻天同毛泽东坐在“云山古寺”前黄槲树下的石凳子上聊起天来。张闻天把心中的不快全都向毛泽东谈了出来,张、毛之间这次坦诚谈心,使他们的接近与合作,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

    综合这两书的记录可以确定,这次改变中国现代史的重要谈话,是1934年10月9日至11日之间某一天的某一刻进行的,谈话的由头就是因为“三人团”把他们分散到了各个军团。可以肯定的是,这次谈话就是日后李德指责的“担架上的阴谋”的起点。

    《张闻天传》写道:“踏上突围西征途程的时候,毛泽东邀张闻天、王稼祥一路行军,一起宿营,张闻天立即欣然同意”。“中央队里,最高‘三人团’成员忙着指挥战事,把他们三个人放在一边。长征开始时的这种特定环境,给毛泽东、张闻天、王稼祥三人提供了经常在一起交换意见的机会。”

    红军的希望,毛泽东重新崛起的希望,便在这个“三人团”里萌动了。

    10月10日晚,红军八万六千人,开始从瑞金等地出发,被迫实行战略大转移。

    10月18日晚,毛泽东带着警卫班离开于都城,踏上长征的路途。

    10月25日晚,毛泽东在走出中央苏区时深有感慨地说:“从现在起,我们就走出中央苏区啦。”

    中央红军主力转移后,中央苏区不久被敌人全部占领。中央苏区人民和中央红军苦战一年之久的第五次反“围剿”彻底失败了。

    中央苏区好比是中国革命孕育出的长子,1934年的隆冬,这个长子夭折了。再养一个?容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