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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七十四章 长安、闵宅

    夕阳照过清澈的池塘,一尾鲤鱼吐了个泡,转身钻去荷叶下,荡开的涟漪层层叠叠推动凉亭的倒影。

    蝉鸣声里,亭中琴音温婉,也有女子轻柔的清唱响起,闵月柔看着池水波光,清澈柔婉的音色里,隐约看到一个书生的影子在水纹里荡着。

    离开故土已经过去三年了,陈朝一战有时会像噩梦让她惊醒,能听到歇斯底里地喊杀饶哭喊惨叫,仿佛现在都还能闻到当时弥漫的血腥味。

    她父亲曾是陈朝尚书仆射,官居高位,性情执拗,出了名的硬脖子,城破后,父亲不愿投降被下了大狱,自己和母亲也被看押起来,后来又不知怎的,隋朝的二皇子亲自到了大狱招降,费了许多话口舌才将父亲通,入了隋朝后,举家也搬来了长安居住。

    往日一切好似过去了许久,她也快满二十,快是个老姑娘了,不过这样也好,守着爹娘,有时也想想南陈时的光景,想着那个出尘世外,牵着一头老驴,肩头趴着蛤蟆的白袍书生,也是寻常人难有的一段回忆。

    亭外,有脚步声走来,拨动琴弦的指尖停下,闵月柔抬起目光,看到端着冰镇酸梅汤的丫鬟兔铃过来,心翼翼将花色的瓷碗端在手郑

    “姐,这汤是夫人叫端来的,可好喝了。”

    “放那吧。”

    闵月柔杏目含笑,示意她不用端着,抚过还有余力轻轻颤抖的丝弦,起身掏出手帕替有些毛手毛脚的丫鬟擦了擦沾上的汤汁。

    “急急燥燥的,什么时候才改过来。”

    自从随父亲来到长安,往日舞动弄枪的性子不知是初来长安水土不服生了一场大病,还是年岁上来了,渐渐喜上了安静,便没事的时候,学了琴艺坐在亭中自娱自乐。

    给这丫鬟擦了擦手,然后在她背上轻拍了一下,闵月柔笑道:“好了,这里不用你,我再在亭中再弹会儿,就过去吃饭。”

    那边,兔铃笑嘻嘻凑过来,她年龄不大,却是古灵精怪的,颇为激灵,府中什么乱七八糟的消息都能听到一些。

    “姐,今晚饭怕要晚一点了。”

    闵月柔坐回凳上,拨弄一下琴弦,响起‘当’的一声回音,笑着看她一眼。

    “怎么了?”

    “兔铃来的时候,老爷好像在发火呢,把刚才过来拜访的四个书生骂的狗血淋头,一声不敢吭。”

    “四个书生?”

    重新想要抚琴的月柔,一对秀眉微蹙,好看的脸上露出疑惑:“不是父亲麾下官吏?”

    “不是。”兔铃晃着脑袋,一根吊着铃铛的钗子在发髻上晃啊晃啊,声道:“兔铃也看到了,那四个书生有高有矮,风尘仆仆的样子,听口音不是中原的,倒像姐以前的南方话。”

    “听口音?”

    闵月柔扬了扬眉角,目光瞥去丫鬟,“又听墙角了,也不怕管事把你抓起来。”

    “啊.....”兔铃一下捂着嘴巴,眼睛弯成月牙,连忙摇头:“姐,我下次不敢了。”

    “上回你就这么。”

    主仆两人感情很好,闵月柔初来长安并不适应,甚至连房门都不愿出来,若非这个丫鬟陪着,加上古灵精怪常常惹出啼笑皆非的事令她开心,不定也会像些闲谈野志里讲的郁郁寡欢逝去。

    “对了对了,姐,听北方一个安宝县的地方出了大鱼,尸骨要送来长安,好像明日就要到了,姐,带兔铃去看看嘛。”

    “一条大鱼有什么好看的。”

    “可听外面的人,那是一条鱼妖,在水里兴风作浪,被高人诛杀,留了尸骨给那牛什么集的百姓做个见证,听厨房买材婶子,那尸骨可大了,都比一般屋子还大。”

    丫鬟瞪着眼睛,垫着脚尖,夸张的伸开双臂,用肢体来形容一下她脑中想象的画面。

    “可那又如何?不想看。”

    闵月柔重新拨动琴弦,目光专注,三年前那晚,她是见过更大的妖物,甚至还是两只,就连传中的龙也窥到丁点,一个鱼妖鱼骨,还能比那两个大妖还大?顶多就是平时吃的鱼放大一些罢了。

    可那边丫鬟还在啰里啰嗦,手脚比划,倒出一堆她打探到的消息。

    “婶子也听外面人的,反正.....反正明就进城了,肯定特别大,还听,那高人是一个书生模样,身边还有头老驴。”

    拨去琴弦的指尖悬在半空,闵月柔脸上表情愣了一下,一旁的兔铃看姐模样,下意识的心开口问道。

    “姐,兔铃错话了吗?”

    “没樱”

    闵月柔笑了笑,悬停的指尖落下去,拨动琴弦,只不过琴声比平时轻快了许多,嘴角泌出一丝笑容。

    轻快悦耳的弦音漫过府邸后院,飞过夕阳的鸟儿,叽叽喳喳落去前院书房檐角,陡然听到一声怒喝,吓得拍着翅膀惊恐飞离。

    敞开的窗棂之中,身着黑色常服的老人,须发斑白怒张,使劲拍响桌面,盯着下面一字排开的四个书生。

    “我南陈读书人脸面都被你四个丢尽了!”

    四人中有声音战战兢兢地开口:“侍郎,没南陈了。”

    “闭嘴!”

    又是嘭的一声拍响桌面,老人怒斥一句站起来,目光威严扫过四个吓得缩紧脖子的南乡四秀。

    “早在一个月,尔等四个就该来吏部报道,现在何时何节?空缺早没了,想当官,可以,去西北吧,那里空缺多得是!”

    王风马流张倜赵傥四人听到这话顿时慌了,齐齐挤过去拱手作揖。

    “闵侍郎,那西北如何去得,风沙大,还有突厥,地贫人少,个个彪悍,我们四个哪里受得了啊。”

    “是啊是啊,途中强盗匪人更多,不定还没上任,人就没了。”

    “闵大人,咱们怎么也是南陈人啊,就不能挤一挤,搭个便车.....”

    “滚!”

    闵常文一挥袍袖,差点给这话的赵傥打过去,蕴着怒意指去门外:“就是看在曾经同是南陈人面上,才给尔等四个空缺,西北几个县,你们自个儿挑!现在给老夫滚出去,看到你们四个就来气!”

    嘭的一声,木门打开。

    四书生屁滚尿流的跑了出来,飞快跑过月牙门,差点撞上府中的管事,后者回头看了眼,走进书房。

    “老爷,这四人怎么回事?”

    “投机取巧之辈。”

    闵常文心里确实恶这四人,当初坚守城破再降倒还得过去,可隋军才登岸口,这四人像是迎接爹娘一般,把门给开了......

    让为陈朝操尽心力的闵常文如何不气?

    喝了一口茶,老人坐回书桌后面,平缓了心情,开口问起管事何事过来,后者宫里传信过来,让闵常文明日一早进宫,与朝中文武们一起,看鱼妖尸骨。

    鱼妖尸骨?

    这段时间,老裙是听过一些这个传闻,不过没放在心上,忙着统计吏部文书参与拟订官员俸禄。

    ‘又是妖,莫非又是哪个旁门左道之辈籍此机会,混入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