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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出拿着那本书,坐在院子里发呆。蕊夫人已经将一应事宜都告诉她了,她要吃上一千天的毒药,做出药丸才能救辰晷。而且若想提升药性,最大限度治愈辰晷,蕊夫人还准备了一千种上等补药来配合,每日吃一颗补药、吃一种毒药,用补药的力道激发毒药的能力,但是这样,月出的性命便也越发岌岌可危。

    蕊夫人说,这个法子悖逆天道,行此法后,月出恐怕再无轮回转世的可能……也就是说,即使治好了辰晷,她也不必再考虑与辰晷之后轮回中再见面了。

    一世不够长久,便生生世世携手……如今,却都成了虚妄。等待月出的,只有灰飞烟灭。

    蕊夫人给月出三天时间,让她好好想想清楚。

    津律在那天听了这救治方法后,便跟蕊夫人翻了脸。他回去苦苦恳求她想办法救人,却没想到她说有办法了,确是这等要月出去死的法子。

    “她怎么可能撑得过一千天!恐怕有十天她就死了!”津律气愤不已。

    蕊夫人任凭他在一边叫嚣,只是坐在那里自顾自剥栗子吃,“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这法子要是一准成功,我自己便早用了!用不用是她的选择,你着什么急!”

    “我能不着急吗?你这根本就是叫她去死!”

    蕊夫人撅撅嘴,不理睬津律。

    津律便又跑出去劝月出,“月出,你别傻了,我们再想别的办法,肯定有办法的!”

    蕊夫人的声音从里面悠悠传出,“有才怪。就算也许真有,五年后这里雾气一散,她被发现,直接就是死,还等得了你找法子?”

    津律气哼哼,“你别听她的!我保护你!”

    月出淡淡笑了笑,她站起身,拍了拍津律的肩膀,走入屋中。月出将手上的书册放回桌上,对蕊夫人道,“不必等三日了,我随时可以开始。”

    “月出!”津律一把拉过她。

    月出推开津律的手,耐心道,“我的命是他给的,还给他便罢了。但是他这样一直下去,不知会有多少祸端。我不能置之不理。只要能治好他,我什么都可以做。”

    “月出,你这是何必……”

    月出苦笑,“我哪怕死,也希望还能看见以前的那个辰晷。”

    蕊夫人惊疑不定的看着月出,心下有些动容,反而产生了一些犹疑,“你……不再想想?这法子并非万无一失的,你根本不可能撑过一千天……”

    “试试便知。”

    这话,却是药隐婆说出来的。

    众人看过去,药隐婆弯着腰走进来,打量了一圈人,道,“便让月出试试,”

    月出笑着点头,她只觉得还有药隐婆肯支持她,便很知足了。

    之后的事情,便一下子简单了。津律试过一次次劝解,却也没有得到任何机会……他看着月出,只觉得越发后悔当初为何没有好好照顾她……可如今,那个人在月出心中的地方至坚,他已经没有任何可能扭转她心意的可能了。

    月出开始自己的服毒生活。一日、二日、十日、二十日……月出最初的日子并不难熬,大部分毒药她吃下去毫无反应,过了三月之后,也只是出现一些嗜睡的反应罢了。蕊夫人对此很惊奇,药隐婆却不慌不忙,似乎意料之中。

    日子似乎变得越来越快,月出掰着手指算着日子,将一碗苦涩的毒药一饮而尽,然后蹙起眉头。

    “月出,你还好吗?”津律担忧的看她。

    月出点头,“没事,只是有些腹痛,倒是不重。”

    “月出……何苦呢……”津律垂头坐在她身边,看着月出难受他也不好过。

    月出却笑着推了推他,“说点什么见闻,转移下我的注意力,我很快就不痛了。”

    津律看着旁边脸色有些苍白的月出,重重叹口气,开始说起了蕊夫人的事情。

    “姨母性子虽然有些任性妄为,但曾经也有过一个很相爱的爱人。”

    月出偏头看向津律,津律看着远方,“那个人待姨母极真诚,也温柔,旁人都劝他说姨母性子乖张,不是良配,他却置之不理,坚持娶了姨母回家。”

    “后来呢?”

    “后来,也许是天妒有情人,紫狐一族遇到过一场与魔界的纷争,那个人也上了战场,回来时似乎被魔气侵染,性子陡然大变,没日没夜的喝酒,喝醉后便打姨母……姨母却不死心,忍受着他的伤害还在照顾他,想找到方法医治他……直到姨母后来怀孕,那人一次喝醉后生生将姨母的孩子打掉了。姨母才死了心,逃出了涂山,来到了这里。”

    月出良久,才道,“所以,那个转情果,是为了给他吃的?”

    津律点头,“或许是。姨母一直也没有放弃过救治他……”

    “难怪她近日来看我的表情柔和了许多,有几分关心备至的味道,”月出笑笑,似乎释然,“原来,是从我身上看到了过去吧……”

    “这个千日养蛊的法子,想来也是为了那个人去千难万险寻来的……不过,姨母知道自己的性子,娇贵惯了,是扛不住的。所以,她现在其实是有些钦佩你的。”津律无奈叹息。

    两人就这样并排坐着,看着四周白色的雾气,各自想起了心事。

    毒性一日强过一日,月出有越来越多的时间陷入虚妄的梦中。

    心之境,小镇,薄雨。

    一身白色长裙的月出撑着油纸伞,站在拱桥上,自顾自发呆。不知是不是因着下雨的缘故,今日街上行人寥寥无几。远近皆是水色烟雨,让人不禁生出一抹惆怅。

    身后有两个姑娘路过,嘟囔着这雨天,“这几日总是在下雨,真是恼人,也不知明天能不能是个晴天。”

    “可不是嘛,若明天还下雨,这中秋灯会怕是得取消了。”

    月出回头看那两人,思索着所谓的中秋灯会。那该是个挺漂亮的场景吧,希望明天雨会停下来。月出垂头,转身一步步下桥,穿行在烟雨中,并未注意到与她擦肩而过的辰晷。

    两人错身而过两步,辰晷忽然转头去寻找。

    “月出?”

    月出下意识停步转头,看见两步之外,桥头上的辰晷正在四下寻找。

    居然……又遇到了……

    不知道多少次感觉到月出的存在,可辰晷始终没有找到她。他的心情从焦急到崩溃,到如今似乎已经有些认命了。他就站在那桥头,对着虚空询问,“月出,你还好吗?你在哪里?”

    月出望着他,张了张口,却最终没有说话。

    辰晷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脸上是一份落寞的情绪,“月出,你是不是再也不愿见我?”梦境中的辰晷始终是他以前温润的样子,外面世界那个性情大变的他似乎困住了他的本性,将真实的他放逐在这梦境之间,苦苦寻找着月出的影子。他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清楚的知道月出似乎离他而去了。

    辰晷靠在桥栏上,抚着刚刚月出停过的位置。

    忽而有一个白衣女子自辰晷面前走过,信步闲庭。他突然一个箭步上去拉住那女子,惊喜喊道“月出!”

    那女子吓了一跳,慌乱跳开,“你什么人啊!认错人了吧!”

    “对不起……”辰晷道歉。

    那女子快步走掉了。

    辰晷无奈的按压着额头,一下一下。薄雨渐密,辰晷依然没有撑伞,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只是那样坐在桥栏上看着远方。

    月出左右寻觅一圈,见不远处河水边有两个小童正在玩水,她便走过去,蹲下身道“小妹妹,你可不可以帮姐姐一个忙?”

    “什么忙?”小姑娘很淳朴,停下手问她。

    月出将自己的伞递给小姑娘,“小妹妹,可不可以麻烦你将这把伞送给桥上那个蓝衣服的哥哥?”

    小姑娘看了看桥上,又看了看月出温柔的笑脸,用力点头,“可以!”然后接过月出的纸伞便往桥上跑去。

    “哥哥!哥哥!”小姑娘停在辰晷面前仰着脸,将撑开的纸伞举得高高的,“这把伞送给你!”

    辰晷一愣,“送我?”

    “嗯!”小姑娘将伞往他手中塞去。

    辰晷接过那把伞,握在掌心中还能感受到一丝余温和一抹熟悉的气息,他陡然起身拉住那要跑掉的小姑娘,“小妹妹!是谁让你把这伞给我的?”

    “是个好看的姐姐。”

    “她在哪里?你带我去找她好不好?”

    小姑娘转回头看了看桥下河边,“她就在河边那柳树下啊,你自己去吧!”然后小姑娘挣脱开辰晷,和她的小伙伴们一起打闹着跑远了。

    辰晷站在桥上,看着小姑娘指给她的柳树下,那里空无一人……

    月出便这样与辰晷隔着时空对视着,他看不到自己,那便算了吧……月出转身离开,不再回头。

    身后却传来辰晷的声音,“月出,你果然一直都在。可是你为何不肯回应我?”

    月出停了一步,便继续往前走。

    “月出,我爱你……”

    月出僵在原地,雨越来越大,月出咬了咬下唇,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头也未回的离开了。为何不回应他,我也不清楚。或许是因为怕,怕心痛、怕心碎、怕纵使一时得到也会转眼成空,更怕我喊出你的名字时,你便不再是眼前的你……

    小镇中心,有一座偌大的月老庙。庙的后面有处小宅子,是月出的住处。

    今日这场雨,终于在晚间渐渐停了。月出坐在小院的丁香树下,独自饮茶,不出门都能听到外面街市上忙碌的声音。大概是为了明日中秋佳节,大家在抓紧时间布置吧。月出就这样坐在这里看着月亮升起,又落下,一壶氤氲的茶水,早已凉透,月出却还坐在那里没有动过。

    今日是个好天气,一大早太阳便明晃晃的。

    街上明显的欢快起来,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是笑脸。

    月出开门走出去,随着人流进入喧闹中。在这里,一夜无眠对她来说似乎并无不妥,时间在白天飞速的流逝着,转眼便到了黄昏时分,当她再度走到小桥附近时,意外的发现,辰晷还在那里,只是手上多了那一把纸伞。

    他低头把玩着那把伞,拂过上面每一根伞骨,温柔又细腻,像在抚摸爱人的脸庞。

    月出看着他,只觉得心中动了动。

    月夜再次降临,人潮开始朝着同一个方向涌动。大家都兴奋异常,“快走快走,去月老庙,去晚了便要排长队了!”

    三三两两结伴的人群都在朝着月老庙而去。桥上的辰晷忽然站起身,一步步下了桥,随着人群往月老庙走去。月出有些不解,跟在他身后,也往月老庙走去。

    月老庙内人潮拥挤,穿过连心桥,走入月老庙正殿,许多年轻的男女都在虔心祈祷。

    辰晷站在那里抬头看着供奉的月老像苦笑,“我的因缘,你可管得?若你管得,便让我再见她一面吧。”

    拜完月老像的人都走到了月老庙的后院。那里有一颗参天高大的合欢树,树下无数男女跪拜,然后将自己手上的红色丝绦绑在枝头。

    “为何要跪这合欢树?”月出向身边一个刚刚起身的姑娘打问。

    “你不知道啊?”女子惊奇,“这棵树据说是天上的月老亲自手栽,已经有千万年的岁数了。拜过月老,再拜合欢树,榜上带有自己因缘人的名字,再寻一朵合欢花,到那边的姻缘镜前虔心祈祷,将花投入镜子前写着不同运数的竹筒中,据说能投进的,便会心想事成!”

    “原来是这样……”月出好奇的望向那边所谓的姻缘镜。

    只见后院引入河水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潭,中心立着一面镜子。镜前水面上远远近近插着许多竹筒,大家都在争相隔着水,探着身子将自己手中的合欢花投入那竹筒中去。有人成功,也有人失败,一时热闹无比。

    月出站在那水潭边,看着镜子中倒映的自己,心中有些寂寥。她正要转身离开,却听得身边男女议论,“你看,是那个一直在找人的男人。他好像扔了半天了也没有扔进去,却不死心的一直在投花。”

    “哎呀,他投的那只竹筒离得太远了,合欢花本就轻飘,怎么会进去。”

    “可那只竹筒上写的可是生生世世。我想他一定有个很爱的人,不然也不会日日夜夜在街上找,更不会这样执着的想要将花投进去吧。”女子靠在男子肩头,叹了口气,“也挺可怜的。”

    “走吧,走吧,我们回去了。”男子拉着女子离开了水潭边。

    月出听了他们的话才在人潮中发现了辰晷,他在水潭边人很少的一角。那里的竹筒离得都相对较远,几乎不可能扔进去,所以大家大都不去那边浪费时间。可辰晷却似乎并不死心,一次次的尝试着。那边本来干净的水面上已然留下不少漂浮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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