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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三章

    田明轩说着,索性把自己的事情给顾梁说了,看看顾梁会有什么反应。广安田明轩其实也知道顾梁这是明知故问,顾梁也不避讳自己的明知故问。因为有时候,明知故问也是一种手段,会让对方产生摸不着头脑的感觉,弄不明白自己的意图到底在哪里。

    听了田明轩的叙述。顾梁故意沉默一会,看了看东方晨龙道:“晨龙啊,对田书记刚才说的话,你是什么态度”

    东方晨龙那里会不明白顾梁的意思,急忙道:“这还用说吗。田书记这么多年的工作是有口皆碑的。工作能力强,原则纪律性过硬,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王书记这些年也非常倚重。说不定是兰沧海胡说八道,给自己开脱,把田书记当枪使。既然顾书记把话说到这儿了,我就表个态。在处理田书记的事情上,我就是豁出去头上的乌纱帽也要和中纪委据理力争。”

    不想田明轩并不买东方晨龙的账,制止东方晨龙道:“晨龙同志,你就不要为我开脱了,兰沧海说的都是事实,我也承认。我只希望纪委能尽快对我进行调查。要不然我这心里也不得安宁。”

    田明轩最后一句话,把田明轩彻底出卖了。他所做的选择只是在心理上的安宁和趋吉避祸的原始本能之间徘徊,在万念俱灰的情况下,他选择了前者;他的话又告诉顾梁,稍有一丝的希望,他还是宁愿选择后者。

    顾梁就和东方晨龙会意地相视一笑。田明轩的心里马上咯噔一下。他已经感觉到自己刚才说错话了,他不应该说那心里安宁的话。那句说明自己的态度不够坚决,已经让顾梁和东方晨龙开始笑话自己了。他害怕该来的不来的,那种难以安宁的心理折磨,害怕失去权利被送上法庭的那种苦难,他同时更害怕被人当成笑柄的那种目光。这些年在省委工作,虽然政绩平淡,也没有什么建树,但是他还是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随随便便轻易就能让人取笑的人。

    “顾书记,晨龙同志,你们什么也不用说了。我随时准备接受纪委的调查。”田明轩说完,嚯一声站起来就要走。

    顾梁急忙站起来拉住田明轩道:“田书记,你不要着急,坐下来我们慢慢商量。我觉得你的事情并不是大事情。不就是几百万的事情吗。省委大院里哪个后面没有几百万的帐。别说你一个副书记了,就是下面一个厅局里面的小科长,上的账恐怕都要比你多。”顾梁说着,在田明轩的肩膀上拍了拍微笑道:“没事的,你的事情,我和晨龙绝不会袖手旁观的,咱们共同进退,把你的事儿扛过去。”

    田明轩就木然地看着顾梁,又转身看了看东方晨龙。东方晨龙就很不自然地笑了一下。

    如果东方晨龙笑的很自然,田明轩的心里又会产生的别的想法,就是因为东方晨龙那很不自然的笑容,让田明轩感觉好像一下子遇到了救星一样,心里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也是因为这一点变化,最终把田明轩送上一条不归之路。

    关凤鸣也没有想到,自己还在准备从王赖生那里找到突破口的时候,兰沧海会做如此详实的交代。兰沧海在检察院的拘留室的写下了长达十数万言的悔过书。其中很大一部分涉及到他在担任田明轩秘书和县委书记时,跟当时的市委副书记田明轩的来往。

    田明轩当时的情况,用春风得意四个字形容绝不为过,三十多岁的市委副书记,全国十大杰出青年,全国行政管理模式改革标兵一个个光环把田明轩几乎笼罩成一个光彩夺目的神。当时就有很多人议论,省委领导肯定会有田明轩一个位置,而且田明轩也绝不可能只停留在省委领导这个层次,以后成为部委领导、国家领导都不是没有可能。谁曾想,田明轩在省委副书记的位置上一干就是十几年,省委书记换了一届又一届,终究没有轮到他田明轩的头上,最后还让顾梁骑在自己的头上。

    这些年要说田明轩的心里没有怨气,那绝对是可能。只是田明轩比较善于掩饰内心的不满情绪,总是表现的温文尔雅,还一度爱上书法,整天挤在省书法协会里面,书法协会也很知趣地给他封了一个名义会长的头衔。要不是王大成的到来,田明轩这后半生恐怕就要在书法协会混下去了。

    此间田明轩当然也发了一些遮遮掩掩的牢骚,有了省委大院大家传诵的“三个寡妇理论”。说自己之所以上不去,就是因为自己是寡妇等汉子,徒有一腔热血,上面却没人;说自己就是寡妇的裤腰带,经不起扯;说自己是名声的,没人愿意说。后来就有人说,田明轩就是田明轩,骂人都不带脏字,喊冤都不吆喝,是个人才。不过这种人才总让领导心里别扭,终究得不到重要,就一直在第二副书记的位置上混。

    王大成中央拍下来后,对田明轩不能说是照顾,也不能说是完全的倚重,而是知道什么位置适合田明轩,什么时候应该让田明轩出现,可以说把田明轩用得其所。田明轩也似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一改过去不问世事的行为,开始跟着王大成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地干,也干出了不小的成绩,特别是对省里的几个大的国营企业的改制,全部能用明星工程来标榜。就凭这一点,田明轩就佩服王大成,觉得这一生中,总算遇到了知己。

    然而人性本身是贪婪的,是无止境的。田明轩是人,就脱离不了这样的低级趣味。当他有一天忽然醒悟过来时,发现自己这个第二副书记还是第二副书记,只是身边的人对自己的看法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而这种变化,完全是因为王大成的原因。他知道,王大成一旦离任,顾梁上任,自己极有可能被顾梁踢到一边,成为什么也不是空架子书记。

    顾梁和东方晨龙穿一条裤,这已经是省委中心照不宣的事情。而且顾梁马上就要接王大成的班儿,上任书记一职。河西省今后就是顾梁的天下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跟着顾梁,毫无疑问要不继续跟着王大成更加稳妥可靠。

    想到这里,田明轩也对东方晨龙很不自然地笑了笑。三个人就达到了心照不宣的程度。

    顾梁觉得火候已经差不多了,就站起来,再次在田明轩的肩膀上拍了拍道:“田书记,你就放心好了,以后你田书记的事情就是我顾梁的事儿。我一定不会让你吃亏,更不会让兰沧海那小子抓了你的把柄。”说着看了一下东方晨龙。东方晨龙刚才已经表过态了,看顾梁的意思是再让自己表表态,就又说了几句豪言壮语,把田明轩还真感动了好一阵子。

    走出东方晨龙的办公室,田明轩嘴角裂了一下,轻松地冷笑了一声,心想:现在官场谁都玩权术,谁都在拉帮结派,好像没有帮派就不是官场一样,这多少有些金大侠武侠里说的江湖味道,却也有一定的道理。要是没有帮派,你就别想站稳脚跟,要是没有帮派,就是你个人的能力再强,也不会成为武林盟主。别说是武林盟主了,就是想在江湖上长久的立足都没有可能。乔峰、令狐冲不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一等一的侠客吗,结果怎么样呢虽然最后的结局被理想化了,可是在现实中,他们估计即便是不死,也早被人唾弃了。

    又想现在的官场真是有些非常让人看了难以理解的赌博理论,说官场就是一个大赌场,赢家喜气洋洋却难以满足,输家垂头丧气却总想翻本。官瘾难戒,比赌瘾还要难戒。官瘾比赌瘾难戒的原因就在于,当官的从来不相信官场有输赢,总认为方式得当加上敢于拼搏,那就一定会赢。那些输了的,甚至输进大牢的人,并不是真正的输家,只是运气不好罢了。

    你下午因为情妇的问题被纪委书记审查,说不定晚上人家纪委书记就钻在情妇的被窝温存。你能说找情妇就错了,就违反原则了吗。你之所以被审查,被抓,坐大牢,错不在你有没有找情妇,有没有贪污,只是因为你运气不好。

    田明轩自此以后,没有再找过王大成。他已经开始死心塌地地跟着顾梁干了。顾梁也确实跟中纪委好好争执了一番,说田明轩的问题是在当市委副书记的时候犯下的错误,但也不是原则性的错误。田明轩从本质上说,还是一位好同志,还可以为国家的经济建设,为河西的经济建设再做贡献。又把田明轩这些年所做的成绩一项一项地给中纪委的人罗列了一遍,说这样的干部在过去曾经犯了一些错误,不能就一棍子打死。如果一棍子打死会寒了干部们的进取心,会让一些曾经犯过一点错误的同志失去改过自新的信心,bi着他们破罐子破摔,这不是在反,而是在制造。也有悖于我党对待干部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

    在顾梁的极力反对之下,中纪委最终没能对田明轩进行审查。这让田明轩更加认定了,顾梁的这课大树下面是可以乘凉的,而且是可以放心乘凉的。

    每个人都不敢说自己就能预料明天、下一分钟,甚至是下一秒钟将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兰沧海的问题让王清华陷入一种左右为难的境地。兰英哭哭啼啼地不止一次到市委找王清华。如果帮兰沧海说话就要违反纪律,如果不帮兰沧海说话从道义上又讲不过去。这种痛苦折磨的王清华几乎夜夜难眠。

    值得欣慰的是兰沧海一直没有交代自己跟蓝菊集团有什么瓜葛,关凤鸣好像也在回避这个问题,这样兰沧海和吴菊仙起码能保住一个。即便是兰沧海被送进大牢,兰英还不至于过于孤苦。

    不想几天之后的一个中午,关凤鸣却突然给王清华打来电话,让王清华去一趟检察院。王清华嘴上说马上就到,还是办公室磨蹭了一会,让燕妮给自己泡了一杯薰衣草,慢慢地品完,才准备动身。

    王清华这段时间总是失眠,晚上只要一躺下就会出现幻觉,好像自己漂浮在失重的太空一样,身体悬浮在空中飘荡,有时候甚至对手机铃声都感到莫名其妙的敏感,就把手机铃声调的很低,不想这样以来,手机发出的声音更加让人恐怖,好像是从地狱中传出来的一样,带着悠长的叫声。总会把王清华从深夜中莫名其妙地惊醒。

    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天妒英才,二十多岁的副市长,连老天爷都妒忌。不过谁都清楚,这跟天妒英才没什么关系,挑这么重的一副担子,别说是一个年亲人了,就老成持重的中年人,也难免夜不能寝。

    把薰衣草泡开当茶喝能治疗失眠,这是燕妮给王清华从网上查的方子。王清华试了试,还真能管事,就一直坚持喝。

    刚要动身,王清华又想起刚才接电话的时候,竟然忘了问关凤鸣在哪儿等自己,只好翻开电话的来电显示,才发现是检察院的号码,犹豫了一下对燕妮道:“你跟我一块去吧,顺便给我当司机。”王清华参加工作后,一直没有好好学开车,虽说有个驾照,也不经常开。心情好了,一个人开车出去溜达溜达,像今天这样的心情,他甚至看一眼汽车都会产生反胃的感觉。

    燕妮欣然答应,却又疑惑问道:“为什么不让刘师傅去呢”

    王清华笼统地笑了一下,没有回答燕妮的问题。不是王清华对燕妮的问题不好回答,王清华也可以直截了当地告诉燕妮,姓刘的嘴太贱。但他还是没有说,他觉得不说比说了更能体现出一个人的涵养。事实也是这样的,经过这段时间的工作,王清华已经变得越来越成熟了。

    做官就跟做人一样,你搞的越神秘,别人就会觉得你越是高深莫测。王清华不想把自己搞得让别人觉得多么高深莫测,但也起码不想让别人轻易看透自己的心思。

    女人开车向来都比男人更加稳当,燕妮操方向盘,那辆高配的奥迪,在路上也走的悠然自得。不过对于王清华而言,这种速度更加符合自己的此时此刻的心境。他不想这么快就出现在关凤鸣的面前。他想让关凤鸣等一等,冷静冷静,最好是能烦躁了,把电话打过来催自己一遍,再从烦躁中冷静下来。

    奥迪驶出市府路没有一会,关凤鸣的电话果然就又打了过来。关凤鸣是个暴脾气,这一点倒一点也不意外。从声音上判断,关凤鸣真的有些躁了,口气很生硬,好像王清华欠了他的一样。

    “王市长,我说你能不能快一点。我和淑静同志在这里已经等半天了,淑静同志一会还要去省城给省高院汇报工作。你这一耽搁,淑静的高院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关主任,你转告韩检,我手头还有点事儿,处理完了马上就过去,尽量不耽搁她去省城。”

    王清华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了另外一个打算,就告诉燕妮,把先拐到检察院路口的小吃街上。

    关凤鸣虽然没有歧视王清华的意思,但还是把王清华当一个小孩子打发,说话太不注意分寸了。韩淑静的工作就是再重要也是一个检察院检察长的工作,王清华的工作就是再不重要也是一个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的工作。关凤鸣越是催王清华,王清华越是铁定让关凤鸣冷静冷静的心思。

    “王市长,为什么要去小吃街呢关主任可一直在检察院等你着呢。”燕妮有些不明白地问道。

    “我肚子有些饿了,想吃一碗拉面,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王清华说着开心地笑了一下道,“小吃街的拉面地道,我在这儿工作的时候就经常去那儿吃,那味儿绝对正宗。你也来一碗,保证吃着舒服。”

    燕妮却道:“还是你吃吧。我可不敢吃那玩意。”

    王清华就一脸疑惑问道:“为什么呢”

    燕妮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也不好给王清华卖关子,就自问自答地给王清华解释道:“知道为什么山西女孩都有小肚腩吗就是因为山西好吃面,而且山西的面有劲道,连那些爱臭美的女孩都经不住诱惑,吃碗面还要喝一碗面汤。他们说那叫一个爽。可是吃多了就会有小肚腩。我现在都一百二十多斤,再吃出个小肚腩,还不赶上兰沧海啊。”

    燕妮一边开车一边给王清华说,说完了,自顾自地笑的花枝乱颤。王清华却面无表情,目视前方。燕妮就知道自己不该提兰沧海这个名字。兰英找王清华的那几次,燕妮都在,只是见兰英来了,也知道跟王清华的关系,悄悄退出去了。不过也能猜出兰英会给王清华说什么。

    不一会功夫就到了小吃街,下车的时候,燕妮就脸上讪讪地给王清华道歉:“对不起,王市长,我刚才一时高兴说溜嘴了,你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王清华宽容地笑了笑道:“没事的,不能怪你。怪只能怪兰沧海的小肚腩已经变成大肚腩了。”

    两人说着就选了一件拉面馆进去。虽然不是饭点,吃拉面的人却也不少。王清华本来想选一个靠窗户的位置,却发现靠窗的位置已经被人占完了,就只好在里面选了一个位置。

    “二位吃点什么”一个中年男人手里拿着笔和本子,恭恭敬敬地站在王清华和燕妮的旁边,满脸的微笑,看上和有亲和力。王清华就不禁想起了以前兰沧海的那张括号嘴。兰沧海总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嘴角一边半个括弧,组成一个括号,总让人感觉他在对你微笑。但你真正跟他打招呼的时候,你就会发现那个括号其实是刻在嘴角的,并没有因为任何人改变过。

    “两碗拉面,一个凉品。”说完又问燕妮,“要不要来点饮料”燕妮急忙摆手道:“我不饿,不吃面。就要一个果汁吧。”王清华这才忽然想起燕妮刚才在车上说自己不吃面,就笑了一下,把饭报了。

    拉面端上来,王清华也不管燕妮了,端起来吸溜吸溜吃了起来。燕妮就笑,“你的吃相哪儿有一点副市长的样子。我看跟农民工差不多。”

    王清华就放下筷子,在嘴上夸张地摸了一把道:“农民工怎么了,副市长又怎么了,都是人吗。总不能说农民工就应该狼吞虎咽,副市长就应该细嚼慢咽吧。这不符合民以食为天的原则嘛。”

    王清华虽然没有明说,但话语间多少有些对燕妮批评的意思,告诉燕妮不应该看不起农民工。燕妮是个聪明的女孩子,明白王清华的意思,就低头脸红了一下,自顾自地吸允着面前的果汁,也不敢说什么了。

    十来分钟的功夫,一大碗拉面就被王清华彻底消灭了,汤水也被王清华喝的一干二净。燕妮过去结了账。两个人这才驱车往检察院去了。

    一进检察院大门,就看见关凤鸣在韩淑静办公室门前的走廊里来回徘徊,徘徊一阵子,双手使劲在一起搓一阵子,伸长了脑袋往门口看一眼,见王清华的车进来,才停止了一系列焦躁的动作。

    “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看了一下腕上的手表接着埋怨道,“你看现在都几点了,我给打完电话到现在起码有一个小时了。”

    王清华面无表情,很形式地道:“对不起了关主任,刚才罗委员打来电话,商量一些事情,耽搁了,你不要见怪。”说着也不理会关凤鸣,直接往韩淑静的办公室走去。

    韩淑静倒是显得非常安静,没有一句埋怨的话,见王清华进来,急忙从桌子后面站起来道:“王市长,你来了。”

    王清华嗯了一声,在韩淑静侧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王清华不想坐在韩淑静的对面,那样面对韩淑静,会让自己感觉非常压抑,必须仰视韩淑静,好像自己平白无故就矮了半头。他知道关凤鸣和韩淑静叫自己过来的目的,所以必须拿出一个常务副市长的架子,在气势上先压倒这两个。这样才好对他们的意见提出自己的看法,也不怕他们两个不当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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