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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8.斗琴本是消遣作乐,许先生竟斗到呕出几十两血,小的佩服佩服

    308.斗琴本是消遣作乐,许先生竟斗到呕出几十两血,小的佩服佩服

    片刻。

    许征动了。

    干瘦如柴般的双手抚拨琴弦,许征不再将阴沉的目光投向陈安宁,而是微闭眼睑,将自我也一同沉浸于弦音之中。

    七品大琴师的琴艺,绝非浪得虚名。

    袅袅琴声回荡于偌大的宫殿内,当许征彻底进入状态,并开始演奏之时,整个宫殿都陷入了沉寂,刻意让许征的琴声得以传入每个人……包括那位圣上的耳中。

    场内。

    但凡是精通琴艺之人,在听闻弦音韵律的那一刻,便知晓了这首曲的曲名。

    许征要弹的,乃是琴宗十二曲之一的《送旧人》

    自琴宗创立以来,便有十二首足以震惊天下的名曲被收纳于琴宗之中,每一首曲都可谓独一无二,并且每首曲子的意境与其背后故事都足以令人回味无穷。

    这首《送旧人》,内容如其名,是作者为送别故人而写下的曲子。

    有袅袅炊烟浮于天际,亦有奔流江涌滚滚而去,曲中意境变化万千,既是对友人远去的感慨,也是对即将到来的孤独而感到的悲怆,最终万千情愫也只得化作一声万般无奈的哀叹。

    许征的琴,很好。

    甚至比柳靖国还要好。

    陈安宁曾经听过几次柳靖国演奏,柳靖国的技巧在陈安宁看来几乎挑不出半点毛病,除了情感融入稍显木讷之外,柳靖国的演奏已是陈安宁所认为的超高水准。

    许征比柳靖国更强。

    在技巧方面许征有着数十年琴艺钻研的经验,比起同为七品大琴师的柳靖国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在情感融入方面,许征也比柳靖国拿捏得更恰到好处,每次弦音的拨弄都足以勾起在场所有听众的心弦。

    陈安宁并不知道,许征单论技术,已然有了比肩八品琴王的实力。

    只可惜想当坐上琴王之位,成为琴宗的至高权力之一,除了最为基本的琴艺和琴识之外,还需要有足够的创造性。

    许征不会创作,他只会弹别人的曲子。

    所以他时至今日都只是七品大琴师,无法在琴艺一道上称王。

    恍然间。

    陈安宁从许征的琴中听到了那一丝幽怨。

    这首《送旧人》中不该有这样的幽怨。

    不过这一抹浅淡的幽怨并不能影响整首曲子的质量,并且幽怨的情愫很快就消失得荡然无存,仿佛至始至终都未曾存在过。

    一曲作罢。

    场内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就连旁听的柳靖国也缓缓起身,为许征鼓掌。

    他承认自己不如许征,至少在这一首《送旧人》上,柳靖国不是许征的对手。

    单就这一曲而言,已经达到了八品琴王的境界。

    在场百位文官,怕是没有人能与许征一战。

    “难了。”

    二皇子柳俊端起玉杯,视线垂落在远处某位白衫青年身上。

    同样对琴艺了解颇深的柳澜也是柳眉紧蹙,她听得出来这首《送旧人》究竟被演绎得多么完美,以至于柳澜根本想象不到陈安宁有什么办法能够击溃许征。

    陈安宁弹曲子,柳澜听过。

    不止是柳澜。

    柳靖国听过,在场诸位权贵家的千金也都听过。

    他们承认陈安宁的那一曲《太阳》尤为令人惊艳,尤其是曲中含蕴着的,对某位女子的情爱更是令人羡慕,而技艺和情感的融入也同样完美。

    只是……

    就连他们也不确定,陈安宁是否能赢过许征。

    那些琴艺尚且不精的贵家千金不确定。

    柳澜、柳俊不确定。

    哪怕七品大琴师柳靖国也不确定。

    就连陈安宁自己都有些不确定。

    因为许征的琴确实很好。

    “公主少傅,请。”

    许征弹完一曲,长吁口气,将压力给到陈安宁这一边。

    陈安宁抬头看了眼许征,并未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沉下头去,转而伸出手轻轻地抚摸面前这张古琴。

    诚然。

    陈安宁未必会赢。

    但他一定不会输。

    只有这首曲子,陈安宁拥有绝对的自信不会输给任何人。

    弦音起。

    伴随着陈安宁娴熟的手部动作,整座大殿内赫然被披上一层深厚的冰霜。

    冷。

    极致的冷。

    但偏偏这股寒冷却不曾刺入心扉,而是仅仅在体表外游走。

    起初众人尚且以为陈安宁所弹的是一首吟雪曲,但很快诸位文官的脸色便变得越发震惊起来。

    随着陈安宁的演奏,众人开始察觉到一件事。

    这首曲子……他们从未听过!

    不是某位琴艺大家的名曲,不是琴宗的珍藏曲目,而是一首他们从未听过的曲!

    就连通读琴录,知晓百家琴识的许征都面露魔怔之色,这般韵律是全新的,这般曲调也是全新的……他从未在任何一本琴录上看到过这首曲子!

    是许征孤陋寡闻了吗?是陈安宁又弹奏了一首极为冷门的曲子?

    不。

    不可能。

    就算是再怎么冷门的曲子,许征也必然能从中抽丝剥茧,找到些许的蛛丝马迹。

    毕竟如果是名家作曲,就算再怎么极力掩饰,也会有部分习惯暴露在弦音之中。

    可是没有。

    一点都没有。

    这根本就不是某位名家作曲,自然也不会被收录在任何一本琴录上。

    这是只有那位百花城大夫才知晓的,由他一人独创的曲子!

    “原创曲……”许征双眸骇然圆瞪,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位沉浸在演奏中的男子。

    曲中有冰河席卷天地,让人仿佛置身于雪原之中。

    那流于体表的寒冰虽是带来几些抹不去的冰寒,却反而带给人种种难以置信的温暖。

    就像是被一整个冰山所包裹似的,虽然体表皆是流冰,但冰山的内部却温暖炽热。

    转眼间。

    春风拂面。

    冰消溶解。

    灵白花海中,有通天灵树遮挡日光。

    又有佳人戴花,坐卧于树下,另一人则微笑抚琴,指尖随春风而动。

    ……

    时光流转春风散。

    日落西山明月归。

    夏日夜晚,庙会再聚,看人间烟火无数。

    放河灯,听诗会,对饮美酒。

    ……

    秋风寒冽,便与佳人对座床前。

    日扫门前百花落叶,夜望天边繁星胧月。

    静候秋风去,静待冬雪来。

    ……

    春夏秋冬。

    既是写人,又是写己,更是写景。

    这首曲子很杂,短短一盏茶的功夫便有多个篇章,多种风格。

    这首曲子也很简单,至始至终都只是在描绘一件事。

    无声。

    虽说本来在演奏时,听众便不该发出任何声音。

    但此时此刻,莫说是出声议论了,就连呼吸声都快要听不见。

    所有人都好似忘了呼吸,全然沉浸在这令人羡慕的曲境之中。

    包括许征。

    他早已想好了用多种方式来侮辱陈安宁的琴艺,但如今的他却早已将那些词语都给忘了个干净。

    情感、技巧、意境……陈安宁所演奏的这首曲子完全不比许征的要差。

    甚至在某些地方,许征都做不到陈安宁这般浓烈的情绪变化。

    然而。

    许征却没有露出任何羡慕的表情,有的只是嫉妒和憎恶。

    他并非嫉妒曲境中的一切,并未嫉妒那温暖人心的情感,而是嫉妒陈安宁的才华。

    是的。

    因为这首曲子是陈安宁原创的。

    而许征钻研琴艺数十载,至今不曾拿出任何一首像样的原创作品,总是活在别人的阴影之下,哪怕是技术已经达到了八品亲王的的级别,却仍然只能屈居于七品。

    他这位百岁老人都做不到的事,他这位钻研了琴艺数十年的人都做不到的事……

    陈安宁做到了。

    轻而易举,像是狠狠地给许征的脸上来了一巴掌。

    许征不想再听下去了。

    他眼神中闪过一抹炽热的疯狂,在所有人都沉浸于欣赏陈安宁的琴曲时——

    许征默默地伸出手,转而悄然拨弄一下琴弦。

    那轻盈的弦音承载着许征的妒火,他将自身真气融入其中,这一道看似轻短且平淡无奇的弦音,会在下一瞬没入陈安宁耳中。

    并以极快的速度摧毁陈安宁的意识!

    轻则落下病根,至此之后只要弹琴便会魔音灌耳,终生不治。

    重则双耳失聪,莫说弹琴写曲了,就连听人说话都做不到!

    他得不到,别人也别想有。

    可就在魔音灌入陈安宁耳内之后,下一瞬,许征心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唔!!”

    如同万蚁噬心,难以言喻的痛楚如闪电般传遍许征全身。

    他右手死死地攥住心口,就连呼吸都变得尤为困难,整个人如遭电击般,当即呕出大口含杂着内脏碎片的鲜血。

    怎么回事?!

    许征骇然地抬起头,却见陈安宁依然在弹琴,不曾受到半点影响。

    而他也见到陈安宁胸前布料下似乎有道寒光闪烁。

    这是……某种护身法宝?!

    许征全身痛苦地颤抖起来,他感到好似有某种古怪的气息正在自己体内疯狂游走,到处摧残他那本就孱弱的肉身。

    也便是在此时,曲声渐渐消散。

    这一曲,陈安宁已然演奏完毕。

    场内陷入短暂的沉寂,过了一会儿方才齐齐起身,对陈安宁奉上喝彩。

    那是比许征弹奏结束后,更为夸张的喝彩。

    因为陈安宁的演奏确实太过精彩,精彩到以至于他们都快忘了还有个人叫许征。

    过了好一会儿,掌声稍稍轻下去之后,方才有人惊呼出声。

    “许先生?许先生你怎么了?”

    “许先生怎么吐血了……这……这怎么回事?”

    立刻有许征的门徒冲上去查看自家师父的伤势。

    许征却是瞅着自己这位门徒,差点没骂出声来——老夫都在这儿吐了两分钟了,你们这帮没良心的,现在才注意到老夫?

    他刚想怒骂,却也因此心血翻涌,又是口血吐了出来。

    不幸的是,这次许征没挺过去,在剧痛的折磨之下,整个人彻底昏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