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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慕容折的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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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奖过后,敬帝便让慕容雨下去了,却独独把安阳青玥留了下来。

    “青玥,多时不见,陪朕手谈一局吧。”嘉禾摆了棋盘,敬帝率先坐了下来。

    “陛下,我这风尘仆仆的,你还是让我先回家梳洗一番吧。”安阳青玥有点紧张,她就算想审问,也不要这么着急啊。

    “这样啊,那你就在朕这里梳洗吧,朕的汤池够大,也让你享受享受皇家待遇。”敬帝说话就要喊人。

    安阳青玥忙摆摆手:“陛下,还是算了吧,臣回去再洗。”

    皇家待遇可不是那么好享受的,她还得留着命呢。

    “那就开始吧。”敬帝随着便要了白子,“这一局你若是赢了,朕就赏你几坛子好酒。”

    “诶诶。”她推脱不过,只得盘腿坐好,随手落了一子。

    “说说这一路上都有什么有趣的见闻吧。”敬帝说是下棋,可心思完全不在棋盘上,眼只盯着安阳青玥,下手则随心所欲。

    “有趣的见闻没有,臣倒是下了被关了几回,九死一生,受的罪可多。”安阳青玥看盘面有些乱,手上也开始胡乱摆了。

    “哈,这个朕倒是听说了,说是被人关在了笼子里。”敬帝憋不住笑,“还是小伊救了你对吧?”

    “是呀。陛下,你到底有什么事,直说吧。”安阳青玥垂手,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事没什么,朕就是想和你商讨一下,接下来怎么办?”敬帝把手搭在腿上,笑看着她。

    “我的陛下,你也太心急了吧。”她更是无奈。

    “没错,朕就说心急。慕容雨是你让弄回来的,本来一个慕容折就够呛,现在又多一个,朕的江山就危及了一分,朕能不心急吗?”敬帝把随意把玩着盘面上的棋子,勾唇道,“给朕一个准话,尽快把慕容折这老匹妇除掉,能做到吗?”

    “尽快是多快?”她问。

    “要多快有多快,明白吗!”敬帝将一把棋子握紧了掐在手心里。

    “是,明白了。”安阳青玥漫不经心道,“不过回来的路上慕容雨也和臣提过这事,你们不愧是一家人,想的都到一块去了。”

    “是吗,那你如何说的?”敬帝端起几上的茶,拎着盖子抿了一口。

    “此事臣已经心中有数。不过慕容雨开出的条件倒是十分优渥,让臣有点动心呢。”安阳青玥托腮笑。

    “这么说,你说觉得朕亏待你了?”敬帝将茶盖重重地摔了回去。

    “并没有,臣只是觉得,下一次陛下对臣可以稍微不要看得那么紧。”她微笑,比了一个稍稍放松的手势。

    这便是直白地表示自己的不满了。

    敬帝冷了脸,没有说话。

    这一路上安阳青玥做了多少出格的事,她还没有兴师问罪,这家伙倒好,竟大逆不道敢给她没脸,真是她的好臣子啊!

    “陛下,您应该知道物极必反的道理,臣有一片忠心不管您看得到也好看不到也好,您若是逼得这样紧,那臣宁可鱼死网破,忠心都会被消耗殆尽。”安阳青玥假装没看到她越来越阴的脸色,自顾自道。

    其实她早就打算好了,就算敬帝不和她算账,她也是要先为自己争取的。

    事事处处被人盯着的感觉任谁都受不了,何况是她这个藏太多秘密的人。

    敬帝盯着她,见她面色不改,气定神闲,紧绷的神色却是微微松了几分。

    “若真不答应,你想怎么样?”她笑道。

    “那臣大可以答应慕容雨,反正同她交易一样也不亏。”安阳青玥坦然。

    “你和朕之间,难道只有交易?”敬帝咬着牙道。

    “这要听凭陛下,陛下希望有什么,臣便有什么。”安阳青玥答得巧妙。

    “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敬帝重重一拍棋盘,满盘棋子瞬间打散,“再对一局,赢了朕就许了你的请求。”

    “好!”

    下棋一事安阳青玥自然不会怕。

    不过这一次,双方都认真起来了,她也看出来这些日子敬帝的棋艺见长,步步紧逼将她追得死紧,根本不给任何喘息的机会。

    比起从前,这个人更深不可测了。

    战到最后,她险险胜了半子,便是长出了一口气。

    “陛下,这些日子功力见深啊。”她笑夸了一句。

    “还是输了,技不如人,朕认。”敬帝从身上扯了一块玉丢给她,“以后它是你的了,朕准你一切行事自由,就算有什么出格的,也准你先斩后奏,这块玉便等同朕的承诺。等功成之日朕再把它收回来。只不过有一点,你若是敢对朕有半点不忠,朕可是会秋后算账的!”

    “臣自然不敢!”安阳青玥起身,跪下谢恩。

    皇家赐物,金口玉言,这对他来说就等于有了一个保障。也意味着敬帝愿意冒险,全权信任于她。

    这对她来说,真是天大的好事。

    她原本只是想闹一场,却没想到捞到这样的好处,真是喜出望外。

    “好了,你下去吧,明日早朝不要迟到。”敬帝揉了揉额头,有些疲惫地靠在榻上。

    她便静静地退了出去。

    出了宫门,储清亚竟还在那儿等她。再一看,温云桐竟然也在,只不过刚才被他挡住了。

    二人都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回去吧。”她淡淡道。

    大约是事有所成,她心头无比喜悦。

    到了王府门外,府上竟是开中门迎接。公输望早早就带着人等在了那里,笑盈盈的安阳青霜,一脸不情愿的安阳青河,欣喜非常的安阳轩,就连简万依和随同她们一起回廊州的云廖也在。

    “我的儿,你终于回来了,这一路受苦了!”公输望见着她抱着就哭离别之情绵绵诉说不尽。

    安阳青玥哭笑不得地拍着他的背,反过来要安慰他。

    看着这感人的一幕,简万依也抬手,抹了两滴根本不存在的眼泪,且蹭蹭地挪到云廖身边,委屈巴巴道:“你看看,你看看,这才是亲爹。早上女儿我迎接您的时候,您是怎么干的,一手就把我甩地上了,我莫不真是您捡来的?”

    “对的。”云廖扯着嘴巴一笑,“今天晚上不要回家吃饭。”说着他就要走。

    “别介啊,我的爹,您是我的亲爹啊。”简万依忙抱住他大腿,苦苦哀求。

    “臭丫头你给我放开,我现在不要你这女儿了,我有儿子了!”云廖俯身去掰她的手,跟她较上了劲儿。

    听了这话,简万依却是震惊,惊得手上都忘了用力:“不会吧爹,您和我娘在西边又生了一个?”

    她吃惊得嘴巴都可以塞进一个鸡蛋。

    “说什么呢!”云廖在她头上戳了一下,轻轻松松把她手扯开,往温云桐身边走去,笑嘻嘻地挽住了他的胳膊,兴高采烈地向众人介绍。

    “看到没有,这就是我儿子,我新收的义子。”他又对惊呆的简万依道,“丫头,以后他就是你弟弟了,你可要好好保护他,别让人欺负了他。”

    简万依嘴巴忘记了合上,脚下一个没稳,啪嗒一下摔在了地上。

    直到吃晚饭时候她还一直在给安阳青玥念叨:“这咋回事啊,咋回事啊,我怎么就突然多了一个弟弟?”

    安阳青玥抬头瞟了走来走去的她一眼,低头继续吃饭。

    “你说啊,子倏,这究竟怎么回事?”简万依不肯放过她,从背后两手探过来揪住了她衣领,“说,是不是你搞的鬼?”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啊,你爹的性子你还不清楚,他要不愿干的事谁能逼他?”安阳青玥轻轻拨开她的手,“再说了你多个义弟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对哦,我这么激动做什么?”简万依也被她问懵了,仔细想了想,一拍手,“唉,我这不是太惊讶了嘛,你想啊,温云桐那跟你什么关系,现在他成了我弟弟,一下子有点接受不了。”

    “不过这样你就得叫我姐姐了!哈哈,也不错,不错。”她又高兴地大笑起来,坐下拿了筷子就吃饭。

    “你还真不回家啊?”安阳青玥踢了她一下。

    她爹这大老远的赶回来可都是为了她啊,这家伙居然还能心安理得地待在这儿。

    “他老人家都发话了不让我回去,我干嘛回去?”简万依气得哼哼,“何况人家现在有儿子了,我这个娘不疼爹不爱的女儿更是惨了。”

    说她傻还是真傻。

    安阳青玥摇摇头不再理她。

    “诶!”她却忽然把筷子一放,雀跃地大叫,“子倏,我忽然想到一桩好玩的事儿,你看啊,我们本来就是好朋友,将来呢你娶了我弟弟,我又娶了你弟弟,岂不是一桩美事?”

    这话一出,安阳青玥还没什么反应,对面埋头吃饭的储清亚把碗筷一放,用看死人的眼光看着她。

    安阳青玥知道这是他要动怒了,连忙开口说和:“清亚,你吃饭,我保证不让她再吵你。”

    “简万依你给我出来!”她无奈地把某个口无遮拦的家伙提溜了出去。

    “听你刚才那话的意思,你和轩儿成了?”院子里,她目光灼灼地盯视着简万依。

    “成倒没有,不过差一点,就差一点。我和他现在关系可好着呢!”简万依一下子面颊飞红,笑得犹如纯情少女。

    安阳青玥恶心得快要吐了,忙把她的脸撇开去。

    “我不在这段时间,别是你欺负了他吧?”她把扇子敲在简万依头上,阴冷地笑。

    “这哪能啊,当然没有,我有那个心也得有那个胆啊?”简万依怂怂地缩了缩脖子。

    “心也不可以有!”安阳青玥斜睨着她,“我会找时间好好问一问他的,你别想骗我。今天晚上这顿饭你就别吃了。”

    话音落她直接走了,进房关门。

    简万依坐在石凳上之磨牙,鼻孔里直冒气儿。

    哼,不让姑奶奶吃饭,姑奶奶回家吃去!

    旦日早朝,玉阶之外安阳青玥竟看到了安阳青霜,而安阳青河也已从五品的司务郎中升任了四品兵部侍郎,看来这段时间她没少在慕容折那里用功夫。

    不过安阳青霜这人也着实厉害,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王府侍夫之女,籍籍无名,却靠着自己短短时间混出了一官半职,可见其不能小觑。

    陵兰王自己不怎么样,生的几个女人却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她施施然走下白玉长阶,便听后头传来一叠声呼喊:“大姐等等,妹妹我和你一起走。”

    听出了安阳青河的声音,她脚步不停,顾自往前走去。

    安阳青河那厮却着实厚脸皮,竟加快脚步追了上来,拦住了她。

    “大姐何故不理妹妹,难不成得了陛下嘉奖就看不起妹妹了吗?”

    安阳青玥看着她站在面前笑得贱兮兮,实在无法理解她这么做的原因。明明是不共戴天恨不得咬死对方的两个人,她偏偏要做出这副姐妹情深的表情,恶不恶心?

    “你觉得我们两个还有亲情可言?”她看着她右手,那里一截空荡荡的袖管随风飘荡。

    察觉到她的目光,听说她话里的嘲讽,安阳青河脸色有一瞬间阴沉,但很快就缓和过来,重新堆起笑:“大姐别这么说话,怎么着都是一家人,血浓于水嘛。你就说轩儿,之前不也不愿与我相见,现在我们关系可好着呢,上个街都想着给我带些好吃食,不过也对,毕竟啊我才是他亲姐姐。”

    她脸上的笑带着三分得意,并七分讥诮。

    安阳青玥只当看不见。安阳轩的性格她自然了解,善良而且容易心软,尽管恨他最终还是会原谅安阳青河的。这也没什么,如她所说,她才是他亲姐姐,能够重修旧好对他来说自然是欣喜的事。

    怕只怕是安阳青河这厮居心不良,故意接近他又有着什么算计。

    往后她可得更加小心地照看他了。

    “既然如此,那你便好好待他,珍惜你们的姐弟亲情,别辜负了他一番心意。”

    她出言警醒,而后便扬长而去。

    安阳青河目的达到,也不再追,只是站在玉白阶梯上,望着她的背影,阴测测地笑。

    安阳青玥,你别得意,终有一天你会知道,我安阳青河比你更强。

    你所拥有的一切都将会是我的!

    出使韶国,一走便是两个多月,也不知冷烟那里筹备如何了。

    安阳青玥想起来这事,便趁着空闲要过去飞琼阁一趟。

    “去哪儿,我也去。”储清亚却要跟着她。

    “清亚,这你真不能去。”她无奈,他一个男子,又这么引人注目,去那里该引出多大轰动啊。

    何况她是真的办正事,又不是去玩。

    “没关系,我可以遮住脸,也可以扮女装。”储清亚露出笑脸,话里话外就表示他今天飞去不可。

    “我从萧义口中得知了这位飞琼阁阁主,冷烟对吧,真的很想结识一番,可惜无缘得见,自然不能错过这样的好机会。”他施施然向前而去,并对她不住招手。

    安阳青玥无语,只能让他乔装一番再去。

    飞琼阁三楼的独立厢房里,芙蓉帐里卧着个美人。美人斜斜靠着,手上握着一本书,烟眉微微蹙着,似是有些入神。

    这美人就是冷烟。

    他似比往日清瘦了些,一声粉青的衣袍穿在他身上竟显得有些空荡,不过那般耷拉在身上,露出一截玉颈半边锁骨,倒有些撩人的意蕴在里头。

    他眼睛盯着书,心思却浑不在上头,也不知是飘到了哪里去,竟是幽幽一叹。

    “悠容,她有多久没来了?”

    边上候立的侍从听了那一声叹息,就知道又是这句,都不愿搭了,但又忍不住为自己主子心疼,少不了要说些好话。

    “阁主,她不是去韶国了吗?”

    “不是听说回来了吗?”冷烟放下书,抬眸向窗外望去,夏日的骄阳热烈,晴空万里无云。

    “是吗,小的道没有听闻。”悠容自知瞒不过自家主子,只得胡乱编造,“那或许是回来了有很多差事需要忙活,一时抽不开身。”

    其实他真的很想说,主子诶,你就别再念着那人了,她就算在廊州城里,没什么差事吩咐会上飞琼阁来?人家家有宠侍,出入成双成对啊,可怜你一人整日愁眉苦脸对镜嗟叹啊。这天下的好女儿有多少,何必非念着她一个人,还是个没心没肺的负心人!

    可他不敢说,说了他家主子肯定更要难受,难受完了还把他的话当耳旁风,继续念着盼着。

    真是,何苦来哉?

    “阁主,阁主,世女来了!”外头脚步声夹杂着欣喜的呼喊声,一个人直接撞破了门进来,却是一个虎头虎脑的小侍从,一双眼睛笑得亮晶晶的。

    “阿恒,你小子莽莽撞撞地做什么!”小儿无状,悠容正要呵斥两声音,却见榻上一抹青衣飞了下来。

    “阿恒,你说谁,可是陵兰王世女?”冷烟激动地抓住了小侍从手臂,一双眼希冀地盯着他。

    “是啊,是啊。”小侍从觉得主子高兴他就高兴,笑得比花还灿烂。

    “快,悠容,替我更衣!”冷烟欢喜的有些慌,一时竟不知该做些什么,赤着个脚在房内转悠。

    “主子哟,你先把鞋子床上!”悠容急得大叫。

    “阁主,应该先把人请进来啊!”阿恒也跟着团团转。

    安阳青玥和储清亚被请到了一侧的偏房,喝了一会儿茶,冷烟才姗姗来迟。

    他换了一身枚红色绣花长衣,逶迤的拖摆烂漫妍丽,衬得人气质脱俗。面上略施粉黛,使萎靡多日的他看起来气色稍好看些。

    本是带着一腔欣喜与热忱进得门去,却在看到储清亚那一刻,所有的热情都熄灭了,只剩下浑身冰凉,仿佛将烧得火红的木柴按进了水里,立刻变成了一截乌黑的炭头。

    连袅袅的青烟都冒不出来了。

    那个男子如高山白雪,纤尘不染,气质出众,超凡脱俗,根本不是寻常人可比。

    他便是连垂首饮茶的动作都做得那般卓然华贵,傲岸清高,任何人在他面前仿佛都会不自然地自惭形秽。

    冷烟也在所难免。

    “世女,这位是?”他敛了笑意,眉目清浅地看着安阳青玥。

    “储清亚。”安阳青玥并未察觉,两个男子进门那一刻便已经数次交锋。

    “原来是鼎鼎大名的储神医,果然名不虚传!”冷烟赞叹,也不知是真心假意。

    储清亚微微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安阳青玥放下茶杯,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递给他:“今日来主要有两件事,一是给你送药,二就是想看看你的人带得怎么样了。”

    冷烟伸手接过,一腔心意在她的冷淡面前却是什么都不敢言语。

    她当着储清亚的面,给他吃药,这不是明摆着表示,他之于她来说只是一个办事的下人,别的什么都没有嘛。

    明明白白的警告,已经够了。

    “世女,请跟我来。”他垂目,伸手做请。

    “等一下。”储清亚喊住他,“不知冷烟公子可否让我为你诊一下脉?”

    冷烟看了安阳青玥一眼,见她不说话,便把手递了过去。

    储清亚搭手探脉,竟是沉默了片刻,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收回了手。

    他不说,冷烟也不问,假装若无其事。

    他看得出来,安阳青玥对这位储神医是极为推心置腹,不然她也不会将他带到这儿来,将这些不能为人知的秘密展露在他面前。

    看过人之后,安阳青玥又嘱咐了几句话,便已近中午。

    冷烟留她下来用饭,她也没有推辞,反正温云桐跟着云廖回将军府去了,她在哪儿待着都是一样的。

    冷烟出去准备后,储清亚远远地看着他窈窕的背影,淡笑道:“他根本就没有中什么断肠之毒,你对这位冷烟公子倒是用心良苦啊。”

    安阳青玥假装未听清他话里有话,微微一笑:“不过时试探之举,他忠心我又为何要用那样卑劣的手段去牵制?”

    “是吗,可我看他对你倒是情根深种。”储清亚斜眼看她。

    安阳青玥端杯饮茶,不再言语。

    储清亚看着她,欲言又止。

    古来人情债是最难还的,他其实是为她担心。

    饭后,二人自阁楼上下来,绕过大堂时,便听得脚步声噔噔噔地想起来。

    一个女人跑进来,拍着手大笑:“哈哈,各位怎么还在这儿,外头有好热闹瞧啊!”

    难得有上青楼来不是为了寻欢,倒是为了说热闹的,这人竟是有趣。

    好些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饮酒作乐的都停下了。

    “嘿,你说说,有什么热闹可看啊?”

    “什么热闹,可不得了了,那个陵兰王府,就那个年前时候为着男人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王府,你们知道吧?”

    安阳青钥一听到这,脚步便缓了下来。

    “我跟你们说啊,那又闹起来了,还是为了男人!”

    “男人,那可就有趣了!你给说说,怎么个闹法?”欢场上找乐子的都是纨绔,家里不是财多就是势大,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最喜欢的就是看人笑话。

    一个个可来劲儿了。

    “就饭前一会儿,王府门口来了一个男的,长得那叫一个,哎呀……”报信的那个连连拍着手,就是想不出个贴切的词儿来形容。

    “倾国倾城!”

    “闭月羞花!”

    “勾魂摄魄!”

    女人们嬉笑着接了上去。

    “都差不多吧。”先前那人憨憨一笑,挠了挠头,“虽然人太多我也没看怎么清楚,但那个身姿风情啊,真是世间少有。而且啊,那王府门口还摆着百八十抬箱奁,里头的东西看不到,可光那箱子都是镶金嵌玉的,价值连城啊。”

    “哦,摆那些个东西做什么?”有人好奇。

    “干什么?人那是嫁妆!”那女人翘起大拇指,昂着头笑,那叫一个与有荣焉。

    “嫁妆!哈哈哈……”有明白事儿的听到这儿就懂了,拍着桌子大笑起来。

    还有吃了酒脑子转不过弯的,一个劲儿追问:“嫁妆怎么了,嫁妆怎么的直接抬门口去了?”

    安阳青钥的脸已经黑了,又听那人一拍大腿:“那美人啊,是韶国闻香阁的头牌公子。据说啊,陵兰王世女在韶国时做了他的入幕之宾,许了要娶他过分,结果回头就把这事忘了,把他丢下了。他只能带着嫁妆,自奔入府来了。”

    “你们是没瞧见,那美人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真是叫人心疼啊!各位说,这是不是一出好戏啊?”

    “好戏,好戏!走,咱们也看看去。”

    一伙唯恐天下不乱的游手好闲之徒,你拉我我带你,丢下美人都奔往陵兰王府去了。

    “闻香阁?韶国倒是有这么个地方,你什么时候又在那儿惹了风流债?”储清亚转头去看安阳青钥,要笑不笑道。

    “什么风流债,我连闻香阁的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她苦笑着摇头,这不知道又是谁在整她呢。

    完了,这要是被皇帝知道,可就闹大发了。

    “赶紧回去看看吧!”她拽了他的手,风一般掠了出去。

    尽管她再快,到了府门口时也聚集了一大堆人。

    一个个对着王府大门指指点点的。

    确实如那人所说,门前威武的石狮子前堆了好几大箱子,这还不止,石阶上,青石道上,好一大块空地在那儿,给堆得满满当当,连落脚的地儿都没有。

    这样一来,府里的人出不来,府外的人也进不去,除非把这堆东西给搬进去。

    安阳青钥止不住狐疑,谁那么大手笔就为了给她添堵呢?

    她扒开人群走进去,就见一身如火的红衣,鲜艳似怒放的牡丹,几欲迷了人眼。

    一个男子身姿颀长,身段极妙,光看一个背影便知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那侧脸映着阳光,泛着如许晶莹,细致得仿如上好的羊脂美玉雕刻而成。

    美人蒙着面纱,隐隐约约可见眉目清秀,煞是撩人心神。

    可惜的是,美人垂泪,好不伤心,叫人不觉得便痛心疾首。

    “众为小姐且为我评评理,我乃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这清白的身子给了她。许诺要娶我的,最后却一走了之连声招呼都不打,这叫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哪?”

    “这是始乱终弃啊!”有人愤愤。

    “王府世女着实无耻。”有人口不择言。

    “公子我们都帮着你,定叫那个负心女迎你过门!”有人起哄。

    红衣公子掩脸哭泣,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咧嘴一笑,眉梢眼角尽是喜色。

    安阳青钥简直要扶额嗟叹。

    “闻景,你闹什么闹?”

    她还以为是慕容折或者安阳青河搞的鬼,结果没想到是他。

    这男人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也不怕丢脸。

    “大家听听,大家听听,这负心人还如此凶我?”看见她来闻景更是闹得欢,又故作深情地作势要扑到她怀里,“卿卿,你竟还记得我的名字,显见是记得我的,可为何说都不说一声就一走了之啊?”

    安阳青钥抬手抵住他的身子,黑着脸:“别闹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不过就是盼着你实践诺言,娶我过门嘛,做不成正夫,哪怕是侧夫侍夫也行啊。”他嘤嘤哭泣,要死要活地扑过去,趁机又凑到她耳边轻声道,“还记得吗,我说过要你亲自请我入府的?”

    “你就为这个事?”安阳青钥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啊,你若不肯娶我过门,那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闻景拉着她的袖子抹泪,而后便要向朱红大门撞去。

    安阳青钥也不拉,拍拍手在边上看着:“你要死就死吧,死了我一定会把你的东西烧给你的。”

    反正闹了这半天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知道了,这个锅她是背定了。

    “你,你居然如此狠心!”闻景对着她咬牙切齿,转过脸又是一副哀萋萋,“你如此绝情,我苟活于世也没意思,那我便去死吧。”

    说着他当真往大门撞去。

    安阳青钥不动,储清亚不动。一众看客也没几个动手拉的,唯几的那几个还年纪一把动作迟缓,要跨过几箱子东西去救人需要一点时间。

    闻景原以为安阳青钥会救,结果动了真格,一时收不住,真撞了上去。

    眼看他的头就要开花,这时,大门被打开了。

    他撞空了,整个人跌进去,也摔了个浑身酸痛。

    公输望一身正装走出来,命刘侍公将人抬下去,而后走出来,对着围观群众道:“都散了吧!”

    他当了这么多年王府正君,那气度是一等一的,恐怕皇家君侍也不过如此。

    他淡漠地赶人,一群人也不敢多说半句,屁颠颠就散了。

    “来人啊,把东西也抬进去!”公输望说道,瞪了安阳青钥一眼。

    闻景有内力傍身,摔倒是没摔得怎么样,但难免蹭破了手上脸上的皮,看起来颇有几分狼狈。

    刘侍公把人带上来,便见公输望在正堂坐着,安阳青钥则站在一旁。

    “说说吧,这究竟怎么回事?”公输望盯了一眼自己的女儿,真是恨铁不成钢。

    从前眠花宿柳也就算了,那都是在自己的地方,现在丢人都丢到别国去了,真是不让人省心。

    “爹,这个事你就别操心了,女儿我自己能处理。”安阳青钥坦然笑道。

    “自己能处理?自己能处理会闹得这么难看!”公输望看她无所谓的态度更是生气,把桌子一拍,“你就说有没有这事,若有那就把人娶回来,也省得这么丢人!”

    “没有的事。”她忙道。

    “这位公子怎么说?”公输望又望着闻景,虽然脸上是有点擦伤,但那容貌真是无法挑剔。

    再看他一身衣裳不太齐整,脸上还不穿鞋,风情气十足,这有点让人不满意。但那也没关系,好好调教调教他就不信教不出个好人来。

    闻景闹腾了这许久,也是累得够呛,没心思再玩下去。但又不肯轻易放安阳青钥好过,便笑嘻嘻道:“世女你说,你想要个什么结果?”

    “闻公子若不嫌弃就在鄙府住下,在下愿进地主之谊。”安阳青钥无可奈何地笑。

    “那好。”闻景笑得一脸快活,转头对公输望道,“其实我这个人很随意,也不拘身份高低,你就让我在她后院住着吧。”

    “不行!”她立刻反对。

    一个未出阁的男人住她后院算是怎么回事?

    “不行我还到外头哭去。”闻景冲到她身边威胁,又小声道,“我也没办法啊,你总不能让我说实话,这样我可是会被你爹下大狱的。”

    “知道你还胡闹!”安阳青钥斜了他一眼。

    “好了,别咬耳朵了。”公输望看着她们俩这样子,事情已经认定了就那么回事,摆摆手道,“就这么办吧,其他的事你们自己商量。”

    他带着刘侍公便走,出了门一张脸立刻就笑容满面,好不欣慰。

    他的女儿哟,外头玩了这么些年,终于肯正正经经把人接进府里来了。

    看来他很快就有望抱孙女喽。

    摄政王府

    一辆普普通通的蓝布马车行到了大门口,却又绕到了角门,偷偷摸摸地驶了进去。

    慕容折坐在一间封闭的暗室里,手上握着茶杯,神色看不出什么,但频频向外望去的眼却暴露了她的焦急。

    不一会儿,邱管家推门进来。

    她立刻站了起来:“人来了吗?”

    “来了,王主。”她迎上去,带着些诡秘样地小声道。

    “带进来!”她说道,手心捏得居然有些汗,可见她心头的紧张。

    邱管家领命出去,不多时再进来了,后头还跟了一个女人。

    那女人看不出年龄,长及脚踝的头发却如雪一样全白,头上叩着紫金冠,身上一件深褐色道袍,手上托着一只拂尘,半闭着眼,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

    见了慕容折,她不动,也不说话,仿如入定一般,跳出三界外,不在俗尘中。

    “仙姑。”慕容折小心地凑上去,竟觉得她那模样有些不敢直视的感觉。

    “嗯。”被称作仙姑的女人淡淡地应了一声,微微颔首。

    “请上座!”慕容折抬手做请。

    那仙姑仍旧半闭着眼,右手一挥拂尘,直直往前走去,竟是十分准确地找到了上首的位置,坐了下去。

    邱管家忙过去,奉上一杯香茶。

    她接过,轻轻嗅了一下,却是不曾饮用。

    “这是最好的茶叶吗?”慕容折打了邱管家一下。

    “是……不过奴才忘了,新近有一批好茶,从韶国带回来的,奴才这就去沏。”邱管家一拍脑袋,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她出去后,室内就剩了两人。

    慕容折在仙姑对面坐下,盯着她问道:“不知仙姑法号?”

    “云渺。”仙姑道。

    “云仙姑,听说您能开天眼,能通鬼神,本王想请你做些小事,不知可否?”

    慕容折真是有些急切地道出心中所想。

    “这世上有鬼神吗?”云渺忽然睁开眼睛,两颗眼珠子闪着琥珀的光芒,璀亮地盯着她。

    这世上有鬼神吗?

    这一句话问住了慕容折。

    常言道,信则有,不信则无,可是谁真的见过呢?

    “仙姑说有还是无?”面对神鬼之事,即使她是人间的王,也不由得有些发虚,越发小心翼翼。

    “世上本没有鬼神,鬼神只在人心里。”云渺淡淡开口,一句话说得颇有些玄妙的味道。

    “可是,本王可是亲眼见过仙姑的神通的啊。”慕容折凑过去,有些神秘地道。

    这个云渺她早就盯上了,便是前不久邱管家在廊州的贫民区,看见她为一个全身流脓,病得快要死了的女人治病,只不过烧了一道符居然就治好了。

    后来邱管家一直跟着她,竟发现她能坐着不动,只靠意念就让水杯自行移动。

    这简直太神奇了!

    邱管家回来报后,她便命令她赶紧去寻,云渺却忽然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半点影子都找不到了。

    此后她一直没有放弃,苦苦找寻直到如今才找到。

    “哈哈哈!”云渺笑得有些缥缈,却是不再言语。

    自来这些得道高人都喜欢故弄些玄虚,慕容折没辙,只能静静等候。

    云渺笑声缓缓收住,这才道:“摄政王殿下,希望老道做什么呢?”

    “仙姑且听我道。”慕容折附耳过去,如此这般云云。

    云渺眯着眼,也不知听没听进去,愣是半点反应没有。

    “仙姑若助本王,本王定当奉上万金酬谢。”想了想,慕容折又道。

    “呵呵,老道方外之人,钱财乃身外之物。”云渺坐定不动,摇头而笑,忽而又话锋一转,“不过,你倒是可以为我那青云观里的无量天尊重塑金身,再给老道一些银票好云游四方之时用于布施。”

    她如此一说,慕容折就明白了。

    “一定,一定!本王不仅重塑金身,便连整个道观都给您刷一遍,用金漆。”她嘿嘿笑道。</T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