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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上次乐芳菲和童玺在通城,日子已经过去了快一年。通城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城外的人少了许多。

    当初在通城外驻扎的人,争先恐后地寻找渡船过江,这么久日子过去,愿意过江的人都走了,剩下的人都是不想过江仍在观望的。

    关于半年后的战事,晋国上层管理者们心里有数,但是下层的民众就不清楚里面的门道了,除非他们像乐芳菲这样有消息门路的。

    其实,民众之中有很多人认为不会有战争了。也不怪民众会这样想,赵国军队至今仍驻扎在梁都以北的地区,一直不曾南下。别说在志江开战了,他们连更北的沂水都没拿下来。

    民众都希望天下太平,心里总会把事情往好里面想。

    听说通城外面的那些人,有一小部分人没有渡江而是选择北上回归故里了。

    通城的物价已经回落,不在像当初那样翻十倍的长让人接受不了。因为通城地理位置的原因,最近来这里的商贩也比以前多了,据说货物很好出手。

    乐芳菲猜测,晋人在私下里收购战略物资,同时通过手段维持着物价,这才导致了通城有些往贸易之城发展的趋势。

    乐芳菲和童玺当日来到通城,随意挑了间客栈入住。约定的日期在后天,两人打算明天就去指定地点附近,预先查看地形做一些准备。虽说只是过去取消息,而且目前没感觉到危险,但两人都很慎重。

    两人乔装为一对夫妻,客栈住在一个屋子里,在屋里待了一整天都没有出门,减少上街的机会以减少被人记住的几率。

    第二天一早,乐芳菲先去租了辆马车,然后载着“娘子”童玺出了通城。

    指定地点在通城北郊的某个无名村庄,距离通城路程一个多时辰。路上,乐芳菲故意放慢了速度,方便观察是否有人跟踪他们,走了两个多时辰才来到无名村庄。

    这个村庄的人不知是都搬走了还是遭了灾,整个村子都没人...这是李正明告诉乐芳菲和童玺。但事实上,村头有人影出现。

    正好接近正午了,乐芳菲便把马车停在了村头,瞧见村头坐着的人,走过去讨碗水喝。

    “老丈,我们是过路人,不知能否跟老丈讨碗水喝?”

    村头坐着的老汉掀起眼皮打量了一下乐芳菲,站起身道:“这大中午赶路天热了吧,不如到老头家里吃点喝点?”

    “那太打扰了,我们自己带了干粮,只要点热水便好。”

    老汉眼睛一斜:“热水没有,吃饭才有水喝。”

    乐芳菲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老汉家经营茶寮?”

    老汉点了点头:“看见那边的宅子了吗?茶寮就在里面。”

    “原来如此,老丈稍等,我叫我家娘子一起过来。”

    乐芳菲叫童玺背着包袱下车,然后把马车拴在村头的大树旁,这才和童玺一起跟着老汉往宅子走。几步路的功夫,乐芳菲跟老汉套出了不少话。

    原来老汉一家原是这个村庄的村民,前几年村子里生了疫病,老汉带着儿子一家逃命去了北边。经过这几年,家里就剩下老汉、儿媳妇和孙子三人了。听说北边要打仗,老汉就带着儿媳妇和孙子往南逃,直到前几天他们回到这个村子。

    没想到几年过去村子完全荒废了,但好在村里还有几个宅子能住人。老汉一家回到旧宅子住着,接着就想到了营生。这时候种地是来不及了,好在村口有条大路,偶尔会有过路人,老汉便打起了过往路客的主意。

    老汉开的不是黑店,是真的茶寮,提供食物和茶水。只是没把店开在路边摊,而是选择了距离大路最近村口的那个大宅子。据说这个宅子原本是村长家的,是村里最好的宅子。

    村长家宅子门外有一株大槐树,虽然村里的村民死的死走的走,但这株大槐树依然生长旺盛。大槐树的下方有一个碗口大的疤痕,据说那里曾有树枝,但在某个雷电交加的雨夜,树枝被大风折断了,只留下这个树疤。

    乐芳菲和童玺对视了一眼,两人心领神会。村长家的宅子就是指定地点。看来发生意外了,李正明给他们的消息是这里是荒宅,但现在被老汉一家占了。

    因为没有别的客人,老汉的儿媳妇做了简单的饭菜送过来,就在院子里跟乐芳菲和童玺聊了起来。

    乐芳菲和童玺伪装成夫妻,前往不远处的另一个村庄投靠亲戚。等明天再来的时候,他们会说亲戚没找到,然后在这里再次停留。

    童玺找了一个借口,到屋子里面坐了一会儿,然后出来对乐芳菲摇了摇头。按照李正明所说,消息会藏在屋里某张床的下面。他们提前一天过来,童玺去那个藏消息的地方看了,什么东西都没有。这样一来,他们明天必须再过来一趟。

    没有在这里多待,乐芳菲付了铜子,跟童玺上了马车继续赶路。做戏要做全套,两人真的去了他们说的那个村庄,并在村庄里住了一晚,然后第二天又返回。

    还是正午时分,马车再度经过无名村庄,老汉依旧坐在树下。老汉认出了乐芳菲,还很高兴地朝她挥了挥手。跟昨天一样的景象,只是这次马车不是从南向北,而是从北向南。

    乐芳菲跳下马车,牵着马车来到村口,朝不远处的老汉道:“又要叨扰老丈了。”

    老汉收起烟袋,脸上比昨天多了笑容:“不叨扰,过路是客,我们开门做生意,欢迎每一位路过的客人。”

    童玺提着裙角从马车上跳下来,对着老汉大方地行礼:“老伯,昨天嫂子做的饭菜香喷喷的,今天又能吃到了。”

    老汉乐呵呵先往那边宅子走了,似乎是要去通知自己儿媳妇准备饭菜。

    乐芳菲拴好马车,和童玺一起往村口的村长家宅子走去。走了几步,她忽然放慢了脚步,靠近童玺小声道:“有些不对劲...”

    童玺:“怎么了?”

    乐芳菲:“昨天我们过来的时候,村里有鸟叫,今天没有了,太过安静了。”

    童玺:“也许是送消息的人做的,我们来第二趟了,必须确认消息有没有送过来,否则回去没法交代。”

    乐芳菲:“警惕一些。”

    童玺:“你觉得老汉一家有问题吗?”

    乐芳菲:“问题不大,只有个别不合理的地方...昨天没觉得,今天再次看到就感觉有点不太对。”

    童玺:“哪里不对?”

    乐芳菲:“你不觉得老汉的手太干净了吗?”

    童玺:“干净?我觉得很粗糙啊,挺像庄稼人的手。”

    乐芳菲:“邓大哥身份也有几个喜欢抽烟袋的,他们的手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

    童玺回想了一下:“他们...啊,老汉的没有发黄?”

    乐芳菲:“没错,他的手指没有发黄,不是经常抽烟袋的人的手。”

    童玺:“也许他确实不经常抽,只是这几天安定下来了,才偶尔抽几口。”

    乐芳菲:“总之,小心一些罢。”

    乐芳菲和童玺身上都藏着匕首,若是对方有问题,他们也不至于无法还手。

    乐芳菲和童玺来到宅院里,老汉和儿媳妇已经去厨房里忙活了,老汉的小孙子一个人在院子里玩着竹蜻蜓。小孩子自娱自乐,旁若无人。

    童玺找了个借口再度进了屋子。

    乐芳菲侧耳倾听,听到屋子里有声闷响,立刻站起身拔出腰间的匕首冲进屋子。虽然乐芳菲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但敌人还是快一步。童玺被人抓住了,刀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乐芳菲侧过身,两手各握一把匕首,身体斜过来,技能看到屋里的情形,又能看到屋外的院子。她不但防备挟持童玺的人出手,也在防备外面的老汉和他的儿媳妇。

    乐芳菲心里瞬间对两人的处境有了估量,既然对方没有直接杀掉童玺,首先说明对方不是冲着他们的命来的。她立刻朝童玺使了个眼色,童玺悄悄回应。

    童玺还算镇定,大概跟乐芳菲有相同的推测,暂时不担心自己有性命危险,只是脸上仍做出慌乱的样子,喊叫道:“你们要干什么?”

    挟持童玺的人却是不动声色,对乐芳菲道:“我们人比你们多,不想死就不要轻举妄动,到院子里去。”

    乐芳菲在心里衡量了一下,便慢慢朝屋外退去。

    老汉和儿媳妇就站在院子里,他们手里都拿着刀剑,跟乐芳菲保持着距离,看那架势震慑的意味儿更重一些。

    童玺:“你们是什么人?开黑店的吗?想要钱可以都拿去,放我们走就行。”

    “呵呵,巧了,我们不要钱,只想要人。”说话声从宅子外面传来,看来老汉还有帮手在外面。

    三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在看到为首之人的时候,乐芳菲和童玺便知道他们遇上什么人了,也知道他们是真的麻烦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最恨的那个人——御弟元吉。

    居然是这个魔头,乐芳菲等人私下有时候会称呼御弟元吉为魔头,因为元吉毁了梁国,造成无数人流离失所。

    看到元吉那一刻,乐芳菲大概就猜到了他为何会找上他们。之前南梁王遇刺,乐芳菲就怀疑是元吉搞的鬼。既然元吉盯上了南梁王府,乐芳菲和童玺出入过南梁王府,很有可能就是因此被元吉注意到了。

    乐芳菲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希望元吉还不知道她和童玺的真实身份,只把他们当做南梁王的属下就好了。但是,元吉开口又说了一句话,让乐芳菲最后一点侥幸化成了泡影。

    “乐芳菲,栾国翁主乐芳菲,前栾王乐毅的亲生女儿,母亲是梁国欣怡翁主。没想到你还活着,而且当初梁宫里的那个梁国太子就是你假扮的。真是厉害,瞒过了晋国人,也瞒过了我。我元吉来梁国走一趟,就只有你逃过了我的手掌心。不过,没关系,现在你又落在我手里了。”

    既然元吉说得如此笃定,他必然在南梁王身边安插了眼线,这时候再去否定已经没有意义了,反倒在气势上弱了对方。

    乐芳菲眯了眯眼道:“御弟元吉,梁国灭亡的罪魁祸首,挑起北方草原部落,赵国、晋国和梁国战火的幕后黑手。你居然还敢回梁国,是觉得这里的人民还不够恨你吗?你就不怕被人认出来,再也无法离开这片土地?”

    元吉打量着乐芳菲:“不愧是乐毅的女儿,有胆识。可你的话有些道理,但却不是完全正确。梁国人恨我吗?我猜他们是恨的,可是恨我又有什么用?梁国上层士族忙着巴结晋国人,哪有功夫找我报仇?梁国下层民众又忙着过自己的日子,他们的生活本就艰辛,哪有空闲找我麻烦?呵呵,就算他们心里恨我,却真的不会来杀我呢。”

    乐芳菲:“总有人不会忘记国恨家仇...”

    元吉笑起来:“比如说你吗?你是作为栾国翁主憎恨我,还是新梁王?真没想到,一个女子差一点就成了一国之主。哦不对,你已经登基称王了,你确实是一国之主,只可惜是一个只做了一天君王的亡国之主。”

    乐芳菲张开气势:“元吉,莫要言语羞辱,我便是女子也一样有勇气杀你!”

    “我相信你,但是有勇气不代表就能成功,”元吉认真道,“你能活到现在,说明你是个识时务的人,所以我觉得你现在不会杀我,对不对?”

    乐芳菲没有回答元吉的问题,而是问道:“你的目的?你抓我和我的同伴想做什么?”

    元吉道:“其实我没必要告诉你,因为我只打算把你当做棋子来用,棋子不需要知道太多的事情。不过,我觉得你这个小姑娘很有趣,我很想看看你会有什么反应,所以我就告诉你好了。我打算带你去栾国,以你威胁乐无忧,让栾国永远地乱下去。”

    乐芳菲噗嗤笑了出来:“用我来威胁乐无忧?你脑壳子坏掉了吗?乐无忧可是我的杀父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