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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来客栈的某间上房内, 一人缓缓睁开眼。

    “呲——”

    穆絮晃了晃有些微疼的脑袋, 她艰难地坐起身, 却突然一个激灵,她慌忙检查自己身上的衣物,见整洁完好后, 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只记得她喝了一杯酒后, 就开始迷迷糊糊的,等她一睁眼, 便躺在床上了, 想来也是桃花翠竹二人将她带回房的。

    穆絮觉得喉咙异常干涩, 她跌跌撞撞地下了床, 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

    饮尽后又觉得不解渴,便倒了第二杯, 正准备喝时, 一个带有磁性的男声传入她的耳中, “醒了?”

    穆絮吓得一哆嗦, 一个没拿稳, 不慎将手里的杯子打翻, 水也洒了一桌, 她猛地回头,想看其是谁, 可面前的这人却让她尤为诧异。

    “国舅爷?”

    南宫淳背着手站在窗前, 神情淡然, “穆絮,你可愿跟我走?”

    穆絮不解,“走?”

    南宫淳郑重地点了点头,“离开这里,离开皇家的争斗,离开官场,离开是非。”

    穆絮顿时心生警惕,也清醒了,却故作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穆絮不明白国舅爷的意思。”

    南宫淳不想跟穆絮拐弯抹角,也没有工夫跟她周旋,直接了当道:“离开柳儿。”

    离开且歌?

    穆絮是想过,也曾无数次在梦里梦见过她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她窃喜,她终于可以不用再装了,不用再受制于人,不用再抑制住自己,不用处处提防,她可以活得肆意,活得简单,像从前一样,不用去理会什么勾心斗角、小人陷害,可等她睁眼,她醒了,她发现她还是在这儿,还是被牢牢地困在牢笼里没有逃脱。

    渐渐的,她开始说服自己认命,是她为人懦弱也好,胆小也罢,只要别人不伤害她身边的人,能忍的,她便都忍了。

    可别人却不这么想,只要她一示弱,就会得寸进尺,于是她适当予以回击,虽都是口舌之快,并未伤人性命,但还是成了她往日不喜欢的自己。

    她没有一刻不想离开,可她真的就能离开得了吗?

    皇帝和且歌的威逼利诱,江怀盛的生死,以及这钦差的身份,还有百姓的公道,都使她不得不继续呆在这牢笼之中。

    再者,即便她真的能抛下一切离开,她又能相信南宫淳么?

    他到底也是且歌的舅舅呀!

    “穆絮为何要离开殿下?”

    “你无需提防我,我与你娘是.....旧友,她的事便是我的事,我既问你,就一定能让你离开,不必担心会不会被开罪。”

    南宫淳说得尤为诚恳,这也令穆絮开始暗暗琢磨,她娘与她说起南宫淳时,不止一次说过其最讲义气,常为人打抱不平,若遇上朋友的事,那更是竭尽全力帮助,想来其也是深得她娘信任。

    穆絮眼里的提防放下了稍许,可依旧是不解,“为什么?”

    “你不该被困在这牢笼之中,更不该与虎为伴。”他已经错了一次了,不想再错第二次,更不想看他深爱的女人的血亲跌入那无尽的深渊,且歌是个好政治家,也是沧蓝的好公主,更是先帝的好女儿,但她绝对不会是穆絮的好伴侣。

    试想若且歌真的看重穆絮,那日怎会以她为饵,让其陷入危险之中呢?

    他太了解且歌了,简直跟先帝一模一样,事事都以国事为重,仿佛就是为了承担天下重任而生的,小情小爱在这些面前,就显得不值一提了,而穆絮不同,她本该被人呵护在手心,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绝不是像如今这样深陷泥潭。

    南宫淳之言,令穆絮万万没想到,他可是且歌的舅舅呀!

    南宫淳又道:“趁一切都还来得及,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去你想去的地方,去过你想过的日子。”

    不得不说,单指离开,就已经足够令穆絮心动了,更别说去她想去的地方,过她想过的日子,可随即而来的是越来越多的顾虑。

    “若我走了,苏州的百姓怎么办?”

    “你能做到的,柳儿也能做到,你不能做到的,柳儿会做得比你更好。”

    做得比她更好吗?

    她的脑中又浮现出那日且歌孤寂落寞的背影,她走了,毫无疑问,那份责任自然而然就落到了且歌身上。

    本不是且歌的担子,且歌却要担着。

    “那我身边的人怎么办?”

    且歌怎么办,桃花翠竹怎么办,她的家人怎么办,江怀盛又怎么办?

    穆絮心中已满是苦涩,她早就逃不了了!

    南宫淳看着穆絮,又像是看到了当年那个沈小小,不禁轻笑一声,倒也真是和她娘一样,总是为别人着想,却独独忽略了自己。

    “好,我还会在苏州停留几日,若你改变了心意,可随时来找我。”

    穆絮颔首,“多谢.....”

    话还没说完,不知哪儿来的东西直撞她的膝关节内侧,她扑通一声,双膝磕在了地上,与此同时,她的手臂被南宫淳拉直,手中更多了一个杯子。

    南宫淳拿过桌上的茶壶,往杯子里倒水。

    此举动令穆絮不解,她想开口,却说不了话,双膝也跟黏在了地上一样。

    倒满后,南宫淳拿过杯子,一饮而尽,“我既已喝了你的茶,从今以后,我便是你的师父了。”

    南宫淳一抬手,将穆絮的穴道一并解了,后又从怀中拿出一本书放在桌上,“我知你不喜动武,这武艺我便不传你了,想来也唯有医术适合你,此书记载了世间疑难杂症,你可细细翻阅。”

    说罢,也不给穆絮留半点机会询问,便跳窗而出,留下穆絮一人站在原地愣神。

    穆絮瞧了瞧桌上的那本医术,陷入了沉思,南宫淳到底是何意?

    为何要突然带她离开,又是为何要强收她为徒?

    南宫淳的种种行径都让穆絮不解,可想了半天,也找不出任何理由来解答。

    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扣扣扣——”

    穆絮忙将桌上的那本书收入怀中,又迅速脱了鞋躺上床,闭眼装睡。

    翠竹连敲了几下门也没见人应答,便推门而入了,又见穆絮还躺在床上未醒来,便回头递给了桃花一个眼神,令其将步子放轻些。

    翠竹小心翼翼地将装了水的盆子放在木架上,正要和桃花出去,床上的穆絮却睁眼了。

    翠竹赶紧上前将穆絮扶起,“老爷,可是奴婢们吵醒您了?”

    穆絮摆了摆手,又故作疼痛地扶着额头,“我这是在哪儿?”

    “老爷今日不胜酒力喝多了,奴婢们便将老爷带回房了。”

    穆絮接过桃花递来的手巾擦了擦脸,“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翠竹道:“已是戌时了。”

    “我竟睡了这么久。”穆絮又想起她喝酒之前且歌恼了,“夫人呢?”

    “夫人出去了,临走时还特地吩咐奴婢,说等老爷醒了,让老爷喝点清粥缓缓胃。”翠竹说完又道:“奴婢这就去厨房端清粥来。”

    翠竹出了房门后,穆絮问桃花道:“桃花,夫人走时,你可看出她恼了?”

    正在清洗手巾的桃花听后想了想,摇头道:“桃花眼拙,未看出夫人恼了。”

    这就奇怪了,她那时明明就感觉到且歌是恼了呀,难道是且歌伪装得太好了?

    想等她醒来,给她来个秋后算账?

    想想也未必不可能!

    可穆絮还是不知她到底是因何才惹恼了且歌,不可能是因她饮酒吧,毕竟那是且歌亲自给她倒的,莫非是徐慕河的言辞?

    过了没多久,翠竹将那清粥端来了。

    穆絮喝着粥,又想起且歌初到苏州,人生地不熟的,即便查什么也用不着大晚上出去吧,“夫人可有说她去哪儿了?”

    翠竹摇了摇头道:“未曾说过。”

    穆絮还想开口问些什么,但看二人这模样,想必也是不知道的,便也专心喝着粥。

    这时,一人却突然出现。

    徐慕河拽着穆絮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往外走,穆絮忙将勺子放回碗中,这才避免了打翻碗。

    “徐大哥,你这是要拉着我去哪儿?”

    徐慕河一脸神秘道:“带你去个好地方!”

    穆絮用力挣脱开徐慕河,“到底去哪儿?你若不说,我可不去。”

    徐慕河停下脚步,转身见穆絮一脸严肃的样,解释道:“贤弟,初来苏州,自然要出去找找乐子,总不能成日都待在客栈吧,我听闻苏州有条街,卖了不少好东西,你可愿与我同去?”

    徐慕河不用想,都知穆絮犹豫不决了,“你可买来赠与你家娘子呀。”

    对呀!

    她可以买些东西来赠给且歌呀,这样且歌的气多少不也能消了点么?

    再者,她还可以顺便瞧瞧这苏州被许耀治理成什么样了,那些商贩成日在街上,定也知道不少事。

    拿定主意的穆絮便跟着徐慕河下了楼,可身后却传来了桃花翠竹的声音。

    “老爷,等等!”

    “等等我们,我们也去!”

    “我们也要去!”

    徐慕河阻止道:“这怎么行,男人要去的地方,姑娘家怎么能跟着去!”

    翠竹道:“我家老爷初来此地,对周遭都不熟,若是跟丢了,我二人恐我家夫人怪罪。”

    都这么说了,相信是个人都会理解,且不会拒绝。

    可没想到这话却让徐慕河钻了空子,“二位姑娘可放心,在下定会好生照顾贤弟的,保准将她毫发无损地带回来。”

    说罢,便带着穆絮出了客栈。

    上回驸马爷甩下她们独自出去都惹了这么大一件事儿,这回桃花翠竹可学精了,又岂会继续傻下去,便悄悄尾随在她二人身后...